作者：肖仲华
来源：肖仲华开讲（ID：xiaozhweixin）
疫情给人类带来的打击，不亚于一场全球性的战争。不同国家的应对态度和举措不同，影响程度不同。对美英两国而言，影响程度估计不亚于二次大战。
纵观历史，无论是战争、瘟疫还是经济危机，巨大的灾难通常会对经济社会带来巨大的改变。二战前的经济危机和二次大战，导致了人类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的一次巨变。1970年代中后期出现的滞胀危机，导致了人类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的又一次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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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危机和世界大战导致的变化：社会主义与准社会主义G9T豪仕阅读网
两次大战后的国际社会，最主要的变化表现在意识形态、社会治理模式和经济发展模式等诸多方面，综合起来看，最终表现为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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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的西方社会，从意识形态到政治和经济，表现为普遍的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战后则转向了不同程度国家干预和主导前提下的社会主义和准社会主义（普遍福利主义和混合所有制）。战后的世界出现了两大阵营，计划模式的社会主义和混合所有制的准社会主义。战后时期的社会主义是计划经济的纯国有经济模式，这个大家都熟悉，不用讲，我们重点说说战后西方社会为什么是准社会主义而不是我们通常所讲的自由资本主义。战后的西方社会其实都出现了大规模的国有经济成份，表现为国有企业和混合所有制企业两种形式，同时也伴随着普遍的福利主义。除了意识形态上有表面的区别之外，无论从社会治理模式还是经济发展模式看，实际上的社会性质就是准社会主义，或者叫民主社会主义。从二战结束到1980年代里根和撒切尔政府推行新自由主义路线，约40年的时间正是所谓西方社会发展的“黄金时代”。这期间，西方主要经济体的国有经济成份一直呈现不断增长的趋势。下表是截至1980年代初，西方各国的国有经济占国民经济的比重数据。从上述数据看，在1980年代的新自由主义流潮到来之前，西方社会实际上一直走在逐步迈向国家主义或社会主义的道路上。即使是在1980年代初，西方国家的国有经济成份仍然占比相当高。法国接近17%，英国和联邦德国超过10%。美国曾经也超过10%，即使到了里根时代仍保持了1%的规模。美国是西方阵营的领头羊。无论是国有化还是去国有化，都走在前面。由于一战和1929经济大危机以及其后的十年大萧条，美国早在1930年代就通过所谓罗斯福新政开启了较大规模的国有化进程。比如1933年罗斯福政府成立的“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负责田纳西河流域的管理和整体开发，包括航运、防洪、农业技术研究和推广、水土保持、水环境保护、发电和供电等，均由联邦政府拨款，也由政府负责经营和管理。此后，国有化程度不断提高，出现了大批国有企业，比如“全美铁路客运公司”、“联合铁路货运公司”等联邦政府直接管理的企业。二战的到来更进一步加剧了美国的国有化进程，出现了保卫住宅企业、保卫农场公司、金属储备公司、战争损害赔偿金公司、小型战时农场公司、橡胶储备公司、美国商务公司等国有企业。随着联邦政府国有企业的扩张，各州政府也开始大规模发展州政府所有的国企。到1945年，联邦议会还出台了“政府公司管制法案”，专门针对国有企业的治理进行立法，包括对政府的拨款，企业的经营自主权，税收和审计，国企的政府雇员性质等问题进行规范。联邦审计署1982年的财产目录中，美国国会创办或授权创办的国有企业仍然有57家，其中国会直接创办的有30家，这些企业中甚至有17家不受“政府公司管制法案”的约束。这些企业包括联合铁路货运公司、联邦全国抵押协会、全美铁路客运公司、公共广播公司、全国住宅所有者基金会、国家公园基金、证券投资者保护公司、学生贷款销售协会、合成染料公司、全美铁路客运公司月票使用者服务公司、全国消费者服务银行等等，当然还有至今仍然是国企的全国邮局系统等。整个“黄金时代”，美国各州创办类似“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这种独立经营管理的地方和地区性的管理局有6000多个, 此外州和洲际的管理局1000多个，这个数字还不包括那些不按管理局形式组建的州和地方办的企业，这些管理局和企业都是国有企业性质。自1930年代的罗斯福新政开始到1970年代，整个美国国有经济（包括纯国有和混合所有制企业）占其GDP的比重也一度超过10%。直到里根时代的新自由主义路线和私有化运动到来，这种国有经济和混合所有制经济的准社会主义才开始转向新的自由资本主义。02G9T豪仕阅读网
滞胀危机与新自由主义和私有化浪潮G9T豪仕阅读网
1970年代中后期，由于经济滞胀危机的到来，强调国家干预和主导经济的凯恩斯主义不能解决问题，人们又开始怀念昔日的自由主义，并试图从自由主义路线中寻找出路，这导致了国有企业的私有化浪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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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里根政府的新自由主义路线登上历史舞台，美国的国有企业开始大规模私有化。到1983年底，美国国有企业的占比已经下降到了1%左右。如今只剩下全国邮政和航天等少数领域保留了纯国有性质的企业，少数军工、超级制造企业和部分金融企业保留有政府股份，国有经济的占比连1%都不到了。英国和其他国家也在1980年代开启了私有化和自由化进程，全面回归二战之前的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时代。经济学界研究西方在1980-1990约十年间的国企私有化进程，多以英国为典型。撒切尔政府几乎与里根政府同步，主导了英国的国企私有化。二战后的英国，不仅大规模走向经济国有化，也大规模转向福利主义路线，二者均为典型的社会主义路线之一。1945年，英国议会通过《国家银行法》，将英格兰银行收归国有，自此开启了国有化进程。在黄金三十年期间，英国的金融、铁路、电力、电讯、石油、天然气、汽车、航天、船舶等多个领域全面转向国有化，部分领域的国有化率高达75%。很显然，英国的国有化率远比美国还高。英国的自由主义路线和私有化运动几乎与美国同步，这是因为信奉新自由主义的英国保守党党魁撒切尔夫人自1979年就上台执政（比里根早两年），到1990年才下台，与里根政府几乎同步。撒切尔上台后的私有化运动空前，其上台后的第一个任期就将英国的国有化率降到了10%左右，第二和第三任期内，基本实现了全面的私有化。其他西方国家也紧跟美英政府，在1980-1990年代全面推行私有化运动。这十年，也正是西方社会全面转向新自由主义路线的十年。很可惜的是，新自由主义也只实行了10年左右的时间，由于新自由主义并未能解决滞胀危机，最终也只能是昙花一现。03G9T豪仕阅读网
新经济和“第三条道路”G9T豪仕阅读网
在经历了短暂的新自由主义路线之后，尽管西方社会基本完成了全面私有化的目标，但经济社会的发展并没有出现好转，滞胀危机依然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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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随着克林顿政府的上台，美国又开始转向了所谓的新凯恩斯主义和所谓的“第三条道路”。所谓第三条道路，主要指政府干预和主导，同时也尊重市场的主导地位，即政府与市场相结合的经济发展模式。克林顿政府称其为新经济路线。政府主要通过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和产业政策来干预和主导经济社会发展。此后的美国政府大力扶持高科技、金融和服务业的创新发展，成就了一大批现代高科技和金融企业，使之成为超级跨国企业集团，诸如IBM、苹果、谷歌、亚马逊以及华尔街那些超级金融公司等等。新经济所表现出现的基本特征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货币扩张、财政扩张、高科技和金融服务业的创新。值得注意的是，新经济路线或者“第三条道路”并没有重返“黄金时代”的国有企业或混合所有制企业模式。这或许是所谓新自由主义和新凯恩斯主义都强调尊重市场自由为前提。新经济和第三条道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这个成就就是GDP的高速增长和高科技和金融领域的引领全球。带来的问题是传统产业的萎缩和传统领域的刚性失业，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贫富差距扩大，社会阶层分化与社会撕裂的恶化。伴随而来的，是民粹化思潮和“反政治正确”思潮的出现和泛滥，以及此极端思潮下川普这种巨婴政府的上台。04G9T豪仕阅读网
极端的思潮与混乱的发展思路G9T豪仕阅读网
今天的美国和西方社会，一方面是多年来新自由主义鼓动下出现的极端自由主义思潮泛滥，一方面是新经济和“第三条道路”带来的贫富悬殊与阶层分化导致的民粹化和“反政治正确”思潮泛滥，两种相互矛盾的思潮纠结在一起，导致整个社会思想混乱，政治和经济路线也混乱不堪。人们莫衷一是但固执己见，流氓政客趁机裹挟民意，纷纷走上政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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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川普政府一方面高喊着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的口号，一方面干着强力干预经济的勾当。对国内经济发展毫无思路的情况下，只能通过贸易战和保护主义以及单边主义来迎合人们对现状的不满，引导人们归因于经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却又全然不顾全球化和自由贸易正是新自由主义所倡导的事实。没有人去思考川普政府的“王八拳”到底是凯恩斯主义或新凯恩主义，还是自由主义或新自由主义，反正强调“美国优先”和“美国第一”似乎才是美国唯一的出路。在川普的引导下，绝大多数美国人真以为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于别人抢了美国人的饭碗，别人的发展抢夺了美国的发展机会。整个社会都在疯狂地从外部找原因，没有人思考自身的社会问题。如果说二战后的美国经历了约40年以国有化和混合经济为代表的准社会主义模式、约10年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和自由贸易模式、约20年的新凯恩斯主义新经济和“第三条道路”模式，那么今天的美国又是什么模式呢？没有人说得清楚，我只能称之为“王八拳”模式。“王八拳”模式是极端思潮泛滥和经济社会发展毫无思路的必然结果。此时的西方其他国家，有些仍然在坚持准社会主义道路，比如北欧所谓的民主社会主义路线。有些也同美国一样在极端思潮和混乱的思路下挣扎，如法国、意大利、希腊等。有些已经开始试图回归“黄金时代”的国有化路线，比如英国。近年来，在英国试图将天然气、电讯、铁路等领域重新国有化的呼声越来越大。最终会何去何从，只能拭目以待。05G9T豪仕阅读网
疫情的打击会催生怎样的新世界G9T豪仕阅读网
纵观历史，人类有一个普遍的共性。当灾难到来才会意识到合作的力量有多重要，因而强调社会化和国家力量的意义与作用。和平和安稳的日子久了，就会追求个体的自由，反感和反对政府的干预和国家力量的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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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当然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巨大灾难，其影响无疑会超过二战后历次经济和金融危机，美英等国估计会超过二战前的1929年大危机。一是极端自由主义、民粹主义和“反政治正确”思潮泛滥之下，西方社会的应急与作为太糟糕，现实的表现简直就是无能为力和无所作为，尤其是多年来号称最强大的美国和英国。无论是感染率还是死亡率，都与其多年来号称领先世界的科技水平和治理水平严重不相称。二是自由化和私有化社会背景下，政府的组织动员能力遇到了严峻的挑战。尤其是美国式的联邦制社会治理模式下，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事权混乱不堪，除了政治表演和打嘴炮很亮眼外，实际的治理能力简直就不堪入目。事权取决于财权和物权，这无疑对经济社会的治理架构和政治机制提出了新问题，需要人们去重新思考。三是“王八拳”遭遇无情打击后必显原形，经济社会应该有怎样的发展思路或模式，这恐怕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思考题。英国会真的重返二战后以国有化为代表的准社会主义道路么？美国是回到克林顿和奥巴马时代，还是回到里根时代，亦或是回到二战前后由罗斯福开创的准社会主义时代？全世界都在关注也必将更密切地关注中国模式。这不仅由于中国在此次疫情中的表现异常优秀，也由于40年来中国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事实。甩锅与抹黑固然可恶，但无疑从另一侧面反映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现实，好与差相对照，不抹黑好的一方又如何解脱差的一方呢？抹黑只能带来一时的解脱，带来不了经济社会的长久发展。疫情之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社会必然会面对重新抉择。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无论是二战后西方社会的“黄金时代”，还是中国过去40年发展，都是国有经济、混后所有制经济、私营经济并存，强调政府有所作为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事实上，今天的美国政府面对疫情和经济危机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不是新自由主义和新凯恩斯主义所能解释的。“无限量宽”已经意味政府无条件对经济灾难兜底，美国政府和美联储通过“无限量宽”对各种垃圾债、企业商票、企业股票的无条件买买买，事实上已经让美国政府成了无数企业的股东。这当然意味着美国在事实上已经回到了国有或混合所有的时代了。我们不能断言未来的美国和西方社会到底会走向何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不可能走向什么自由主义或新自由主义，所谓经济自由主义思潮和路线将彻底被埋葬。这应该是经济自由主义者，尤其是中国那些言必谈哈耶克和奥派经济学的自由主义者应该清醒意识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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