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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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上古建木乃是万民供养祀奉的神树。也有人说建木其实森罗万象,他是三界六道,能渡养众生。然而即便被尊为神木,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只不过住在神木上的小家伙们不必理会这些,正如此刻夜月石桥上的两位年轻人正各自为着前程做着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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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玄录
重虞 著
第一章 山中无名墓
时逢早春,山中一处梅林凭寒独艳。
踏梅拢香、徐行深处,则约可见三两屋舍俨然而立。屋舍后方得见墓碑一座,碑面无字显得干净整洁,不落片梅纤雪。而此墓碑更干净的是一只手,它此刻正细细摩挲着碑壁。
观此手掌轮廓分明,显见是一双男子的手骨,然其细腻有致,凝若羊脂般的肌肤却让整只手带着三分粉腻。正待细细上观其人面貌却见此手渐渐隆起微微凝力,俄顷、伴随着一阵悠沉浑厚的石板摩擦声,墓碑竟平地移开尺许,现出一处由上而下的石梯来。
此时正值巳午之交。洞外光亮照得其内石路幽深漫长。当男子的背影沿石梯而下,其上墓碑也再度闭合,自行回归原位。
黑暗的甬道中,空气有些阴冷,男子轻车熟路地向左折了个弯道,一伸手便从甬道尽头的山壁上摸出一盏物什,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呼嚓”一声微响,将其送进物什里,不消片刻,一盏明亮琉璃灯便悄然显出身形来。
徐徐光火,一灯如豆,照得男子面前的石门隐约可见。擒开门扉执灯而入,徐徐数步,便见左右冰块杂立,冰面倒映的亮光与琉璃灯盏交相互映,虽然微弱却照得整片甬道瞬时清晰了不少。
又行余步,尽头复显黝黑,火光所及之处似是一处空旷的冰室。男子复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将四周火盆依次点燃,随后信步折还,来到正中靠前的位置,将火折子丢进身前最后一处火盆之中。随着身前火苗渐旺,四周业已明火盈盆,立时冰借火光,通室生辉,衬得男子一袭月白缎袄忽明忽暗。
男子望着眼前冰壁默认无语,他当然不在思过,他只是在瞧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冰封在冰壁内部,有着一身水蓝云锦的女子。女子肤白如冰,一双眸子欲开还闭,赤足空悬于冰内。其周身冰色湛蓝,与别处冰壁大为不同,火光映衬下,有隐约雾气萦绕左右。
“昭怡,今天是二月初三,我们搬来这里也有些年头了,我和山上那群小家伙处得不错,他们心思单纯,有些闹腾,倒与你几分相似,想来你也一定希望见见他们”话语低沉悠长,满室回响,恰如整片冰室也跟着共鸣一般。
只是没有人会回答他,冰室不能,那冰中的女子更不能。
良久,冰室复归平静,祁彦之静静地凝视着冰面,仿佛是在沉思,又仿佛是种追忆,面上看起来木无表情,只有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别有生机了些。
“叮铃叮铃”
一阵空灵之音打破了这份宁静,闻听声处,原是冰室上方一隅挂着数盏铜铃,无风自摇叮铃作响。
祁彦之知道,这欺云山山高谷深、地处偏僻不说,梅林更是布有掩人耳目地梅香引,常人行到林边,则被无数梅朵组成的梅阵吸引而始终在边缘绕寻,能进入屋舍左近触动机括应是云踪派那帮小家伙才是。男子驻足片刻对冰中女子微微颔首、随即抚袖一挥灭去火盆,寻着来处踏梅而归。
进得屋门,刚刚坐定,便听闻一声“祁叔”由远及近,跟着一身明黄俏裳的身影穿门而入,还未站定就绰起桌上茶水旁若无人地满饮一口,舒舒服服松了口气,脆声道:“唔,终于又活过来啦。”
说着,见祈彦之正望着自己笑而不语,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脸颊刚想出言就听那门外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微带责备之意道:“小师妹,你可慢些,都说了进门之前要见礼,要喊祁先生咦、你居然还喝先生的茶,问过没有女儿家要矜持些。”
顿了顿又听道:“三师弟你别磨蹭了,你这不紧不慢的性子要是匀些给小师妹多好。”
一顿话语甫落,就见一身麻布葛衣,束发正冠,双目沉聚,眉似远山的男子拎着四五礼盒举步行来,观其人步伐稳健,气度凝练一看就知有武艺在身。行至祁彦之跟前,忙双手合拳拱礼道:“莫方闻携师弟莫仲卿,师妹莫婉溪拜见祁先生。”端坐于竹椅上的祁彦之未及答话,便听身旁莫婉溪一番白眼,没好气地道:
“哼,好不容易跑出来一趟,喝口水都要被管着,真是越发像我爹了。我叫声祁叔不比先生亲用祈叔的茶杯那叫亲上加亲。再说祁叔根本没反对过,小师弟你说对不对。”
这句话的语气显然不是在征询意见,莫仲卿揉了揉鼻子,提着死透的獐子跨进门来笑着接道:“对,师姐说的一般对。”
婉溪见有人帮衬,当即起唇而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不甘示弱地望了望莫方闻,女儿家的小小心思溢于言表。
莫方闻见着,目光一沉道:“师妹三师弟仲卿可比你大,只是入门有些晚,他不说你,是知道你会用辈分耍赖,我作为大师兄却不能听之任之。你如此恣意不加收敛,以后入世非得吃亏不可。”说完,赶紧向着祁彦之拱手一礼,正色道:“师妹她少缺闺训,还望先生莫要见怪才好。”
祁彦之从三人甫进门来直至现在皆是微噙笑意,见得大师兄这般一说,便起身还礼道:“方闻也不用太见外,婉溪快人快语,发乎于怀、待人往往不会虚饰,这份天真难能可贵。”
莫婉溪听得祁彦之评价,一副理所当然般的单手支颐,斜睨着莫方闻,两鬓旁的垂发轻摆,挽髻轻扬,道:“听见了没,我说过多少遍了,祁叔可是大好人,不会怪罪的。”
“婉溪,就算先生夸赞也要懂得谦虚,哪有像你这样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在如此这般不知礼数,回去定告诉师父罚你禁足。”
“你”
见婉溪不满欲待还嘴、一旁仲卿不紧不慢踱至方闻身旁截口道:“嗯。大师兄、您向师父告状,师姐准会向师娘告状,我以为男不与女争,师父总是有些惧内的,所以”
莫仲卿话未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相当明显,那莫方闻一愣,就听莫婉溪笑道:“嘿嘿、还是小师弟好,再过几天下山采买用品时师姐给你多带几块糕点,这钱嘛就从大师兄那份中扣。”
“唉”
下承平风调雨顺,再无妖孽横生风波,即便有也是小妖两三只,成不了气候。”
祁彦之颔首道:“贵派苍云经与这本鉴玄录较之要历史久远详尽的多,我曾同贵派借阅一些时日,得贵派掌门赏识,也有幸见到其中记载的苍云剑决,祁某虽不通武艺,想必方才切獐肉以此短刃一刀断骨,常人难做、应是苍云剑术了”
见祁彦之夸赞、大师兄方要谦恭几句、却遭婉溪一顿抢白:“这个其实也不难,我也会啊,只是大师兄力气大嘛,别说这些了多没趣。对了,祁叔,这次几时外出过几日我们也要下山置办日用品、往年都不曾同行,不如今年顺道一起吧”
祁彦之顿了顿,应道:“时日还未定下,最迟仲春月末。”
“这样啊那我们下山时来知会一声,祁叔若是在就一起呗”见婉溪如此说道,大师兄方闻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沉声道:“师妹,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赖上先生不成不准,不准。”说完不待婉溪反驳,便复向祁彦之拱手道:“多谢今日祁先生款待、时候不早,我们这就回去不再多作叨扰。”
祁彦之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余霞散尽,过不多久就是入夜了,而此时正值早春,山风料峭便也不再留客,站起身来整袖还礼道:“如此也好,代我谢谢莫掌门以及莫夫人的好意。对了,仲卿,这几日你在过来几趟,我再教你些医术顺便挑些跌打损伤的药品、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是,先生,仲卿过几日定来叨扰。”
祁彦之驻足目送三人离去后方才重返冰室。此时已是暮野四合、月露东天,山风袭袭,数朵梅香掩余烬。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于欺云山中不但有梅林妙手、更有云踪派栖于其中。
云踪派、相传创派之初,初代掌门人便是莫家先祖。其人精剑术善修身而以命理之术名显于世。此人以卜算入世,得道后出世避居欺云山,怎奈世人愚钝,总想知其未卜之事。故此当年的欺云山曾是异常繁盛,大到达官显贵,小到平民商贩都是争先恐后慕名前来,妄图窥探天机、避凶趋吉。
而莫家先祖知道,命理之术实有违天道,知命易,运命难。世人往往知晓命运后便患得患失,立图偷天换日,为我所用。殊不知此终究是镜花水月、问道于盲。即使相师愿为其运命,所付代价通常要比本身来得更为沉重,有时甚至是其人的生命万事都有因果、命理亦在其中,莫家先祖不想世人得果昧因、故此开山立派,教之以命理数术辅以吐纳之术助其强身,让其自行参研。
初时众人见莫家先祖不为人卜命、却愿广收门徒,实是喜出望外,遂蜂拥而至,其中不乏出资为其扩其门庭,修葺楼阁道观的显贵能人。而之后,学者日渐稀少,相继离山、皆因命理艰涩难明所致。其中下士闻之、斥之所学颠三倒四遂大笑离去;中士闻之勤恳苦练,却终不明因果,于山麓下替人卜算往往十有五六不中;而上士闻之、却是得悟上道、叹息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遂也下山混迹于尘。所以能跟着莫家高祖参悟修身,终列门墙也就寥寥十数人,而云踪派其规模最大时连同童仆马夫也就百来余人而已,直至莫家先祖仙去、其后门人越发稀少,所有很难与当世大派齐名。
而更令人糟糕的是,三百年前的那场与妖族战中,妖帝离吻虽陨首万寿山其精锐亦被屠灭殆尽,零星残余散于东夷北狄、西戎南蛮四境消失不见,然各世外修道门派亦在此役中几近残毁,而云踪派于当年掌门人莫愚以「大衍之数」断妖帝终将一败并屡次以大衍之数卜测妖族大军行踪、故遭妖帝离吻怀恨在心、身死万寿山下,享年四十有三,是历代掌门之中最为短命的一位。故此除「大衍之数」外,云踪派一些铁口金断之术也因莫愚早逝故未能及时口传。
之后云踪派一蹶不振、世人冷眼相观、其子莫青竺一不满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二怨父亲道破玄机,天假妖帝才横遭短命。故此为在重蹈覆辙立下一个三算三不算的规矩:“每年只在上、中、下元为人卜算且千金一看,不算趋吉之事,不算富贵之命,不算无缘之人。”世人更因此古怪规矩多半嗤之以鼻、直至最后鲜人问津。
传至今代掌门人莫行则已是人丁凋零,经书散佚,檐台高阁经久失修,山径就荒。掌门莫行则夫人张雅原为十里员外家富人子女,因仰慕莫行则才华品性,故此委身下嫁,为其生有一爱女莫婉溪、其下三弟子,方闻,少英,仲卿本是孤儿,被莫行则从小带回山中教之术数,已期三人之中能有德才兼备者继承门楣,至不济也须品性端正。
第三章 行道缘亭处
时值三月初二、虽是早晚凉意犹存、欺云山麓中已是细柳扶腰,百卉含英。沿着绿荫斑驳的山径拾阶而上,盘旋处、有一古亭,名曰:回望。亭檐朱漆斑落丽鸟作巢,石栏徒添芳碧无人问津。然其昂藏数尺渊渟岳峙,几经风霜亦然轩立。于亭中回望:山下明艳缤纷几欲步履红尘,山上静谧幽藏不知繁花几分。
复行余步,可见一石雕牌坊立于山径之中,其势去天五尺,高不可欺,云踪二字便镌刻其上。虽是年久不复亮泽,然其形却是刀削斧刻、苍劲古朴,笔意犹存。过其处登其阶,便有三五白墙墨檐依山而起、行来近处,便可见屋舍林立处将一石坪环拱其间。
其上人影闪动,有一男一女似是在持剑争斗,一旁更有数人围看。男子面白似玉,目朗如星,嘴角微扬、眉间得色尽显。而女子原本俏丽可人的脸蛋儿现已是秀眉紧蹙。起伏间、递剑之速愈发迅捷却愈发不成章法。
斗得片刻不见起色、女子一声娇咤、足踩石坪,用力一跃、整个人犹如灵蝶舞空般欺身而进,长剑一挑伸手直刺,不待剑招递满便是剑斜向下,翻手回转凌空上劈直取男子右肩男子见来势虽快力道却差了几许便一如既往打算闪身避开,不料剑未及那女子竟弃剑不顾,一双粉拳后发先至、变招之快令男子咋舌。
男子一愣,忙架剑相迎,怎知忙中迫于自救力道用了十成十,但听双剑互击,“当”的一声,那无人抓握的长剑便顺势又回击在了女子身上。女子本就意存于拳、这番变招也算费劲心思,岂料对面那人更是狡猾,竟将计就计以自己扔出的长剑回敬自己,瞥了眼对面男子志得意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撅起唇角,不满道:“二师兄耍赖,说好只闪不攻、碰到就算我赢的呢现在你碰到我的长剑了”
那被称作二师兄的男子,笑嘻嘻道:“哟说的好有道理,可这长剑却不算你身子的一部分,当然,师妹若能将它吞下化作身子的一部分,师兄我或许会考虑认输的。”
“你、我不理你了。”说完、莫婉溪猛地一跺脚,快步走至立于一旁的美妇身边,擒着美妇胳膊微晃,娇嗔道:“娘,二师兄又欺负我”这位布衣素钗的美妇唤作张雅君、便是莫行则的妻子。而其旁身着儒襟长衫,束发成簪身形笔直昂立的便是云踪派第十二代掌门人莫行则。而其后站着是大师兄莫方闻,和三师弟莫仲卿。莫行则见爱女如此,心下不满却不便发作只得沉着脸道:“婉溪、输便是输,照规矩、明天下山置办东西你就不要去了,给我在山中好好练功。”
“可是”
“没有可是,也不必可是”
婉溪自不敢当面顶撞爹爹、言语显得嗫嚅局促、嗓音即细且慢,可听得莫行则再度回绝,知其心意已绝,一张明丽俏脸,立时变得愁云惨淡、泫然欲滴。张雅君看着爱女,忙对其眨了眨眼睑,遂柔声道:“婉儿这次还算用功,方才也算机灵,懂得临时变招应敌,方闻、少英、仲卿你们说可对。”众人听得师娘发话,忙会意附和以示赞同。那二师兄莫少英更是道:“师父,这师妹虽武艺不济但胜在可爱啊,亦且这次下山又不是去比武挑场子闹事,哪会无缘无故就与人动手呢。”
莫行则肃然道:“这么说,你是很想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