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公主她结巴》 =========== 《公主她结巴》 作者:林覆 文案: 自从晏初公主与那不正经的邻国质子打了一架之后—— 发现只要一跟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就能缓解自己的口吃病。 于是,为了不再被人笑话是“小结巴”,她走到哪都带着他。 饭要挨着一桌吃,风景要抱着一起赏。 连去向暗恋了十几年的心上人表白,她也要拉着他的手壮胆。 最后,连被子也要抢同一床盖…… 排雷:女主易造成憋屈的阅读感,无法接受的请尽早打× 作者围脖@晋江林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公主公主,崔侍郎来了——” 今夜中元宴上的歌舞总觉得过于祥和,以至于宋宴初都快睡着了,直到她听到身旁宫女倩儿的这声提醒,才莫名打了个闷嗝。 “崔……” 宋宴初红着脸滞了会儿,又急忙端正了仪态,拢了拢头上的鎏金玉簪子,才敢抬起半边的眼皮子,用余光斜瞄此时大殿外款款走上前来的俊逸男子,手中的琉璃盏握得愈发紧了些。 男子走来的步子极其稳重,身上亦如藏掇着清风与日光。 宋宴初移不开眼又羞于直视,只得将视线飘忽着。殊不知,琉璃盏上的花纹都沾上了一层薄汗。 岚国惯例不大看重中元节,宫中除了皇亲国戚,每年也只会招一些皇上亲近的臣子来洛芳殿小聚。这洛芳殿虽不比上元殿气派恢弘,可从殿外走到殿中也需千步。 崔照每端着往前走一步,宋宴初的脑袋就羞得又往下压了一毫。待到崔照走过她前面时,她含着下巴只看得见他的靴子,分明看到他的脚步放缓了一些。 她心下一喜,竟有些不知所措,脑子一懵,不自觉地就将盏中的酒给一口喝了落肚。 只是她一时间忘了自己不大会喝酒,这杯百年玉酿虽然香醇,可还是辣得她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倩儿见她有些不对劲,忙拿起酒杯闻了一闻,不由得一惊:“怕是这洛芳殿上伺候的人还不知道公主不能喝酒,为了省事就都给倒了一样的!奴婢这就去倒热茶来——” 宋宴初又尽量压低咳嗽了几声,微微难受地抓着衣襟。待到倩儿递了热茶过来,才缓和了些许。 好在舞女方才那段跳得异常出彩,除了身边待着伺候的人,也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失态。 宋宴初此时又赶忙看向崔照,他正忙着与他父亲崔尚书一道向父皇母后行礼,也应该没瞧见她方才的狼狈样。 想到此处,宋宴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又仔仔细细地抿了一口茶。 正在这时,她瞧见斜对面一双狐狸般浅色狭长的眸子正细细眯着,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毫不晦涩的嘲笑之意…… 宋宴初口中的茶水这会儿却没能憋住,全喷了出来。 倩儿忙又掏出还未干透的帕子,捋着她的背,担心地问:“公主怎么又呛着了,酒方才奴婢都已经撤走了不是?” 宋宴初又咳了几声,倩儿这才觉着她倒像是被气的,而不是被呛的。 “他、他他怎么也在……在……” 宋宴初说完,又气得赶紧死死抿住了唇齿。 倩儿望着向她瞪的方向,恍然了了。 近日来能让自家公主气急败坏,不顾有这么多人在就把一句完整的话给说出来的,估计就只有这位从彧国来的质子了。 倩儿安抚地笑了笑,说道:“奴婢听大公公说了,是皇上特意嘱咐让人请承安王过来的。毕竟岚国与彧国一向交好,承安王又是彧国的质子,这宫宴请他过来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宋宴初听了也只得微撇了撇嘴,脸甚至比方才见到崔照时还要涨得红。 蔺承安却歪斜地躺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手上时不时还随意轻浮地玩弄着舞女拂过来的水袖,转眼间又冲着她挑眉坏笑。 于是,宋宴初又对上了他一眼,益发觉着晦气。 要知道偌大的岚国皇宫中佳丽三千,父皇的子嗣也众多。宋宴初虽是当今皇后亲生的公主,可偏偏生来就是个不讨喜的公主。所以她在宫中从来都是十分谨慎,温顺胆小那是出了名的,连跟宫中下人们说个字,都是温温吞吞的。 可不巧,这般柔弱的公主偏偏就与这位从彧国来的承安王打过一架…… 一旁倩儿见她仍是嘟着嘴闷闷不乐,笑道:“公主不必再跟承安王置气了,奴婢方才出去沏茶,就听见尚书府的下人在议论,说崔侍郎到了该娶夫人的时候,尚书大人正是想在今日的宴会上向皇上与皇后娘娘提及崔侍郎的婚事呢。” “婚、事……” 宋宴初一凛,注意力又立即从蔺承安的身上转移了过来,嘴角不由得微扬,心却揪得愈发紧了。 她虽然爱慕他已久,但还未想过什么婚嫁之事。转念一想,离崔照哥哥破格当上侍郎一位也快两年了,而下个月一过她也十七,早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倩儿从小与宋宴初长大,最是清楚她的心思,笑了笑,又附耳逗她道:“公主,崔家历代就多与皇家有姻亲,加上崔侍郎又与公主从小就相识,玩得甚好,自然是心意相通的。想必公主离开这皇宫,搬去尚书府的日子也该不远了呢。” 宋宴初抿着唇齿笑了笑,手心紧捏着裙摆,心都要跟着飘荡起来,背后又一阵发热一阵发凉,又没忍住偷瞄向了前边的崔照。 方才这会儿功夫,崔老尚书不过与皇上皇后说了一些君臣之间寒暄客套的话,崔照也只是敛神规矩地站在他父亲身后,不发一言。 也不知怎么的,皇后先将话题扯到了家常上,问及崔老夫人的病情与府上的其他一些琐事,崔照都合乎规矩地一一应答了,言辞沉稳妥帖,让人听着极为舒坦欣慰。 皇后平日里也极为欣赏崔照,知道他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这会儿眯着眼和煦地对他笑了笑。 她与崔老尚书眼神会了下意,便笑着又开口问崔照道:“本宫记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家中也未曾给你定过亲,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宋宴初听了有些错愕,一晚上这心反反复复,揪得都快要被捏碎了,根本顾不着别的,只想着他下一句会如何作答。 崔照愣了愣,可并未出神太久,恭敬道:“回皇后娘娘,不曾有过。” 宋宴初听到他这个答案,心头的褶皱又缓和了许多,随之涌上来的是一阵失落。 好在这失落不深,她自己便能安抚得了自己。 哪知道崔老尚书笑了声,便将话给接了过来:“老臣其实想借此机会,斗胆替小儿向皇上与皇后娘娘求桩姻缘。其实照儿私下不少次与老臣说起过,凝芝公主麟凤芝兰、灵巧可人,他爱慕已久。只是碍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在皇上与皇后娘娘面前,多少有些难为情罢了。” …… 宋宴初手中的空琉璃盏“咣当”一声,从桌子上顺着绣蝶的桌布滚了下来,又一路滚到了蔺承安的脚边。 蔺承安拾起琉璃盏,看向宋宴初,她的脸已然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ps:赶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开新文啦,拖得时间有点久,抱歉么么哒~ 嗯,覆还是喜欢写有缺点的主人公。先排个雷,本文的女主虽然是个公主,但是自卑敏感,喜欢看爽利女主的还是绕道或者去看看本覆的完结文《国师有只小可爱》。 希望这一本能更上一层楼~新年快乐~~么么扎~~ 第2章 直到众人送走了皇上与皇后,宴会散了去,宋宴初跪坐在原地,魂仍跟丢了似得。 倩儿抿唇,低声劝道:“公主,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宫歇息了。” 宋宴初眼中泛着的水光只是微闪,冲倩儿挤出一丝笑,随即勉强地应了一声,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后,双脚都软得站不住。 “公主慢一些——” 倩儿伸手扶住了她,宋宴初却是走得极不稳当。 她猜测公主这会儿应该是要哭的,于是早早在袖口准备好了干净的帕子。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心思,又怎么会不在意。 可公主竟然连一滴泪都没有,她的心思一向喜欢藏着,可就怕这会儿憋久出了毛病。 皇城内灯火依旧,将红墙碧瓦照得通透,可夜幕逼仄,让人觉得四面冷肃得喘不过气。 一阵冷风袭来,直兜进了宋宴初的衣襟里,益发觉得沮丧灰心。 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靠近兹阳宫小道旁,前方映来一抹暖色的光亮。 宋宴初抬头怔怔望去,只见一个男子带着一个提灯的小厮走在前边。 男子身型颀长,面部的棱角被泛黄的灯光略微抹去了形状,倒显得更加清秀。他顿了顿脚步,并未回头发现她,只是随意地放下一只茶白色的袖子后,继续缓步往前走着。 无须多加辨认,宋宴初就知道那是他。 崔照。 崔照哥哥…… 这般光景,宋宴初不止是第一次碰见了。 她每每跟在他的身后,早已练就了悄无声息绝不惊扰到他的本事。 可此时此刻,宋宴初瞧着却有些不大沉得住气了。 她的手心攥得很紧,指甲都快把掌心的肉给掐出血来,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又把唇紧紧抿住,一手推开了倩儿,冒冒失失地冲到了崔照的面前。 崔照见到这般的宋宴初,微微一愣,往后退了一步行礼:“原来是宴初公主,微臣失礼。” 宋宴初喘着气,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紫,见着敛目不直视于他的崔照,微微有些哽咽。 可没来得及多去思虑周全,她便开了小口道:“崔……崔崔……照……我、我有话话要……要与你……与你说……” 她话音还未落下,崔照身边的那个小厮便没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 宋宴初紧了紧牙关,脸上愈发不自在,索性又将双唇紧封住了。 崔照看起来却并未在意,只是有些责备地瞥了眼那小厮,伸手去接过了他手中的灯盏,缓缓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下去罢。” “是。” 见那小厮走了,宋宴初才稍稍放松了些。可看到崔照独自一人站在自己面前,此时周遭寂静,只剩下她与他,心就愈发跳得猛烈,仿佛随时都要破膛而出。 “公主,方才要对微臣说什么?” 宋宴初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吞下了一口口水,想着要快速将那句话说出,可不知怎的,她越是这样就越是不流利。 “我……我我……我是想说,说、说……说……” “公主不着急,微臣仔细听着便是。” 崔照淡淡地安慰了她一句。 “我——” 从她打小记事起说话便是这样了,可她从未痛恨自己的口吃至如此地步,竟连一句压了七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若是再不说出口,就真的…… “我……” 一想到她在崔照面前话都说不利索,下一个字硬生生是被藏烂在了肚子里。 崔照见她面色异常,依旧保持着距离,放低声音:“公主?” 宋宴初深深抽了一口气,可硬生生就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憋不住眼睛红了一圈,双手紧抓着衣袖,又将脸拧巴成一个小核桃,羞着跑开了。 连一个下人都如此嘲笑她,像崔照那样完美的人,心里又怎能不嫌弃她。只因是他是个谦谦君子,又碍于自己有个公主的虚名,不会像别的人一样在面子上就挖苦嘲笑她罢了。 而宋凝芝又是自己嫡亲的妹妹,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公主,不论别的,她的伶牙俐齿就胜过自己一大截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四周都没了人,她才敢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失神片刻,她愈发懊悔得紧,偏偏连一句话都说不好。眼眶那颗打转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宋宴初一个人坐在树下小声呜咽。 “小结巴,瞧你那怂样哈哈哈哈哈——” 逆着风,上方突然传来一阵轻扬又令她讨厌的笑声,宋宴初微微一愣,急忙擦了擦眼泪,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还真是蔺承安。 他慵懒地倒挂在这颗树上,鬓边的一小撮青丝随风散乱了下来,使之清秀镌刻般的五官捎带上了一份贪玩的邪气。 他勾起一边的嘴角,又冲宋宴初笑了笑,在树干上晃悠了几下,就一跃跳到了她的面前。 宋宴初见是蔺承安之后,也没顾忌他在场看自己笑话,倒是索性哭得大声了一些。 蔺承安顿时有些无措地笑了笑,走了过来,转而调笑道:“嘿,小结巴,又是哪个不懂事没长眼的太监宫女嘲了你,竟能惹你如此伤心?这么说来,回头可得好好赏赏惹你哭的这人——” 霎时,蔺承安无意中就瞧见一滴眼泪从她面颊滑落了下来,剔透得发亮,居然衬得她的面庞莫名柔美客人。 他微微有些恍惚,不由得伸手想去碰一碰留在她巴上的那滴眼泪,正在这时,宋宴初抬眸望了他一眼,似乎是心虚,蔺承安一怔,转而只得用手轻浮地掐了掐她肉肉的下巴。 宋宴初皱眉,本就伤心,现在见到这冤家又是一肚子火气,于是伸手就去打他的手臂,忿忿地冲他吼道:“要你管了!你这人没事找事怎么总是爱找我麻烦,上次打架的事情我也带着人向你赔过不是了!蔺承安,你还想看我多少笑话才能心满意足!”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宋宴初的气还是没消,本该梨花带雨的脸此时却气得跟个大红苹果似得。 可渐渐的,她才反应过来,方才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蔺承安一笑,逗她道:“我倒是不明白了,我来岚国这半年,人人都说你这公主不大方便开口说话,叫我不要搭理你。可怎么每次在我面前,你就像是变了个人,是不是你故意装成结结、结巴,想惹什么人的注意?” 宋宴初赶忙松开了蔺承安的手,惊慌道:“才……才没有有……!” 她嘴上虽不承认,可心里确实诧异,上次与蔺承安纠缠着打起来那会儿,她也能正常说话。可后来她又恢复往常的模样了,她原以为是自己当时气晕了头,才一时将口吃的毛病给纠正了过来。 可方才,却又出现了…… 宋宴初愣了半晌,呆呆地看向了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了碰蔺承安的手臂,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难为情地说道:“蔺承安你的身子——” 她又惊了一声。 果然,一碰到他,她嘴巴就真的不打结了…… 蔺承安看着她怪异的举止,还不甚明白她心里在盘算些什么,只是挑起一边的眉头,坏笑道:“莫非,你是对我的身子……有兴趣?” 被他这么一说,宋宴初才赶忙羞得低下了头,后知后觉也松开了手。 “没、没有……” 蔺承安轻快地吹了一声哨,像是被他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笑侃道:“没想到岚国宫中最安分守己的宴初公主,也是个名不副实之人,竟然还惦记着本王的身子?啧啧啧——” 宋宴初此时没心情仔细听他的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月的位置,盘算大概着到了何时。 “西……西边的宫门、门,要……要关了……” 她的手心再一次紧紧揪着,回头带着一丝希冀地看向了蔺承安。 蔺承安咕哝:“你说什么?” “你的身、身子,借……借借我用一用……” 说着,宋宴初咬咬牙,便紧紧抓住了蔺承安的手腕,拼命拉着他往皇宫西面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开不了口让他知道~ ps:四万字之前会稳定隔日更,特殊情况会请假,么么哒~ 第3章 “崔侍郎,等等!等等——” 崔照正要上马车出宫回府,听见这一声,手缓缓放下了帘子,回头只见宋宴初与蔺承安两人正往他这边赶来。 他视线顺着往下,看到月色下两人缠在一处的手,不由得有些迟疑地蹙了蹙眉。 宋宴初大口喘气,已然拉着蔺承安跑到了崔照的跟前。 她望着他抿着嘴角痴痴笑了笑,费了这么大力气,所幸是赶上了。 崔照正要行礼问安,就被宋宴初抢先了一步,“崔侍郎,我方才有话还未与你说,可否听我说完再走——” 崔照怔了怔,答道:“公主客气了,有话直说便是。” 宋宴初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缓了缓。 尽管她的嘴上不再结巴了,可心中还是发慌得很,只得紧捏了捏身后蔺承安的胳膊肘子缓解心中的纠结。 此时,蔺承安疼得开大口“嗷”了一嗓子,难免有些煞风景。 宋宴初气急败坏地睨了他一眼,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见崔照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徘徊在她与蔺承安之间。 她心中一紧,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崔侍郎千万别误会!我是在御花园那儿正巧碰见承安王的,我与我的侍女走散了,路上又黑,所以他他只是给我来……来壮胆的……” 蔺承安听了,笑着冷哼了一声,反手去扣住了宋宴初的手腕,道:“都说崔侍郎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明白你我之间是甚么关系,你且放宽心,他误会不了的。” 崔照听了,仍是面子上淡淡地笑了一笑。 宋宴初没仔细盘算蔺承安的话,此刻也懒得理会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崔照,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终于,她上前了一小步,微微仰面看着他,眼中都泛着光,低声说道:“崔侍郎可还记得,十年前你与我初次见面,还是在巽妃娘娘那儿,我去池子旁想摘朵莲花,结果不小心失足掉到了水里,当时四下无人,还是你及时发现了,下水来救的我……” 崔照沉着脸愣了愣,答道:“依稀,还记得一些罢,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不大清楚了。” 宋宴初心下一喜,又笑着接着说:“记得便好!你不知道巽妃娘娘那时还夸你,说你小小年纪却智勇双全,还说……还说我以后长大了,若是能够许一个像你一样出色的驸马,她便能安心了——” “宴初公主。” 崔照行了个冒犯的揖,硬生生打断了宋宴初的话,一脸正经道:“微臣虽不好僭越过问公主的私事,可天下人都知道,公主的母后乃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听见了此番话,她身为公主的亲生母亲,想必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宋宴初扑闪了下纤长的睫,犹豫着缓了缓,有些低落:“……是我失言了。可我想说的并非只是巽妃娘娘,也没有要冒犯她的意思。崔照哥哥,我其实想说的是——” “公主的好意,微臣心领。” 未等宋宴初将该说的话说出口,崔兆极就冷淡地应了一句,举止仪态又保持着身为一个臣子该有的礼数与分寸,绝无半分失礼。 宋宴初心中“咯噔”了一下,“崔……” “公主想必也听到了,无论如何,今晚家父已在皇上面前替微臣定下了终身大事,接下来的日子里崔府上下也要忙着为迎娶凝芝公主做准备。何况忤逆圣上是大罪,微臣担不起,崔府也担当不起,公主也没必要为了微臣去担这个风险。” 宋宴初一阵无力,手“啪嗒”就从蔺承安的掌心滑落了。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她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问候,在他心中,她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不会至于此刻连句宽慰的话也没有。 可他与宋凝芝的婚事毕竟牵扯到皇上的旨意,牵扯到皇族与崔氏一组的联姻,不是小事,他定是有苦衷才会不得已如此。 想到此处,宋宴初还是勉强提起了精神,又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皇……我母后,曾经许诺过我,她、她她在我年少时亏欠于我……所以、所以日后可以抵一个要求相换,无论是什么……她她都会答应的!所以,只要崔照哥哥你答应,我便磕头向她讨了这个去,决……决不会叫崔府为、为难半分的!” 崔照缄默不语,良久,鼻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宋宴初仍旧保持着仰面望着他,久而久之眼眶也酸胀得很,风一吹,眼泪都快溢出来。 正在这时,宋宴初的掌心被身后那人给扣住了,一把又将她整个人给拉了过去。 她一头便撞进了蔺承安的怀里,连着还没来得及掉下来的泪,都立即渗进了他胸口的那朵锦花中。 蔺承安身子骨一向瞧着清瘦,可直到这会儿,宋宴初才发觉他比自己高出了足足一个脑袋,手中的劲也很大,她在他怀中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的一只手紧紧环着宋宴初的肩,另一只手掌却轻抚了抚她的脑袋,笑意中竟生出一番宠溺。 宋宴初此时不敢回头,生怕花了脸的丑模样会被崔照看了个一干二净,犹豫了会儿,也只得先将脸埋藏在了蔺承安的怀里,手上不自然地揪着他的衣领子。 蔺承安见她安分了些,才勾起一抹邪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原以为崔侍郎会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要本王现今看来,是我高估了,崔侍郎你恐怕还真是误会了什么。” 崔照面色一僵,“微臣愚昧,误会了什么,还请承安王指明——” 蔺承安修长的五指将宋宴初的身子扣得更紧了几分,“崔侍郎也应当知道,宴初公主平日里不大爱开口说话,可一说话就总是词不达意,胡说一通,这也怪不得她。不过依你看,这小结巴的心里,可还敢容得下除本王之外其他不相干的人么?” 第4章 宋宴初寻思着他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下巴侧着抵靠在他的胸膛,忙抬起头,蔺承安脉脉笑意正好顺着目光落了下来。 一时间她的脑袋竟有些发蒙,不知该骂他些什么好。 崔照的脸莫名沉了几分,非礼勿视,别过了视线,道:“承安王、公主,时辰不早了,若是没别的吩咐,微臣……就先退下了。” 蔺承安漫不经心摆了摆手。 崔照一僵,面上虽未改往日的沉稳,脚下夹着冷风略显得有些仓皇不耐。 听见车轱辘的声音愈来愈远,宋宴初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崔府的马车已经走远。 她猛地从蔺承安的怀里脱开,急忙看向那宫门外几乎已看不清踪影的马车,身子本能地往前追了几步。 “喂,你——” 蔺承安慵懒地在背后阻拦了她一声。 她咬咬牙,心头又是一阵寒,到底还是渐渐停住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冰凉的地上。 蔺承安悠悠地走了过来,没伸手去拉她,只是笑了一声,“他根本就没那心思。你堂堂一个公主,又何必放低身段去自讨苦吃。” 宋宴初回头,卯足劲了便恶狠狠地瞪着他,圆圆的眼睛瞪得跟个灯笼似得。 蔺承安见她这幅模样,却弯腰凑近了笑着看她,大抵是觉得她逞凶不足,反倒是有几分可爱,于是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宋宴初气得更甚,站直了身子一把推开他,就哭着往内宫跑回去了。 - - 那晚,宋宴初急着要向崔照表述心意,没有留心别的事;蔺承安又本就是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 可从御花园东隅到西宫门的宫人们都真真切切看见了:宴初公主与承安王手拉着手跑了一路! 于是才一日不到的功夫,此事就传遍了宫墙内,添油加醋的事亦不少。很快,连在皇后娘娘的宫里都有人在绘声绘色地描述那时的所见。 “……老奴那瞧得可是清清楚楚,是宴初公主先拉的承安王,千真万确,十根手指还是交叠在一起的!瞧两人脸上都乐呵着呢,跟尝了一整罐蜜饯似得!” “奴婢也撞见了,可惜皇后娘娘可是没有亲眼见着,宴初公主那会儿神采飞扬,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哪还像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儿呀——” “……” “可不是,听说咱们宴初公主与承安王缘来已久,都说不打不相识,没准两个月前两人闹的那次就好上了哩!” 皇后贴身女官易香呵斥了一声,打断底下这些人的话:“都住嘴!胡话说得倒是越来越扯了,皇后娘娘只是叫你们过来说说那日瞧见了什么,竟敢在皇后娘娘说这些宴初公主不体面的事情,可仔细了你们的皮!” 听到易香姑姑这话,底下这些宫人才晓得一时失言,赶忙敛起神色噤口不言。 皇后细细抿了一口甘茶,珠翠满手,不紧不慢地将手搭在易香的手背上。她都是快要四十的人,一颦一笑却仍是□□十足,保养得极好,尽生媚态。 她用手轻点了点朱红色的嘴角,思索着道:“照你们如此与本宫说来,宴初与承安王的嫌疑倒还真是撇不清了?” 听着明明是寡淡轻柔的语气,却透着一股没由来的威严。 这么多年她也只有在皇上面前,才会彻头彻尾地像个温和贤惠的女子。 几个宫人听了,面面相觑,益发不敢吭声。 坐在一旁的宋凝芝这会儿终于玩腻了手中的橘猫,弯腰百般呵护地放下猫,提着浅粉色的裙摆笑着跑到了皇后的身边,撒娇嘟嘴道:“母后,芝儿倒是觉得这些人说的不一定可信!” “哦?”皇后看向宋凝芝,顿时笑意盎然,伸手理了理她的发髻,说道:“那芝儿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初姐姐是什么性子,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她那么闷,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又怎会拉着承安王那种举止轻浮不端的一个男子到处在宫里乱跑?兴许是他们看走眼了也说不定的,母后可得查清楚,千万别冤枉了初姐姐——” “这一点,母后也曾思虑过,”皇后无奈地笑了笑,又道:“奈何,不仅是这些人,就连崔侍郎也说亲眼瞧见了,恐怕这事十有八九是真了。若是他说他没看见还好,底下那些奴才的嘴总归是好处置的。” 宋凝芝听到自己未婚夫的名字,也就红着脸没了声,只顾着依偎在皇后的怀里玩弄着她腰佩。 她没见过这位崔侍郎,只看到他的画像。听说父皇母后将此人许给了自己做驸马,小女儿心思总是有些说不大上来的。 皇后笑看着乖巧可人的宋凝芝,会心一笑,又想到同是从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生下来的宋宴初,心头不由得又闪过一阵烦闷。 易香见皇后皱了眉头,就先让那些宫人退下了,又让人将炉鼎内安神的熏香换了新的,好让她心情舒畅些。 “皇后娘娘,此事不仅关乎皇家体面,乘安王又是彧国派来的质子,牵扯到岚国与彧国两国之间的关系,得妥善处置,又不好耽搁下来的。” 皇后鼻尖微微呼出一口气息,“本宫又何尝不知,有法子,只是怕宴初她会不情愿罢了。” “就算是想出了宴初公主她情愿的法子,可她毕竟是被巽妃养大的,就会对皇后娘娘您惦念亲近些么?瞧着这大半年来,若不是皇上给她规定的每三日须得来洛芳殿请一次安,她又何曾记着自个儿要来给娘娘请安——” 皇后冷眸一瞥,手中滚烫的茶杯就直直砸到了易香的身上。 还冒着烟的水渍直将她烫得给摔到了地上,易香没顾着整理身上,就忙将脸贴在地上,认错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奴婢一时糊涂才说错了话,并非是有意要冒犯皇后娘娘与宴初公主!” 皇后仍是怒不可遏,沉着脸不发一言,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 凝芝公主见了,也被吓了一跳,低声安慰道:“母后,易香姑姑定不是有心的,你就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皇后低眉,起身甩袖:“罢了,你们都先退下吧,容本宫一个人想想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妥。” “是……” 第5章 大抵是那晚喝了酒的缘故,宋宴初睡足了一个整天,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瞧着初宁宫外的日头正盛,透过窗来都是令人烦闷的燥热,她涣散无力地从床上爬起,简单洗漱了一番,仍是提不大起精神。 倩儿此时端来一些清淡的膳食,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顿了顿,又似平常一般笑着道:“公主,睡了这么久,怕是饿坏了吧?” “嗯……” 宋宴初颔首,便接过那碗莲花小米粥。 倩儿看着她那张略显憔悴的脸,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公主……昨日你睡着的时候,宫里头发生了一些事,奴婢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宴初疑惑地挑了挑眉头,怔怔点头。 “奴婢也是听说,听说皇后娘娘……要将你……你——” 倩儿的话音还未落,两人就听见外头太监通报,是洛芳殿的易香姑姑来了。 宋宴初一凛,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略有些拘束地将手放在胸前。倩儿也赶忙噤声,敛目屏退到了一旁。 易香带着几个洛芳殿的小婢走到了宋宴初面前,才挑眉垂目侧腰轻福身子行礼。 她淡淡地睨了眼桌上的膳食,说道:“听说公主昨儿个身子不爽快,竟睡了一夜,可否有请御医来瞧过?” 宋宴初紧闭着唇不语,倩儿忙替她应答道:“是公主前夜不小心在宴会上喝了酒,才会如此。前两年也有过一次,没什么妨碍的,公主睡一觉便能好了,也就没想着要麻烦御医了。” “何时轮到你这婢子多嘴?” 易香若有若无地杀了倩儿一眼,悠悠冷笑道:“再说若是宴初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待?” 倩儿咬咬牙,被训得有些心慌。 这易香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头等女官,在这深宫中三十多年,行事作风都多少与她的主子有些相似,又是顶着皇后娘娘的名号做事的,所以就连宫中的宠妃皇子也都得顾忌她几分。 宋宴初私下拉住了倩儿的手,也有些怯,暗暗沉了一口气,用蚊子般的声响极其快速地带过一句:“本宫没、没事……” 易香眼角溢出一抹得意的笑意,就她这寒碜的德行说出去是公主,也不怕被人说成是投错了胎。 她又转而扬起了嘴角,“公主不必忧虑,奴婢来初宁宫也无旁的大事,只是先来给公主道喜的。” “喜……?” 宋宴初不明白喜从何来。 “前日皇上不是在中元宴上给凝芝公主指了婚,皇后娘娘回去又记挂着公主您,想着您要比凝芝公主还长一岁,也应当将您的婚事早些给定下来为妥当。何况公主的年纪大了,总是要讨驸马的,干脆就趁着与凝芝公主的喜事一起办了。” 宋宴初望着易香嘴角不甚明朗的笑意,心中不觉一阵发怵,“……谁?” “皇后娘娘想着与公主年纪相仿,身份地位相当,又与公主您心意相通的,自然只有承安王了。” 易香面上始终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美其名曰“道喜”,心中却想着白白便宜了宋宴初这么个结巴公主。 承安王虽只是个留在岚国的质子,平日里没个正经,也不大爱务正业。可至少样貌生得极其俊俏,为她生平都少见。何况彧国皇上膝下的皇子并不多,他若有朝一日回去,将来能继承彧国大统也是未尝不可能的。 易香面子上未露出半分心思,只是继续缓缓说来:“不过此事还需得彧国皇上的应允,皇后娘娘昨夜已经与皇上商量过了,一早上便让人快马加鞭捎了文书到彧国去。公主只管放心,彧国与岚国一向交好,此等能连通两国的大好喜事,彧国皇上皇后本也没有什么不答应的理儿——” 宋宴初双唇微微翕动,低声支吾了些什么,面色紧接着一阵白一阵红。 易香愣了愣,停下来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我……我不想……” 她哆哆嗦嗦地低声说着,像是生怕声音太大了,会被易香姑姑直接嘲了去。 易香也轻声一笑,假惺惺地劝慰道:“公主,这承安王有何不好的?他虽不是岚国本系的皇亲,可好歹也算是个有身份的皇子,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哩。再说前日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公主与承安王在一块儿,皇后娘娘倒是一心想成人之美,公主这会儿敢做又不不敢当,未免也太让娘娘为难了罢——” “前日……” 宋宴初想起前日晚上的事,急得快要哭了,“事情、事情,并非他他们所……所见!” 倩儿见了心疼,也不敢插话,只得在旁抚着她的胸口。 她早上从其他宫听到的消息便是这个,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她先告诉公主,易香姑姑便亲自过来说此事了。 易香又无关痛痒地说道:“公主切莫动气,俗话说这姻缘乃是天定,谁也恼不得,恼了也是无用处。就如同凝芝公主与那崔尚书家的崔侍郎,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宴初听到崔照的名字,心头一阵难忍的抽痛,眼眶愈发红了。 瞧她那模样,像是柔弱地随时都要哭鼻子,可下一秒,她竟厉声尖叫了起来:“我……我我不、不嫁他!!” 这一声来的极为尖锐刺耳,惊的在场的人吓着了。 她的确哭了,不过谁都不曾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宋宴初—— 桌上的碗筷汤勺也一并被她无意掀起的桌布给摔到了地上,碎了不少。 素来见惯了大场面的易香也是一愣,没想着这养不熟的结巴小妮子还有会咬人的一天,抬眼见着她冲撞着跑了出去。 “公主要去何处——” “公主!!” - 宋宴初一路踉跄,直出了初宁宫,便往处于正宫之位的洛芳殿走去。 此时心头千般万绪涌上来,怎么压也止不住。 她纵然平日再软弱怕事,可到了这节骨眼上,总得去跟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讨个说法! “嘿,小结巴。” 宋宴初走到一半,听到这声,稍怔了怔,便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 哪知那烦人精一个麻溜,就绕到了她的面前,嘴上还叼着半朵残花,笑道:“你这忙不迭的,是要去哪?” “关你、何事……!” 她一面加快脚步走着,想要甩开他;蔺承安便不紧不慢地拉长了每一步的距离,刚好与她的步伐保持着协调一致。 蔺承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大早宫里的信使就到了小王的府邸上,你可知道,他来替皇上传了什么话?” 宋宴初不理会,只是继续加快了脚步,差点没小跑起来。 “那信使说,皇上与皇后竟有意将你许给我,让你我成亲,哈哈哈哈哈——” 蔺承安云淡风轻地说着,又莫名其妙自个儿笑了起来。像是在说一个笑话,又像是极认真地说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宋宴初努着嘴,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红着眼就结结巴巴啐了一口:“做……做做梦!” 结果她脚下一时没刹住,差点往前一头栽到地上,好在蔺承安早早用一只手拖住了她的脑门,将她整个人给扶正了。 宋宴初愈发气急败坏,打开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还未走到洛芳殿外,宋宴初就看见一众女眷在花丛簇拥着,莺声燕语,热闹得很。 皇后穿着金色华贵的便服坐在中间,凤眸流转,手中正仔细比对着两只差不多的凤凰含珠金钗,做工都极为细致考究,像是御饰局新打磨出的首饰样式。 身旁皇亲官宦的女眷们赞不绝口,连声说着奉承的话。 宋凝芝则慵懒地躺在她母后的腿上小憩,只用一把绢扇随意挡在面上,遮住正烈的光,惬意得很。 宋宴初不巧撞见这么多人的场面,尤其看到宋凝芝那随意亲昵的姿势,不觉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可她缓了缓,却并未似往日那般犹豫,到底是走上了前。 “母、母后……” 宋宴初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唤了这么一声,皇后才注意到她来了。 身旁的几个女眷见着宋宴初都有些好奇,都听说过皇后娘娘有个不曾养大的亲生公主,长得不比凝芝公主差到哪儿去,只可惜是个结巴。 瞧着便应该是眼前这位了。 皇后见她的面色有些不大对,手上还未来得及放下那两根钗子。 宋宴初便屏息,又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也顾不上当着这么多人说话会丢人,直咬牙说道:“还……记得母后、后曾应允过……过宴初,可、可以满足一个要求,无论……无论是什么!不知……此话,如今可还、还算数……?” 第6章 时值初春,花园中的牡丹正添了娇嫩的新蕊,颜色已艳得很,却抵不过皇后的花容分毫。 她淡淡蹙眉瞥了眼地上的宋宴初,放下手中的钗,不紧不慢又颇有威严地道:“母后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宋宴初稍稍提起了一口气,“那……” “参见皇后娘娘。” 蔺承安走了一步上前,偏偏打断了她的话,以彧国的礼数向皇后行礼。 皇后见到蔺承安,也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语气缓和了许多:“承安王,今日是与宴初一道来的?” “不……” “是的。” 听到两人不大默契却又同时说出的话,一旁的人都忍不住轻声笑了。 连本来在悠然打盹的宋凝芝也起身来看热闹,笑盈盈地捂着手帕看着宋宴初与蔺承安,心中止不住地羡慕。 众人只想着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他两的事,怕是这宴初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羞了,没好意思承认罢了。 听着这些女眷误会的笑声,宋宴初只觉得比平时被嘲笑口疾还要难熬上千百倍,于是又跪着往前了一步,好离蔺承安远一些。 “母、母后,儿臣……儿臣今日来,便是要、要请求母后,收收、收回成命!” 皇后面色霎时有些僵硬,轻摆了摆手先屏退了其他不相干的女眷,才板着脸冷冷问她道:“你要本宫收回什么成命?” “易香姑姑她……她今早来了初宁宫,其实儿臣……与……承安王,决、决非彼此的有缘之人!” 宋宴初后面那半句,每个字说的格外用力清晰,哽咽了片刻,又眼巴巴地望着皇后。 皇后微微挑了挑眉头,不以为意的语气中有几分责备的意思:“到底承安王还在这,你就开口说这些话,也未免太不懂事。宴初,若是母后能以一己之力解决的事,自然会替你办到,可你父皇今早就已经令御史写了文书送到彧国去了。身为大国,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这还是我们岚国先提出的婚约,若是才过了一天就贸然悔婚,恐怕母后也无能为力。” 她这冠冕堂皇又假意苦口婆心的语气,似乎是早已在宋宴初的意料之中。 毕竟从小时候能记事起,她便是这般了。 …… “母后在后宫处境甚危,人人都想着母后去死。而巽妃娘娘幼时便是母后的好姐妹,你与哥哥待在她宫中,母后才能放心……” “母后着手管理六宫事务,还有芝妹妹要照顾。等芝妹妹长大一些,母后就将你们接过去与她一道住……” 待到宋宴初长大一些了,也明白了这宫中的许多事甚是可笑。 于是,她又对她说道:“那巽妃恃宠而骄,是死有余辜!好在没将我的宴初给一道拉下了水。如今母后总算能把你接到身边来了……” “千错万错都是母后一人的错,前些年是母后疏落了你,往后你与凝芝一样,都是母后的心肝儿,凝芝有什么宝贝,你只会有更好的……” “母后先许你一个愿望,但凡你往后想要什么,母后都会答应你的……” …… 思绪猛地拉了回来,宋宴初心中的冷笑愈发的藏不住了。 可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愿就此作罢。 “可是儿臣……不愿……” 皇后轻嗤了一声,断了她的念头:“宴初,你身为皇族子嗣,又岂容你愿不愿的道理?凝芝与崔家侍郎定了明年年初的婚期,凝芝比你年纪还小些,尚且对她的婚事什么都没说。你身为堂堂岚国嫡出的长公主,就不能有点公主该有的样子么!” 宋宴初齿间一阵发冷,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的金丝绣凤履,心头连丝凉意都没有,只觉得有些麻木了。 嫡出公主的气度什么,宋宴初又不是她一手带大的,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自然是没有的。 何况她又岂能与宋凝芝相提并论? 毕竟她给宋凝芝安排的婚事,找的都是在岚国百年来根基稳固、又与皇家历来多有姻亲的崔家;可蔺承安是彧国皇子,早晚是要回到彧国去的,若是她真嫁给了他,兴许有生之年她都再也不会回岚国来。 若她堂堂皇后只是想甩了自己这个拖油瓶,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宋宴初抿着唇哆哆嗦嗦的,撑着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儿臣知、知道了……” “儿臣、告退。” 她礼数还未行全,丧着脸拖着身子便走开了。 皇后也似乎还在气头上,没搭理她。 蔺承安皱着眉头,略有些尴尬,他笑了一声,忙对皇后解释说:“娘娘莫要动怒。娘娘应当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与宴初公主还闹腾着打了一架。兴许是我还未曾道过歉,她就将此事记在心上了,所以才置气说了这些话冒犯了娘娘。说来,这也都是我的疏忽——” 皇后看了眼蔺承安,没料到他竟能如此识大局,不觉气也消了大半,叹了口气说道:“那事,本宫还记着。宴初这孩子看着虽好商量,可骨子里到底是有些执拗的。你到时可好好与她说,别让她又急了。” 蔺承安勾起一抹笑意,“谨遵娘娘教诲。” - 内宫宫墙之中,离宋宴初所主的初宁宫最远的宫殿除了冷宫,便是华沐苑。 那是宋宴初长大的地方。 大抵是某人心虚,才特意将自己的公主别院安排在了离华沐苑最远的地方,好让她少去那地方回忆原先住在那里的人。 宋宴初一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华沐苑。 巽妃获罪已殁三年之久,听说是住了几个刚入宫的新人,怪不得看起来似乎比以前要更加热闹。 迎面走来两个正在华沐苑赏花的女子,见到宋宴初,笑盈盈地上前打了招呼:“见过宴初公主,宴初公主难得也来这里赏花么?” 宋宴初记得这都是刚入宫不久的丽才人与姚选侍,两人长得虽不算出众,可正值大好年华。 那姚选侍甚至比自己还小上两岁,便替家族来入宫来服侍父皇了。 宋宴初见她们脸上满是无邪的笑意,兴许还有着往后对荣宠一身的憧憬,又想着凭皇后能母仪天下的手段,若是她们有了得宠的苗头,何曾会放过住在这里头的人。 宋宴初不由得有些失神,低头支吾地应了一声,心情更加烦闷,便刻意疏远又走开了。 丽才人与姚选侍不免有些错愕,不过知道宴初公主性子有点呆闷,也就没放在心上。 于是她一人赤脚,坐在了四下无人的池子边,呆呆地望着水中的自己发愣。 宋宴初其实不大喜欢的自己的长相。 那是因为她与皇后长得太过相似,从小巧的鼻梁到那双杏眼儿,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美则美矣,而略显得有些阴冷,总之不大喜气。 反倒是宋凝芝的长相,珠圆玉润,像父皇的要多一些,于是要柔和讨喜许多。 她每每自个儿照镜子时,便觉得心生厌恶。 眼下也不例外。 宋宴初抿了抿唇,从旁边拾起一颗石子,便往水中扔了下去,激荡开一层水花。 待到这层水花平息了,她的手中又抓了一把小石子,想着挨个扔下去泄愤。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树杈,“咻”的一声直接横着飞了过来,远远地打偏了她的石子,直击要害。 于是,涟漪从远处泛开,映着宋宴初容颜的那块水面只是轻轻地波动了一下,保存完好。 宋宴初抬起头,不出所料,这冤家还一路跟到了这儿。 “你……” 蔺承安笑着伸手握住了她攻击性的手指,顺势将她拉近了几寸,调笑道:“小王与那崔照相比,到底差在哪,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 宋宴初没来记得反应,她的鼻尖近的都要碰着他的下唇,近的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时心慌无措,另一只手心中的小石子“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 她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稍用力地推了推他。 可蔺承安似乎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倒是压低了声音胁迫:“你先说了,我再放。” 宋宴初努嘴还在暗暗使劲,呼出一口燥气,瞪眼骂道:“你这登徒子,又岂能与他相较,哪哪都比不上!你也休想拿着婚约一事来气我,总之我与你势不两立就是了!” “你是小肚鸡肠,还记着两个月前那仇?” 蔺承安轻笑,叹了口气妥协道:“好男不跟恶女斗,上次与你动手的事,就当是我的错了。” “你才恶呢!”宋宴初拼命保持冷静,“你先放开手!” 蔺承安挑眉,往后她身后一眼,“当真,要让我放开手?” “放手!” “当真?” “你废话怎么那么……” 宋宴初这话还未说完,蔺承安就松了手,她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就直直地往后边的池子倒去。 连她嘴边的“磨叽”一词,也化成了一声失控的尖叫—— 两声“噗通”。 作者有话要说:  ps:承安王的漫漫追妻路正式展开啦~ 第7章 “阿嚏——”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宋宴初盘腿坐在炭火旁,紧裹着银狐毛的披风一个劲的发颤。她发梢上的湿漉还未干透,时不时就要打个喷嚏。 倩儿端来一碗姜茶,吹了吹,便喂她喝下,见她乌青的脸色,也笑着宽慰道:“公主,这都快一晚上了,就别气了。承安王看起来也没那么不讲道理,好歹,他也跳到水里将公主救起送回来了不是?” 宋宴初闷哼了一声。 那时候什么人也没有,若是他不亲自救,还真想背个谋杀未婚妻子的罪名么! 大概是屋里的炭烤的有些过热了,这会儿从宋宴初的脸到脖子又红了一圈。 倩儿轻笑,无奈感慨道:“怎么七年前崔侍郎从水里救公主一回,公主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可同样的事放到承安王身上,倒成了十恶不赦的了。” 宋宴初撇撇嘴,“我、我……就是厌恶他。” 她憋在心底许久的一股气有些压不住,死死抿着唇,又是止不住的一阵哆嗦。 就在这时,有人轻叩了叩门扉,像是内务府来的人。 倩儿忙去开了门,宋宴初就见刘大总管满面春风地候在了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的脸几乎快埋到胸口了,故而看不大真切。 倩儿微微吃了一惊,忙道:“刘公公怎么亲自来了,内务府若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只管让手下的人来便是,还劳烦你老跑一趟。” 刘乘是内务府的总管,自他十五年前爬上这把交椅之后,就从没摔下来过,为人自然是玲珑八面又颇有威望的。他知道宋宴初这公主的身份特殊,所以他从来都是将最好的份子打点给初宁宫,却不亲自过来熟络。 这大晚上见到他亲自来初宁宫,确实是难得。 宋宴初愣了愣,“公……请。” 刘乘走了进来,逢迎着冲宋宴初笑了笑,又不耐烦地冲身后那小太监招呼了一声。小太监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会儿,才迈腿走了进来。 回过头来,刘乘的嘴上又跟抹了蜜似得:“本不是什么大事,这么晚了还要惊扰公主。只是上次公主与承安王打闹那会儿,这不长脸的才是最先动的手,奴才当时依着皇后的意思,将那日帮忙起哄闹事的都关押了起来。哪知今日承安王特意绕到了奴才哪儿,说那日之事都是他的错,亲自吩咐要将这人都还给公主才好。奴才想着也是,毕竟他是初宁宫的人,是公主的人,罚够了,也应当送给公主回来。” 宋宴初一愣一愣的。 这才后知后觉记起,她与蔺承安第一次在御花园见面便打架,的确是因为她手下的一个小太监,不知是什么缘故,先与蔺承安的一个婢女打了起来。 蔺承安那时估计是看不过一个太监打女人,就在旁推顺势搡了一把。 宋宴初也不知怎的,脑门一热,就掺和了进去。 蔺承安不跟女人动手是真的,只可惜嘴太欠。在那节骨眼上,他还愈发张狂跋扈地要说些胡话,刺激她动手。 结果闹到后来,蔺承安的几层衣服都被她个扒干净;她也蓬头垢面的,在御花园的泥地里沾了一身的泥巴。 现在想想,他当时定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不然以她后来对他的了解,又怎么可能会真与她纠缠那么久。 宋宴初思索着那件事,不觉眉头舒缓了些,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 刘公公轻唤了一声,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公主若是没旁的事,奴才先退下了。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跟内务府的人说,奴才能办得到的一定替公主半,办不到的何况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呢。” 宋宴初尴尬地抿了抿嘴角,让倩儿先送刘公公出去。 她又望着那小太监,他仍是低着头一副拘谨的模样,站在屋子的最旮沓角落里。 在初宁宫当差的人,除了倩儿,宋宴初其实都不大熟悉。 皇后每过一阵子便要以各种由头,换掉她宫内的一部分人,能长久留下来的并不多。这小太监两个月前估计也是刚来,敲好轮到那天当值,随自己去御花园散心,就不巧摊上了事。 不过既然是蔺承安特意嘱咐,又是刘公公亲自送回来的份上,这心意宋宴初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你,叫、叫什么?” 那太监匆匆抬头瞥了眼宋宴初,又赶紧低下头去,冷声道:“元顺。” 他稚嫩的口气,分明还有着一丝倔强。 “那你多、大?” “差一月,十七。” 宋宴初听到如此简明扼要的回答,不觉有些舒坦。 男孩子长得本就比女孩子要慢一些,没想到这小太监瞧着稚嫩,还比自己要大两个月。 过了这好一阵子,元顺才抬起了头,可似乎并未放下戒备。 这么一瞧,宋宴初才发觉他长得甚是白净,眉清目秀,眼角还是细细往上勾的,有几分寻常女子都没有的阴柔精致。只是脸上有两道伤口甚是突兀,恐怕他的身上也还有不少的伤。不过她想着,进了内务府地牢的人,能活着出来就算不错的了。 元顺还算幸运的,赶上蔺承安大发慈悲的时候。 像巽妃娘娘,就是进去之后再也没能出来过,尸曝狱中。 屋内安静了一阵子,宋宴初发着呆,想着倩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突然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方才都喝过姜茶了,也不见头疼发热的,不明白怎么她还一直打喷嚏。 莫非是小时候跟嬷嬷说的一样,这是有人在惦记她? “阿嚏——!” …… 蔺承安一晚上憋了许久,也总算是打了一个喷嚏出来,手中所写的那个字不由得拖出去长长的一道。 无奈,只得再重新写一份了。 “二皇子,当真要娶那个结巴公主?” 清朗跟了他那么多那么多年,再不济都能看出他近日的心思有些与以往不同。 这里是岚国,他身为异国质子的身份特殊,总是要掩盖一下本性。可至少私下里,他是从来不爱笑的。 蔺承安又轻笑了笑,“有何不可?” 清朗是个老实人,不明白蔺承安此时所想,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没什么。” 第8章 宋宴初这一落水,其实压根没病几天。 她只是碍着不想出门见人的心思,故意以托病为由,把自个儿闷在初宁宫闷了大半个月。 直到御医来了一次又一次,拖不下去了,后来皇上又亲自叫身边的人来传唤她,她才不得已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出门。 倩儿疑惑道:“也不知皇上这次叫公主去是为了何事?皇上极少过问内宫的事,公主皇子们的私事更是不怎么上心。” 宋宴初抿抿嘴,“八成……是她、她的意思。” 来到了上元殿,宋宴初果然就见着皇后与皇上紧依着坐在一处,夫妻恩爱,堪称天下之典范。 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大臣之外,宋宴初还一眼看到了蔺承安,他也看到了她,冲她咧着一边的嘴角笑了笑。 宋宴初冷淡地别过视线,装作没看到他,转眼就注意到宋凝芝与……崔照站在一块儿。 宋凝芝微微低着头,脸上泛着一抹可见的红晕;崔照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什么差别,只是因为娇小可人的宋凝芝在她身边,衬得他寡淡正直的外表之下包藏了一份私心。 按理说在未正式成婚之前,宋凝芝与崔照是不得相见的,可也不知怎么两人就坏了规矩…… “宴初——” 皇上捋捋胡子唤了她一声,宋宴初才收回心,咬唇急忙低下了头。 这么多人都来了,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听说你半个月前不慎落水了,还沾染了风寒,现今可好些了?” 宋宴初点点头,“好、好些了。” 皇后笑了笑,在一旁插话道:“皇上不知道这其中的仔细,宴初落水之时,还是承安王亲自跳下水救的她呢。要不是有承安王,宴初还不知要遭多少难。” “皇后谬赞了,”蔺承安笑了笑,极为自然地过渡道:“那时是紧要关头,自然只想着救人。我相信哪怕是崔侍郎在场,也不会放她一人在那的。” 崔照面色微微一僵,也尴尬一笑。 宋宴初并未仔细留意皇后与承安王彼此客套的话,余光总是止不住地往崔照的身上带过。 这时崔照似乎也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宋宴初又忙红着脸低下头,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忘了。 偏偏这时候蔺承安扯了她一把,索性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宋宴初受了惊吓,冲他瞪大了眼睛,哪知蔺承安一本正经地对她道:“皇后有话,要与我们说。” 他着意加重了“我们”二字。 宋宴初撇撇嘴,她素来与这麻烦精说不通几句话,可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是不要脸面的。 她宋宴初的脸皮可是薄得很! 她忙别扭地挣开了他的手,低着头本分地站好了。 皇后与皇上对视了一眼,笑了一笑,说道:“昨日本宫与你父皇刚得到彧国皇上的回信,彧国上下都是满意这桩婚事的。信中还提到,既然承安王在岚国的三年质子之期未到,尚且还得待在岚国,婚期就得由我们先定下。等日后你们去了彧国再补一场更大的,按理说婚事本就应两头都操办才妥当。” 宋宴初将唇抿得很紧,并未做什么应答。 今日把她和蔺承安都招来,怕就是要说这婚礼的具体事项的。 “钦天监原是挑了好些个日子的,不过本宫还是看着今年的四月初九这日子好,不如就将婚事定在那日,好让内务府早些去安排了——” “四月?” 宋宴初吃了一惊,一直压着的气到底沉不住了,“芝妹妹与……与崔、崔侍郎,不都是明年开、开年的时候么?怎么、到我这就……” 皇后敷衍地说道:“长幼有序,按照辈分,理应是你先嫁的,本宫瞧过了这一年也就这个日子好些。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不差这几个月的功夫。” 宋宴初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面色发灰。 蔺承安却往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身子,端着道:“承安多谢娘娘——” - 宋宴初一离开上元殿,整个人浑身上下冒着晦气。 柿子尽挑软的捏,她早就知道这理儿。 可不想着她都爬上了皇后之位,还是如此得寸进尺、恣意妄为。 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要她与蔺承安在一起就罢了,连婚期也非得要按宋凝芝的婚期来定…… “听说初姐姐可是赚了大运,这金龟婿都钓到彧国去了,怎么还走得如此脚不着地的?” 宋宴初一不留神,就撞见迎面走来的宓安公主。 宋宓安,正是这宫里头最早捏宋宴初这颗软柿子的人。 她的母妃是万嫔,早些年也得过宠,只可惜没抓住机会,在后宫中混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嫔位。 万嫔得宠之后的一阵,宫中最得圣宠的就是巽妃。 就是从那时候起,宋宓安总是逮到机会就要给不大会说话的宋宴初使绊子,好替她母妃出一口气。 原因就是万嫔背后总埋怨当年是巽妃争了她的宠。至于当年巽妃一家获罪株连九族,想都不用想她万家定是插了一脚的。 宋宴初没什么心情,又不愿意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想绕路走。 宋宓安又非要跟了过来,一手截住了她的去路,阴阳怪气地说道:“初姐姐现在好生骄傲了,连妹妹都不放在眼里了。以后真做了承安王妃,怕是更要高攀不起姐姐了。” 宋宴初这才正眼看了眼宋宓安,她跟往常一样打扮得花红柳绿,有些艳俗,除了个子拔高了一些,并无什么长进。 “不、不劳你费心了。” 宋宴初一般不予理会,因为宋宓安至少还有个万嫔撑腰,万嫔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在宫里还算有些人脉,宫外还有庞大的万氏一族,名望实力只亚于崔氏。 可她一旦犯了什么错,没人会替她收拾残局。 唯一一次气不过跟蔺承安动了手,最后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去了。 宋宓安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喋喋不休:“不过承安王说到底是个外乡人,哪怕他身份再高,再尊贵,总归是不如留在岚国安心。这么说来,还是芝妹妹的命好,皇后一早就打算将她许给赫赫的崔家,崔侍郎又是京中百年少有的才俊。初姐姐你说说看,这姐姐妹妹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差别就如此之大呢?” 这么多年宋宓安当然知道宋宴初的心病在哪,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她难堪。 而宋凝芝与崔家联姻,势必又将压了她母亲那边万氏家族一头,她心里有气,却不敢找宋凝芝出,只得又找机会欺负宋宴初泄愤。 倩儿实在是忍不下,就护住宋宴初对宋宓安喊道:“我们公主的事,皇后娘娘自有安排,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倩儿话音刚落,宋宓安便一巴掌往她脸上甩了过去,“那何时又能轮到你这贱蹄子教训本公主了!” 宋宴初心头也像是被狠狠一击,忙扶住了倩儿,见她脸上分明的红印子,手指尖掐着肉都快溢出血来。 “宓宓……安!” 以前宋宓安也只是动动嘴皮子上的功夫,还不曾嚣张到这个地步,宋宴初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了,又怎么会咽不下这么几句故意惹她生气的。 可倩儿眼下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宋宴初当初尚且能为一个不相识的小太监动手,这回无论如何也要为她讨回个公道! 她紧攥着拳头,卯足了劲闭上眼想替倩儿打一巴掌回去,却偏偏打空了。 整个人直直地往前倒去,差点没扑空,最后却出乎意料地落入一个坚实的胸膛之中。 她睁开眼睛,发现宋宓安已皱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了地上。 嗅了嗅,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才发现她下巴搭在蔺承安的肩膀上。 她忙退了一步,满脸疑惑地望着蔺承安,又莫名飞红了脸颊。 蔺承安也没说什么,幽幽地回过身子,望着地上的宋宓安勾唇笑了笑,邪魅如斯。 宋宓安看得有些发怔,心想这世上的男子还有痞得如此好看的! 可察觉到自己还跪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忙回过神来,对蔺承安吼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蔺承安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用石子点穴的歪门左道,不足为奇,要不了你的性命。” “那你还不把本公主给放了!” “放了你不难,不过你要向宴初与她的宫女道歉。” 宋宓安凶神恶煞地盯着宋宴初与倩儿,“让本公主向一个贱婢道歉,疯了么!” 蔺承安慵懒地捋起绣着云纹的袖口,露出极白皙的手腕,悠悠然地说:“好说好说!就让宴初打你一个耳光回来,扯平了就好说。只不过这小结巴向来没什么力气,公平起见我可得在背后帮她一把。到时若是小王的力道控制不稳,万一不留神将宓安公主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蛋给打出一个洞来,可别怪我们——” “你!” 宋宓安气得整张脸涨得比当头的日照还红,这十几年来,还是头一回宋宴初带着别人来对付她! 蔺承安催命一般:“到底是道歉,还是不道歉?听说宓安公主还未许过驸马,这可要思虑清楚了——” 宋宓安咬咬牙,没脸抬头看宋宴初,还是狠下心极快地糊弄说了句:“本公主不应当动手打人。” “没听清。”蔺承安悠哉地斜着身子。 宋宓安的脖子都气得发红了,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可还是放缓了声音,又说了一次:“是本公主错了,不该动手!” 蔺承安似乎还不大满意。 宋宴初扯了扯他的衣袖,咬了咬牙,用极细地声音羞愧地说了句:“罢了。” 他看着宋宴初,眼角居然也笑开了一片。 微弯下腰,凑到了她的耳边哈气说道:“你可知,这是你对我说过最温柔的话了。我爱听。” 宋宴初一怔,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那时若是有地缝她就钻进去了! 蔺承安一笑,抓住了她的手就无视宋宓安,绕着她就走开了。 宋宓安见他们要走,心中愈发捉急,忙高声追问:“承安王,你还未解开我的穴道!” 过了几秒,才传来蔺承安的声音:“忘了与你说,这穴点了之后只需一个时辰自然会解开——” 宋宓安:“……!!!” 第9章 这会儿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云,天色顿时阴了下来。 蔺承安拉着宋宴初,已经送她到了初宁宫外的花榭亭中。 宋宴初一路上都不敢开口说话,起初是没注意,后来生怕又引起了什么动静让宫里的人看了去,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你且松开手……” 宋宴初紧着眉头抽回了手,心虚地望了蔺承安一眼,忙低下了头。 蔺承安也将手悠然地别到了身后,望了眼四周,笑着说道:“这天变了。” 宋宴初的眼神只发呆地盯着看他腰间随风起舞的襟带,忽闪忽闪,怔怔“嗯”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便没了后半句。 如此一来,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缓了缓,蔺承安还是假装坦然地说:“都到了这,不请我去你宫里坐坐?” 宋宴初听到这句,才直愣愣地抬起头,抿了抿嘴角,仓皇地转身对倩儿说:“去、去拿把伞来。” 倩儿察觉到蔺承安的脸色似乎变得不大好,犹豫了一会儿,才应声进去拿伞。 不到片刻功夫,果真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季节的雨虽不算大,可着实阴冷透骨得很。 宋宴初不觉伸出指尖去触了一滴雨,又侧脸与蔺承安对视了一眼,将手又给僵硬地收了回来。 “你看我作、作甚……” 蔺承安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移开了视线,将手别在了胸口,“岚国一到下雨天着实闷得慌,没什么别的可看的。有机会,你可得去我们彧国看看这雨中的美景到底是如何。” 宋宴初原先不仔细瞧都没发现,他今日将头发都整整齐齐地梳了上去,身上那股浪荡王爷的痞气似乎也弱了几分,殊不知他的五官也是长得这般干净好看的。不过想着大概是他应该今日要入宫见父皇母后,所以面子上也就规矩了一些。 “不过说来也是,你迟早是有机会的。”撂下这句话,蔺承安凑近了冲她邪魅地一笑。 宋宴初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当即飞红一片,不稳当地往后退了一步。 蔺承安的笑意霎时有几分尴尬,“你当真就有那么嫌我?” 宋宴初的下巴有意无意地点了一下,又敷衍地摇了摇头。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笑道:“无妨,人心总是会变的。听说夫妻成了亲后,感情总是会慢慢变好的。” 宋宴初瞪了他一眼,咬咬牙又装作没听见这害臊话。 “不过以后你大可不必怯宓安公主那样的人。她母后万家在岚国朝中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且不说你的背后有皇后,现在还有——” 蔺承安抬起手正要去拍拍她的肩膀,却不巧被一把伞给挡开了,溅了他一身的雨水。 他皱眉,就见那伞后的小太监正夹在他与宋宴初中间,惯如平常地将那伞给收合了,弯腰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承安王,恕奴才送的迟了——” 蔺承安随意掸了掸身上的水珠,多看了眼小太监,也没说什么,伸手就去接过了那伞柄。 “也罢,那我先走了。” 宋宴初又点了一下头。 蔺承安耸了耸眉毛,这才自个儿撑起了伞,要往外走去。 “蔺……” 蔺承安回过头。 宋宴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支支吾吾地吞了口口水,“今天……今天的事还是多、多谢……” 隔着愈下愈急的雨帘,宋宴初也没看真切蔺承安的表情,只知道他没过一会儿就走开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掌心,一股暖意就贴近了过来。 “奴才给公主提了手炉。” 宋宴初怔怔接过元顺的手炉,顿时就感觉舒坦不少,她要比常人怕冷一些的。 “倩儿人呢,是她她让你过来送伞和……和手炉的?” 元顺只是抿抿嘴没有笑,这会儿倩儿才拿着两把伞,正从初宁宫里头着急跑了出来。 “公主,承安王!我将伞拿来了——” “咦,承安王人呢?这会儿雨还下得这么大,他如何走出去的?” 宋宴初也直愣愣地看着倩儿,又回头狐疑看了眼元顺,“你……你是怎么知道我……?” 元顺自半个月前留下来之后,并不曾亲近伺候过她。连倩儿都着急未曾留心的事,他却知道。 元顺面不改色,应答道:“已到了二月底,别宫中炭火早已减半或是停了,只有初宁宫中的炭火供应不曾减过,奴才斗胆料想是公主喜欢暖和,这雨天又要格外阴冷一些,过来送伞时才顺带捎了这个。” “原来如、如此。” 宋宴初抿了抿嘴角,就随着倩儿走进了自己屋中,在紫铜炭盆前烤火。 “他……是安排在何处当、当差的?” 倩儿一愣:“公主说的莫不是元顺?他一直在书房做些整理与打扫的活。公主莫不是看他今日表现得机灵,想让他近了伺候?” 宋宴初摇摇头。 此人心思缜密,让她有些稍稍不安。 自从巽妃娘娘被害致死后,她便不爱与那些宫里头心思深沉的人靠近。虽说有些人她身为一个公主是不得不见的,可至少自己手下人,她还是不想他们有机会沾染得双手不干净。 “你、你派他明日去打扫院、院子吧……” “是。” 倩儿收拾好了东西,正要下去,宋宴初又叮嘱了说:“要记得他才在内务府受、受过伤……” 倩儿笑道:“知道知道,奴婢不会让他干什么重活的,留着他去院子修剪下花枝罢了。” 宋宴初这才满意,“嗯……” - 宋宴初总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极慢,特别是到了每月月初的关头,每日都是眼巴巴的。 瞧着外头的花开得越来越好,可心思总觉得异常沉。 “今儿是……是初几了?” “公主,初三了。” 宋宴初又望了眼窗外,“她的人怎么还、还不来……” 倩儿在一旁安慰道:“上个月也是初二才送来的五皇子的信,这隔了这么远的路,中间又得转那么多人的手,耽搁几天也是有的。” 天气变得暖和了,按理说送信的腿脚会快一些。 可…… “你说会不会是宓安她……记、记仇蔺承安帮帮我那次的事,所以故意将皇兄的信撂、撂着……” 倩儿见她着急,忙顺着她的背道:“公主,虽说这与彧国往来的信笺史都是万家的人,可毕竟是五皇子的信,她也不敢乱扣押的。” “谁说本公主不敢扣押区区一封信了?” 宋宓安的笑声从初宁宫外传来,引得宋宴初身上一阵冷汗。没想到她竟亲自来了。 转眼,宋宓安已到了殿内,站在了宋宴初的面前。 “宋宴衡他只不过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才送到别国去的质子,跟承安王有着天差地别的待遇。他还想着每月都矫情要给你这孪生的妹妹写信,想来这本就不是什么事关紧要的机密信件。要是让皇后知道了他还和你私下通的这些信件,还不知道要给他在彧国找些什么麻烦呢——” 宋宴初此刻听着她这些话,心里却莫名地一阵安心,“是不是皇、皇兄的信到了!” 宋宓安幽幽冷笑,就用两根手指从袖口掂出了一封牛皮纸包裹着的信笺,趾高气昂:“可不是么?” 宋宴初一笑,正要去拿,又被她给藏到了身后。 “宋宴初,你似乎是忘了。前些天你仗着有蔺承安为你撑腰,羞辱我的事!现在居然还有脸从本公主的手中拿宋宴衡的信?” 她一怔,缓了缓,让步道:“那日……是我的不对,承安王他、他并不知情……” “若不是我看着你我姐妹的情分上,每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找舅舅讨要五皇兄的信拿来给你,否则他在彧国是死是活,你都还不知道呢——” 说着,宋宓安拿着那信封轻浮地扇了扇宋宴初的面颊,“且不说今天这封到手的信了。也不知道皇后会将一个意图行凶刺杀过她的皇子流放在彧国多久,往后的信,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 “自然是要、要的!” 宋宴衡正是宋宴初同一天出生的孪生哥哥,也是被巽妃抚养长大的。 皇兄曾犯下过大错,皇上皇后前年才将他派到彧国为质,就是怕他在岚国羽翼渐丰多生事端。也正是因为岚国与彧国君主关系好,岚国能对蔺承安多客气,彧国就能对宋宴衡多难堪…… 宋宴初自然能知晓皇兄的处境有多么不堪,虽然他在信中从未提及他的困境,可这些信至少能让宋宴初知道他活着。 可偏偏这些信,都会必经过宋宓安的手,任由她要挟欺侮…… 宋宴初咬了咬牙,“那……你究竟要、要如何才解恨……” 若是宋宓安再僵持着一秒,或是扬言将信撕了,恐怕她就要撑不住跪下来了。 宋宓安斜眼瞄了她一眼,冷嗤道:“其实也不难,父皇酷爱狩猎,每年都会举办的春日狩猎宴。我知道这种热闹你不爱凑,可谁让你的骑射颇佳,若是能助我拔得今年诸多公主郡主中的头筹,本公主一高兴,没准就将这信给了你——” “狩猎宴……”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发生一点紧急状况没能更新(年底老板要让覆覆命熬夜加班的那种(^._.^))但是接下来会稳定的! 第10章 只不过隔了三四日的功夫,就到了狩猎宴的这天。 今年岚国的收成不好,许多地方还闹着饥荒,所以这出猎之事也办得比往年低调了许多。 宋宴初只穿了一身黑色的骑装到场,只有肩上点缀了半条水貂毛,比不上那些马都跨不上去却要穿得红艳的女眷们。 “哟,姐姐到了——” 宋宓安是穿的一身招摇的红衣裳坐在白马上,由下人牵着笑吟吟地过了来,难得露出一副和善的面孔。 她打量了眼宋宴初这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是哪个宫里派来的侍卫呢。” 宋宴初的唇微微翕动,没说话,只顾着将背后箭筒里的箭都整理了一番。 宋宓安拿到那箭梢刻着的“宓”字,不由得又扬起了嘴角。 “初姐姐!” 宋宴初听到不远处传来宋凝芝的声音,手忙脚乱之中,忙把箭一并塞回到了箭筒中。 宋凝芝就已经自己骑着小马驹到了宋宴初的身边,稚嫩的脸庞上略显惊喜:“初姐姐,芝儿记得你从未与我们打过猎,怎么这次也来了?要是母后知道了,她定是比我还要高兴!” 宋宴初尴尬地扯嘴笑了一笑,就立马沉了下去。 宋凝芝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又缠着她说道:“早私下里听宫里的一些嬷嬷说初姐姐的骑射很是了不得!这是真的么?芝儿可从未见过初姐姐玩弄这些?这到底是谁教你的?” 宋宴初的心口微微一紧,知道宋凝芝一向单纯,并无什么恶意,正要开口敷衍过去,宋宓安就笑了一声道:“芝妹妹恐怕还不知道呢,五皇子那可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你初姐姐与他一起长大,虽然女孩子家力气柔弱了些,可开个弓射个小兔子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小意思。” 宋宴初皱眉。 “五皇子?可是我那从未见过面,就被送到彧国去当质子的皇兄?” “可不是么——” “原来芝儿的亲哥哥还是个武学奇才!” 宋凝芝的脸上露出了自豪之情,又巴巴地看向了宋宴初,撒娇道:“初姐姐,你与他一同长大,芝儿却从小就是孤单一个人,你这次能不能告诉我五皇兄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宋宴初一阵为难,心头有些隐隐作痛。 “初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初姐姐……” 宋凝芝拼命扯着宋宴初的衣袖,像只黏人的小猫似得,可如此亲昵的举动却让宋宴初一阵无法控制的压抑,紧闭着眼,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 “芝儿,别闹。” 宋宴初听到这声让人跌进温柔里的声音,刹那就睁开了眼,只见崔照不知何时已从后面人群中走了过来。 他是个文官,不善舞枪弄棒,所以今日也没有穿骑装,只是往常那副宽松飘逸的打扮陪着皇族一众出行。 他从侍卫的手中极为自然地牵过了宋凝芝的缰绳,仰面淡淡冲她一笑,“五皇子的事,自然可以等他回来后再跟你慢慢说,何必非要去为难宴初公主?” 宋凝芝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恍然想到宋宴初不方便开口说话这事,嘟着嘴着急地道:“是芝儿疏忽了,初姐姐可别怪芝儿粗心。” “无无、妨……” 宋宴初说这话的时候,却忍不住一直用余光扫崔照。 崔照牵着马气静神闲地站在前面,宋凝芝又贪玩地俯着身子抱着马脖子,又爱惜地抚摸了下马上的鬃毛,与崔照甜甜地相视一笑。 她一直以为,像崔照这样清高又出众的才子,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伺候人的事的。 可没想到也有例外。 这般看来,他们……倒也还算般配。 宋宴初耸着的肩到底是松了一些下来,呆滞的眼神多了一份落寞。 正在这时,腰际突然不知从哪插过来一只大掌,顿时控住了她的身子的平衡,下一秒,她整个人便横着被抱到了另一匹马背上。 她忿忿的扭过头,就看到蔺承安扯着一边的嘴皮子,一缕发丝还在嘴角晃悠晃悠。 他弯下腰笑,那缕发丝便自然而然地垂到了她的脸上。 摩挲,有些痒得不耐。 这狩猎场中这么多人还在看着,尤其是崔照并未走远…… 宋宴初使劲推开了他,“你作、作甚……” 蔺承安的身子这才往后了一些,看了眼停下脚步的崔照。 崔照也不觉射了一道寒光过去,可身边并未有人察觉到两人眼神对视的一刹。 蔺承安嗤了一声,贴着宋宴初的耳朵道:“你如今也是要有驸马的人,我这不是担心你到时候还得去羡慕旁的人。” 此情此景在旁人看来腻歪。 只剩宋宓安一人在马上撂着,气得嘴角都有些发青了。 “不明白你你说……什么。” 宋宴初直起了身子背过去,不一会儿便感觉贴的很近一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刺在了她的右背上,她摸了摸箭梢上的箭羽,低头抿了抿唇。 一愣,忙又侧过了半个身子。 “我自己有、有马。” 蔺承安看了眼她那匹棕马的后蹄,轻笑了一声,没给她下马的机会,就扬鞭疾驰而走。 宋宴初身子还横在那匹马上,也是一惊,死拽着蔺承安的袖子,“蔺承安,你放我下来!” “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都在,你究竟要做什么——” “蔺承安!” “吁——” 也不知道他在这猎场带着宋宴初骑了多远,马才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的风刮得她脑壳子疼,身子也东倒西歪地贴着蔺承安,整个人就像是被吹傻了。 蔺承安淡淡地望着前方,对那人轻蔑地嗤了声,“怎么又是你。” 元顺牵着一匹马挡在了蔺承安的面前,只身走到了宋宴初的面前,“公主,奴才伺候您上马。” 宋宴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元顺和一匹黑得发亮的马驹,愣了愣,扶着脑袋说:“元顺,是你啊。可这好像不是我的马。” “公主方才那匹马失心疯了,不巧撞在了树上,已经晕了。” “失心疯?”宋宴初不觉一凛,“可那马早上从马厩牵出来时还好好的……” 元顺答道:“这,奴才就不知了。” 宋宴初疑惑地侧过脸去,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与他那地方贴的极近,这一路上颠簸,难免会…… 她的脸还未红,蔺承安先有些难为情地咳了咳,直勾勾地眺望着远处,肃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马蹄发紫,那马应该是被人投了毒。” “所以你是早瞧见那马不对劲,才不问缘由,将我掳到你马上的?” 蔺承安扬眉轻笑,“不过是想借着这猎场的景致带我以后的王妃兜个风,何须还找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宋宴初知道他嘴贫,撇了撇嘴,也没接着搭理。 “狩猎宴已经开始了,公主先上这匹马再说吧,就不用再劳烦承安王了。” 宋宴初点点头,正要下马。 蔺承安一掌又扶着她的额头,将她的半个身子给拖了回来。 他眯着眼,若有若无地刺向了元顺,幽幽开口道:“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给公主备好了新的马匹,一路抄近追赶至此,可真是难得的思虑周全的忠仆啊。” 第11章 元顺微微一笑,又像是没有笑。 他只顾着做好本分,伸出手去搀扶着宋宴初下马。 蔺承安见状,也松开了手,护着宋宴初的膝盖。 元顺又弓着背俯在地上,让宋宴初踩着自己的背上马。 她正坐稳了,就看到蔺承安自个勒马往猎场的方向回去了。 这臭流氓,还真是莫名其妙…… 宋宴初掸了掸身上的灰,又看了眼元顺,便从袖口掏出了一方白帕子,递了过去。 “我脚下脏、脏,你还是拿着擦擦吧。” 元顺一愣,忙低头说道:“这是奴才分内的事,奴才……是怕弄脏了公主的东西。” “若不是我、我方才有些使不上力气,你也不不至于做人梯子……没事,你且拿、拿着吧。” 元顺怔怔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有些犹豫。宋宴初索性就将那帕子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元顺没辙,也只好将那帕子仔细叠好,又极为小心地拭了下背后的灰土。 “那这帕子,等奴才洗干净了再还给公主。” 宋宴初笑了笑,“嗯。” 元顺牵着马,便无言地往猎场中心走去。 宋宴初放在在蔺承安的马背上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这会儿坐在马上才渐渐缓了过来。 她定了定心神,“我没事了……你、你先去帐内找、找倩儿吧,我要去前边寻猎物了。” “是。” 元顺行了礼,目送着宋宴初骑马往前走去,犹豫再三,还是又叫了她一声“公主”。 宋宴初回过头,看见元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他压低了声线道:“今日那马无缘无故发了疯,像是有人要刻意针对公主。公主独自在林子中,除了野兽,到时还应当防备可疑的人才是。” 宋宴初微微有些诧异,“好……” 元顺不露齿地扯了扯嘴角,就退下了。 进入到圈地的狩猎场中,随处可见身手了得的皇家侍卫把守。 宋宴初打了两只兔子后稍稍松懈了些,也没将元顺的话再放在心上。 她料想宋宓安哪怕这一个下午,也不定能猎得到一只野兔,再加上被蔺承安耽搁的这些时间,若是她不再抓紧猎些大的野兽,恐怕是不能帮宋宓安压过旁的人。 到时候她自然不会把皇兄的信捎给自己。 正思忖着,宋宴初眼见着前边儿树丛里闪过一只梅花鹿。 她立马便追了过去,一只手已悄悄拉开了弓,瞄准了鹿身。 指尖拉着紧绷的弓弦,她沿着鹿奔跑的方向微微将弓移到前方,屏息,微微翘起指尖,一拉,一松,离弦的剑就直直地刺了过去。 眼见着就要射中,可箭还飞在半空中,那梅花鹿一声凄厉的细嘶,便先倒了下去。 宋宴初的心“咯噔”了一下,猛地回头就看到蔺承安拉弓的姿势还停留着。 蔺承安勾唇一笑,将弓放了下来,顺带打了个响指,颇为得意地道:“可真是不巧了。” “你……” 宋宴初抿了抿唇,又是一阵气急败坏,憋了好久才说了句:“你别、别总是跟着我!” 本来宋宴初就嫌他烦。 自从定下了与他的婚约之后,他整个人便时常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哪哪都能有他。 蔺承安见她气急要走,忙拉了缰绳在后面跟着,一边又在后头笑着道:“我这不是跟着那头鹿过来的,碰巧遇见了你,又碰巧射中了而已。这样,你若是喜欢那梅花鹿,只要叫我一声承安哥哥,我让给你便是——” 亏他脸皮这么厚,还喜欢人叫他承安哥哥…… 宋宴初脑海中一响起这四个字,便起了鸡皮疙瘩。 “……不、不用!” 蔺承安挑了挑眉头,换了个条件,“那你叫一声,我便帮你猎一头大虎来——” “这片林子没没有虎……” “狮子?” “不曾见过……” “那豹子。” “也没……” 锲而不舍。 “野猪,野猪总有的吧?一只野猪的分量好歹也能顶的上三头鹿了。” 宋宴初睨了眼夸夸其谈一脸不羁的蔺承安,愈加来气,可竟然莫名觉得实在有些好笑。 她努力的抿着嘴角,可如星般璀璨的眼眸中的笑意仍是有些藏不住,她索性就扬起马鞭,趁着他不注意跑开了。 “喂——” “跟你说过了,你不许……不许跟着我……” 蔺承安看着她仓皇的模样,眼眸中藏着的一抹深意也化作了明朗的笑。 宋宴初确认蔺承安没有跟上来,才又调整好了心态,忙着狩射猎物。 转眼间又射了一些兔子与刺猬,只不过一直寻不到大的猎物,继续往林子深处寻去。 正在这时,便望见一小队御卫慌慌张张地走了过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宋宴初有几分好奇,可并未打算搭理,直到过了一会儿,另一队御卫又从她的马旁经过—— “微臣参见宴初公主。” 宋宴初认得这领头的侍卫,是宋凝芝那宫里的御卫统领,姓何,她怔了一怔,忙问道:“这么多人,是发生何、何事了?” 何统领持剑行了个礼,严肃道:“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了,公主还是顺着原路早些回营帐中吧,这林子中恐有危险。” “危险……?” 宋宴初抬头瞧了瞧这天,的确是有些暗了下来,她又看了眼何统领额上紧绷着的青筋,似乎这并不像是一次寻常的排查任务。 “是是谁出了事吗?……芝儿?” 何统领微微叹息,“凝芝公主此时在营帐中安然无恙,请公主放心。只不过准驸马他……” 宋宴初猛地提了一口气,“你是是说崔照……崔照哥哥!?” 何统领略深地抬眼望了宋宴初一眼,又低头叹气说道:“从宫中出派的人都寻不到崔侍郎,最后见他的人都说是在林子里走丢的。大概是他掉入了哪个陷进之中,这崔侍郎又是一介书生,若真遇到了什么凶兽恐也无法自保……时间紧迫,微臣先不便与公主多说了。” 宋宴初紧憋着一口气,待到何统领那一队人走了,她也打算着要先回去。可马儿没跑多久,她又放不下心,也顾不上再多猎几只兔子,狠下心又直接绕进了林子里去。 “崔……侍郎……” “崔……” 天色已近乎全黑,西边的天只剩一抹红黑的霞光,勉强还算是能照亮眼前的路。 宋宴初下了马,徒步踩着窸窸窣窣的落叶,不敢叫得太大声,怕被御卫寻见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还逗留在猎场中。 这是皇家御用的猎场,按道理说不可能有什么陷阱,除非是有人故意设置陷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崔照哥哥,崔照哥哥又是怎么失踪的,既然是有人故意的,那陷阱便一定那些御卫一开始就不容易排查到的地方。 宋宴初思量了一下,就急忙往西南方向的山脊走去。 这一带已经出了圈定的狩猎的范围,极少有人会过来狩猎,而且地势还算得上是平坦开阔,想要设置陷阱也不算难。 “崔照哥哥……” “崔照哥哥,你在在哪?” “崔……” 每过一分一秒,宋宴初的心就揪得愈发紧。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子里总能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虫叫与兽走的声音。 她蹑手蹑脚地从箭袋中拔出了一枚箭,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以自保。 可害怕只是其次,她更是担心崔照哥哥出什么意外。 方才她脑门一热,只想着尽快找到崔照,可来时准备不足,恐怕就算找到了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下却没有回头路,无论如何,她也得先找到崔照哥哥才好再去找何统领汇合。 “崔照哥哥……” “公主……?” 蓦地听到这声虚弱熟悉的声音,宋宴初一喜,忙放开了声音又大声问了一遍:“崔照哥哥,你、你在哪儿?” “宴初公主……怎么会是你?” 崔照咳嗽了几声,听起来状态不大好,可他的声音分明是离她更近了一些。 “我、我担心你,所以……” 崔照那边又没了声,似乎是沉默了。 宋宴初顺着他刚刚的声音寻了几步,又叫了崔照几声,不知怎的脚下一突然悬空,她的身子顿时就失去了平衡,往后直直摔了下去—— “啊——” 不知道这陷进有多深,宋宴初的屁股疼得要命,浑身就要散架了一般…… 索性那时有人从下面用手稍微接了一下自己,才不至于笔直地从掉下去摔折腿。 她的脸上身子上铺满了湿漉漉的草堆与泥泞,缓了缓,忙拨弄开身上的杂草,回头果真就看到了一脸狼狈的崔照盘坐在身旁。 她紧攥着的手心总算是能松开了,里头的汗珠都能把一整块帕子给浸湿了。 “崔照哥哥……你、你果然在这!” 崔照皱眉抽回了手,虽然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的白袍皆已脏乱,可还是按照礼数向她行了礼。 “公主是如何找来此地的?可还有其他人跟着公主一起?” “我……”宋宴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偷瞄了眼他的侧脸,又端正地学着他的坐姿坐好,“我只有一人……天太黑了,误、误打误撞就……” “微臣在陪凝芝公主狩猎之时,被人支开了,随即被人打晕,醒来时便已经在这里了。” 崔照说着,微抬起下巴,朝上边努了努。 宋宴初也往上看了去,不由得惊掉了下巴:这陷阱如此之深,根本不是普通猎户为了捕猎野兽所挖的陷阱。 “这这……岂不是出不去了?” 且不说何统领一队人寻到西北山头,就算是加派了人马,这陷阱挖得如此之深之窄,暗夜之下也极不容易被人发现。 哪怕崔照已经紧挨着壁坐,可还是不得已挨到宋宴初的肩膀。 若是夜里还出现了什么毒蛇猛兽之类的…… 宋宴初只得紧紧握着手中唯一的箭,无端多了股视死如归的神情,可说话的时候仍是心虚得很:“崔照哥哥莫、莫怕,我曾跟我皇兄学过一点点……点赤搏之术的……” 崔照看着此时的宋宴初,突然迸出了一声轻笑。 “微臣一人不甚落难,还劳烦公主金枝玉叶陪微臣一起受苦。” 宋宴初痴痴地看向了他,也随他笑了笑。 寂静的夜色将她的绯红全挡住了,只看得见娇柔的五官整整齐齐的,幽密动人。 “倒、倒不觉得是受苦……” 第12章 月色幽密,树影斑驳,林子里渐渐起了浓雾。 一阵风吹过,宋宴初隐约就能听见从陷阱口旁传来的诡异的声响,她无意中抓紧了些崔照的袖子,搓了搓手臂。 她感觉到他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了一僵,羞得忙又抽回了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崔照鼻息有些不顺,微侧过脸去看向了宋宴初。 他见她低着头,细细的一排牙齿咬着下唇,头上的银簪东倒西歪的横在她鬓边,流苏上还映着一丝淡淡的月光。 宋宴初也抬头楚楚地看了他一眼。 崔照的喉结蓦地滑动了一下,大概是一晚上滴水未进,有些渴了。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柔声道:“公主,别怕。” “……嗳?” 宋宴初怕是自己听岔了,又见他如水的瞳中流出了一分坚毅,也傻傻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又过去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御卫发现这个陷阱。 两人熟悉了这陷阱中的环境,竟有几分闲极无聊。 宋宴初打了个哈欠,一阵困意袭了过来,又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崔照看出了她的疲惫,笑了笑,道:“若是真的困了,公主不必强撑着。” 宋宴初揉揉眼睛,眉眼弯弯,“还、还好……” 说着,她裹紧了些自己的衣领,将小手都仔仔细细地藏在了袖口。 “公主这是怕冷?” 宋宴初愣了愣,忙说:“我一直以来便、便是如此,不碍事……” 她还未说完,崔照便脱下了自己的白狐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微臣不冷。” 她感受到这温暖,怔了怔,支吾地说不出话来,手里紧握着那披风上的绒毛,又傻笑了笑。 崔照仰面看了看头顶当头的弯月,似乎是要闲聊,说道:“公主可知道,承安王早些年在彧国也曾与其他人定下过婚约?” 宋宴初不知他为何突然会提起蔺承安,也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月,“他……有过婚约?” “听说而已。”崔照轻笑了一笑。 宋宴初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略失了神。 崔照扭头看了她一眼,“若此事是真的,公主当真就不介意么?要是一些不入流的官家女子也就罢了,就怕与承安王有婚约的这女子来历不小,就麻烦了——” 宋宴初不知道该不该笑,格外平静地说:“就算、就算是真的,不管那女子来头多大……这世上就没有我母后她她撮合不了的姻缘。这些事……轮不到我操心,也、也不想操这个心……” 她看向崔照,眼中不觉泛起了一层盈盈的水光。 崔照也一凛,怔住了。 两人无言。 正在这时,陷阱壁有些泥沙滑落了下来,似乎是有人骑着马朝这边过了来。 宋宴初感觉到这动静,立马大声喊着呼救:“有……有人,在、在这!” “这……这里——” 那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没一会儿又消失了。 宋宴初一阵失落,突然就听到头顶上传来的熟悉声音。 “小结巴!你——” 她抬起头,隐约能分辨出那人的模样,只是在夜色中看不大清他的神情。 “蔺承安,救……” 话还没说完,一根长绳已经从上面放了下来。 她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是蔺承安先发现了自己。 不过只要有人发现就好,蔺承安也不至于见死不救,怎么说自己与他还有婚约…… 宋宴初一喜,回头对崔照说:“崔照哥哥,我们得、得救了……” “公主先上去吧,微臣在这下面也好护着公主——” 宋宴初点了点头,手还未抓住那绳子,蔺承安便顺着绳子飞了下来,一把搂住了宋宴初的肩膀,冷嗤道:“小结巴,这绳子就凭你抓住了也爬不上去,更别指望别人了。抓紧我罢——” “哦……” 的确,以她的臂力,就算有绳子也爬不出这二十多米的深井。 宋宴初搓了搓手心的汗,就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蔺承安领口。 蔺承安无奈地一声叹息,侧过脸用余光斜了崔照一眼,没由来的烦躁,索性一把就搂住了宋宴初的腰。 宋宴初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蔺承安顺着那绳出了陷阱。 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之后,她的耳边回响的全是他微微的喘气声,以及他身上那股的味道……明明他衣物上熏的是寻常的檀香,可闻着总有股令人情迷意乱的味道。 她缓了缓,这才发现蔺承安来寻她也只带了两匹马与一个护卫,那护卫她见过几次,好像叫什么清朗。 清朗过来给宋宴初递了水壶,“宴初公主受惊了,先喝点水——” 宋宴初接过水壶,“多、多谢……” 她没心思喝一口水,忙又走到了蔺承安身边,神情紧张地说道:“崔……崔照哥哥他……” 蔺承安在陷阱边睨着眼往下,耸肩冷笑了一声,又看见宋宴初身上披的这件格外不搭调的白狐披风,皱了皱眉,紧绷着嘴角,一手用力便掀开了那披风。 “你、你做什么,那披风是崔照哥哥的!” 宋宴初猛地打了个喷嚏,伸手就要去夺回那披风,却被蔺承安单手拎着,随意地丢回到了陷阱中。 “你……” “既然是他的,自然要还给他。” “蔺承安!” 宋宴初气得嘴角一阵阵地抽,想着先不与他计较这些小事,沉住气来又说道:“崔照哥哥还在下边——” “他,又与我何干?” “那你总、总不能见死不救?” 蔺承安横抱起了宋宴初,直接扔上了马。 宋宴初浑身一阵疼,又是一阵哆嗦,就听见他的声音冷到了极点,蔺承安霎时变得有些陌生了。 “自会有人来救他——” “蔺承安,你未免也太冷血了!这陷阱如此之深,御卫现在都还未寻到,又有谁会来救他?你说这荒山野岭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宋宴初戛然而止,对上了他那双此时阴冷的眼。 她心虚地压低了些声音,道:“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芝妹妹该如何是好……” 蔺承安闷哼一声,没说什么,骑在马上给清朗使了个眼色。 清朗便丢了一把火把在附近的草丛中,火势不久便蔓延了开来。 没过多久,宋宴初回头望着那片火光,气得直发抖。火势虽然不算大,可俨然已烧了好几棵树,再这样下去…… “蔺承安,你不救他就罢了,你这是还要杀人灭口么?他……他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岚国的朝廷命官!你疯了!” “若是你不救,干脆就放我一起回去陪他!” 她死死地掐着蔺承安的胳膊,嘴唇冻得发紫,可他无动于衷。 也任凭她在马上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宋宴初横在马上,冷风不断刺进她脸颊与身体,她紧掐着蔺承安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死死咬着双唇还保持着一点意识。 “崔……照哥哥……” 一声鞭下,马儿跑得更快了。 渐渐的,她连知觉都没有了…… - 一路到了承安王府门口,蔺承安的马才停了下来。 清朗下了马,见他家主子这张阴着的脸,不免一惊,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过他这般模样了。 他的语气谨慎了几分,禀报道:“二皇子,方才已经让人去通报过了,说已经看到那火光,估计他们现在也已经将崔侍郎救出来了。要不,眼下先让岚国宫里的人过来接宴初公主回宫?” 蔺承安鼻息有些乱,低头看马上的女子已经熟睡,正要应答,又察觉她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毫无血色可言。 “小结巴?” “小结巴!” 见她并无任何反应,他又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才发现她的脸冻得跟个冰块似得。 再一碰,连整个身子都像是刚从冰窖里上来似的。 这夜里的天也不算冷,难道只是因为少了那披风,怎么会…… 来不及多想,他抱起宋宴初便下了马,大步冲进了府上,回头冲清朗低吼道:“去宫中宣御医!” 清朗见他直直地带着宋宴初往他卧房的方向走,连跟都跟不上,在身后小声地提醒道:“二皇子,你要留公主在府上,这恐怕……” 蔺承安回头便杀了他一眼,“哪那么多废话?快去叫御医!不,先去叫府上的郎中最快,快去!!” 第13章 承安王府上上下下忙活了整整一夜。 卧房里外进出的人都形色匆忙,生怕耽误了事。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几位御医过来又瞧了两次。 直到傍晚,宋宴初才有了要醒的迹象。 她觉得两层眼皮子都格外黏糊,微微睁开,脑门一疼,又费力地合了回去。 身上的第一感觉仍是冷,冷…… 就像她时常会梦到的那个噩梦一般……冷。 可此时似乎背后又贴着什么暖和的东西,紧紧地裹着她,让她感觉好了许多。 她用手肘往后碰了碰,又软又硬的…… 似乎…… 是个人。 ??? 宋宴初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侧过头就看见蔺承安光着膀子躺在自己的身边。 这屋子…… 是蔺承安的王府! 怪不得屋内的熏香都是他身上的那味道,架子上放满了玉器珍宝, 他似乎是昨晚有些疲累,原本也是睡着了的,这会儿察觉到宋宴初醒了,也睁开了上挑的眼尾,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声。 这笑极具挑逗的意味,可呼出的那气音更像是他松了一口气。 “可算醒了——” 宋宴初可压根就淡定不了,掀开被子便全扔在了他的身上,自己也从床上失措地滚了下来。 “蔺……承安,你、你……你!” 她一口气差点气得出不来,死死抿着唇,那脸要与他同归于尽似得。 蔺承安拿开了头上的一团被子,笑着打了个哆嗦,“你这才好,又想再将我给冻了?” 他伸出手随意拿起了衣架子上的一件紫内衫,披上,又不紧不慢地扣着扣子。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似乎是一时没找准扣子眼在哪,索性袒露着胸前与腹部。 宋宴初无意间微微抬起头,只见他腹部白皙得发亮,两道线紧绷着,连着其他几道,一直顺延着往下…… 竟有几分香、艳? 蔺承安瞄了她一眼,又幽幽笑道:“你若是想看,我便不穿了。” 宋宴初一怔,忙收回思绪别过了脑袋,脸上的血色还多了一圈粉调。 “谁……谁想看了!你不、不要脸!” 蔺承安耸耸眉,将剩下的纽扣扣了起来,“你不知道你昨晚冻坏了,差点没命。不过见你这般,我倒是安心了许多。” 宋宴初确认他将每一个扣子都扣好了,才敢转过头去。 她早上醒来时也大抵猜到了,她昨晚发病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不送我回宫!” “你是因我才病的,我当然要将你医好了才行,若是到时候皇上皇后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蔺承安下床走近了几步,笑着道:“这不,小王昨夜可是亲自治的你,果然这症状就缓和了——” “你!” 她小时候就格外怕冷,若是不小心受了冻,就会晕厥,得加倍取暖加服药调息才能缓和。 如今已是三月,蔺承安这间屋子还是烧足了炭火,再加上…… 宋宴初一想到自己是被蔺承安光着膀子取暖才缓和的,就羞得恨不得找条地洞把他塞下去。 蔺承安走过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且放心,我昨夜就让人进宫去跟皇后娘娘说明了情况。她的意思,似乎也是不介意你住在我这的,所以你还未醒过来,我也不着急把你送进宫去。” 她是什么样的人,宋宴初自然清楚。 她既然想要撮合自己与蔺承安,又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自然巴不得这种事多发生几趟。 “御医说你能醒过来便没事了。不过说来也是,一整夜你的身子都跟块冰似得,要不是我体魄还算不错,恐怕真要被你给冻出冰来。” 宋宴初抿抿嘴,“没什么,从小怕、怕怕冷而已……” 她想到了什么,忙质问蔺承安道:“崔、崔……” 蔺承安的脸拉下了片刻,顿时就有些不耐烦,“他昨夜就被御卫救出来了,没多大事。” 宋宴初听到他这话,才稍稍放宽了心,可仍不大相信他,毕竟他昨夜还乘人之危放了一把火在陷阱边上。 “我……我要去看他!确认他、他没事!” 宋宴初前脚刚迈出去,蔺承安就将她一手给拉了回来。 “你可曾想过,昨日你与他掉在一处,并非是什么意外。” 宋宴初感受到他的气息扑打在自己的面颊,有些来势汹汹,她愣了愣,“什么意思?” “若是昨夜先发现你与他在一处的不是我,而是芝公主的一众御卫先发现了,便什么都说不清了。若真是那样,谁能得到好处,你一想便知道——” 昨夜…… 宋宴初只想着如何能让自己与崔照得救,并未来得及考虑更深的缘由。 那陷阱如此狭小,两人非得挨靠在一处才可容身,若是被宫中其他人发现这一幕,恐怕崔照便会染上一些麻烦,那他与宋凝芝的婚事也得耽搁下来…… 最不想让崔家与芝妹妹结亲以壮大崔家势力,又无所忌惮地拿着自己的清白做牺牲品…… 这种一箭双雕的事,自然只有宋宓安做的出来! 所以她要挟她这次去狩猎宴上,根本不是想在狩猎宴上拿什么魁首,而是想…… 栽赃陷害。 宋宴初直愣愣地瞪着蔺承安,手不觉紧掐了掐他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好。 蔺承安转而笑了笑,“你是不是突然觉得,小王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宋宴初轻轻别过下巴,“想多了……” “公主!公主——” 听到倩儿这声,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还与蔺承安搭在一起,忙推开了她,回头看向了倩儿。 倩儿心想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见到这一幕低头轻笑了一声,佯装什么都没看见,压低了声音才说道:“公主的病可好些了?” 宋宴初轻点点头,“你怎么也来了?” “昨夜一直寻不到公主,不知道奴婢多心急,一宿没睡。早上才得到消息,说是公主是得了病留在承安王府种,中午的时候还是承安王的人过来,才将奴婢带出宫的。” 宋宴初回头看向蔺承安,“其实你不必、不必费这么多功夫,反正我醒、醒了之后还是要回宫的,倒时就、就能见到她了……” 蔺承安叹了口气,“我总想着有她在身边,你总不至于那么着急回去的,这么一看来,倒真是我瞎操这个心了。” 宋宴初不大好意思地紧了紧眉头。 一旁的倩儿却“噗嗤”一声地笑了。 她瞪了眼倩儿,倩儿才好不容易将笑给憋了回去。 - 蔺承安走之后,倩儿伺候宋宴初穿得密密实实的,没留下吃口茶,就要回宫去了。 刚入宫门,还未来得及去一趟初宁宫歇息会儿,刘公公就早候在了她的马车旁,说是皇上有喜事要宣她去觐见。 上次见父皇也说是有喜事,可竟然是定下了她与蔺承安的婚期。 真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喜事”…… 她嘴上应答,就下马车上了另一辆轿辇,由宫人抬着去了乾元宫。 这里是父皇独自居住的书房,宋宴初很少会来。因为她与皇后的关系一直便是那样,皇上似乎也对她这女儿颇为疏远。 更谈不上“父亲”二字。 宋宴初在乾元宫外跪安片刻,等公公进去禀报皇上后,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让她从进去。 皇上穿着金黄的龙袍,在案上处理成堆的公文,他鬓边的发已经有一片花白,微微发福的身子也不如以前那般健硕,可却无法令她对这陌生的中年男子有任何悲悯伤感之情。 毕竟最后下令处死巽妃的人,是他。 “儿臣参、参见父皇——” 他见宋宴初来了,才搁下了笔。 “听说你昨夜在猎场冻坏了,就近留在了承安王府医治,可好一些了?” 宋宴初俯首磕了一个头,“谢……父皇关、关怀,差不多都好了……”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宴初,你可知父皇叫你来是有何事?” 宋宴初低头看着前边儿地上的大理石,踟蹰道:“儿臣愚钝……不、不知。” 皇上微微叹息,无奈笑道:“按道理说,你是当今岚国的长公主,可父皇都不曾留心于你。只知道你平日里端重娴静,不爱与你的弟弟妹妹们争闹些什么。可朕昨夜才知晓,你的骑射之术,竟也是如此了得——” 宋宴初暗暗一愣。 她的箭上刻的明明是“宓安”的名字…… 父皇又如何会知道…… 皇上喜笑颜开,道:“没想到是你拔得了这次狩猎宴的头筹,连诸多皇子所射的猎物都不及你的一半。其中竟还有一匹难寻的红耳梅花鹿,父皇这一回可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呐。” 红色耳朵的梅花鹿…… 那不是被蔺承安抢先一步射中的? 莫非,蔺承安的箭上……又刻的是自己的名字? 第14章 从乾元宫出来,宋宴初带着满满一队的赏赐,回到了初宁宫。 琳琅珠翠,玉器古玩,顿时塞得屋子里都要放下不了。 “东西要清点干净了再入库,都得麻利一些,这些可都是咱们公主一箭箭凭本事射出来的赏赐,马虎不得——” “你这块玉应该放这,可别把原来的那花瓶挡着了。” “好嘞——” “……” 宋宴初心事重重地把玩着一串翠绿的珠子,看着自己宫里的人来来往往,难得他们跟着自己也有容光焕发扬眉吐气的一天。 如此一想,这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父皇年轻时就格外好马上骑射之术,朝中带领大军的武将莫不有能百步穿杨的本事,连他身边伺候的一众宦官也都懂得甄别弓箭。 每年父皇赏给春季的狩猎宴上称冠者的赏赐,莫不是琳琅满目。 如今他知道了自己也有这能耐,自然会刮目相看。 只是这些东西,本应该是属于蔺承安的…… 她站了起来,便一把拉住过往忙碌的倩儿,问道:“这些赏赏赐中……最名贵的是、是什么?” 自家公主从不对这些宝物感兴趣,听她这么一问,愣了一愣,又忙皱眉低头在清点的账本中寻。 “有了公主,应当是一串从东海进贡的珊瑚树,整颗树竟没掺一点杂质,透亮的很!听说打磨这珊瑚树的珊瑚胚子可是近百年寻到最剔透最完整的,足足有两个奴婢那么高,好像比以前太后屋里那两株珊瑚还要大一些呢,而且这颗珊瑚树最不得了之处——” “好、好,”宋宴初没心思听倩儿继续夸这棵珊瑚树如何如何宝贵,颇为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就说道:“你让人把这个送、送到承安王府去——” 倩儿又是一愣。 “公主是要将这个……送给承安王?” 宋宴初点点头。 这些赏赐没来就是他的,将这些赏赐中的大头送他一件,也实属应该。 “公主不再亲眼看看这珊瑚树,再做决断也不迟。若是要送给承安王,也还是有其他许多宝贝可以送的——” “不、不必了,就送送这个最值钱的好了……” 她想到今早他的府邸中看到的也多是这些珠光宝气的陈设,如他这人一样俗气,所以将这什么红透发亮的珊瑚树送给他,也算是能物得其所。 顺便还可以还一个他昨夜赤身救自己的人情…… 倩儿却忍不住笑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应声下去吩咐人办此事。 - 不到两个时辰,宫中的一队人马就小心地护送这珊瑚树到了承安王府。 蔺承安还在书房中看书,清朗就走进来轻声提醒道:“二皇子,宴初公主差人送了礼物给您——” “她?送我礼物?” 蔺承安一惊喜,笑了一声,差点搁下手中的书要亲自走出去瞧一瞧。 可转念一想,顿时也就明白了她要急着送自己礼物的道理。 这样想来,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他紧了紧袖口的衫布,悠悠地翻过一页书,淡淡地道:“她送的那礼物,应当是皇上给她的赏赐吧。” “应该是。” 蔺承安微微呼出一口闷气。 宋宴初这小结巴虽然脑子总是不大好使,可礼尚往来且要与人划清界限的道理,却一直心领神会。 他微微挑眉,吩咐道:“你去打点下她宫里来的人。至于那礼物……就先放着吧,晚上我自会过去瞧的。” 清朗颔首,犹豫了片刻,又道:“我方才去瞧了一眼,宴初公主送的这份礼格外贵重些,二皇子若是得空,还是让他们将那东西搬进来给您瞧瞧吧。” 蔺承安抬眸看了清朗一眼,他从不多言不该言之事,既然他都如此说了,就摆摆手让他按照他的意思办。 不出半刻功夫,几个护卫就抬着一颗十丈高的东西搬进了他的书房。 尽管严严实实地遮着红色幕布,可从里头泛出来的光还是顿时让屋内都亮堂了一阵。 小结巴还真是不小气。 蔺承安下了座位,走过去耸了耸眉,一手掀开那层厚实的幕布。 竟是一整颗剔透明亮的珊瑚树。 从树根到树顶,浑然天成,瞧不出一丝丝凿刻的痕迹。 众人都知,这种成色的珊瑚哪怕是鹅蛋大的在市面上都千金难寻,何况是这么一整棵。 蔺承安以前在彧国也曾见过与此类似的珊瑚树,可他所见的又不能与这棵相提并论。 这珊瑚树形状特异,根部往上一寸起,这树便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股,远观如一对男女痴缠,近观枝蔓缠绕,不分你我…… 同心珊瑚树。 树枝上数不尽的玉器点缀随着幕布的掀开左右摇曳,玎玲清脆,惹得在场的人一阵心神摇晃。 也撩拨得蔺承安的心,蠢蠢欲动。 他恍惚了许久,突然没由来地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痞,且甜。 “二皇子依你看,要将这株树放到哪去为好?” “卧房。” 清朗正要应声,又听见蔺承安说道:“床边吧。” “是。” - - 宋宴初将那未曾谋面的宝物送给了蔺承安之后,她稍稍能宽些心,可这晚上总是睡得不踏实。 她既拿不到皇兄的信,也不见这两天宋宓安来为之前的事找自己麻烦。 真不知这事该如何是好。 “公主——” 宋宴初见元顺低头恭谨地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放水正要伺候她洗漱。 宋宴初微微一愣,“其他人呢……” “倩儿姐姐和芳儿姐姐这会儿被皇后娘娘叫过去了。公主先将就下,让奴才伺候,姐姐们估摸着过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哦……” 宋宴初点点头,倩儿与芳儿每月是都有一次被皇后叫去问话的。这两天她又得了父皇的赏赐,风头正盛,她多问几句也是正常。 元顺跪在地上,悉心地拿着壶往盆里倒热水,又用掌试了试水温,才伸手脱了宋宴初的鞋,护着她的脚放进了盆中。 宋宴初也发着呆,瞧着他出奇精致的面庞,不由得轻声叹息。 “你长得倒是有、有几分眼熟……” 元顺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声道:“只要能入公主的眼,奴才感恩不尽。” “你几岁入、入的宫?” “奴才资历浅,才两年。” “哦……” 两年前,应该也是皇兄被遣去彧国当质子的那会儿。 宋宴初望向窗外的夜色,怔怔问道:“元顺,你说……若是有人拿着你最在意的东西来要、要挟你,你会如何做?” 元顺抬头,宋宴初对上了他的眼。 他的眼中总是不想一个入宫才两年的不谙世事的小太监,如此精美的眼底,似乎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而又想着他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先发制人,毁了他,就再也不会被牵制于人。” 他的语气格外平淡,可眼角分明是闪过了一道寒光…… 宋宴初一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学着那些嬷嬷的语气说道:“你年纪小,宫中的有些事……你还不明白。” “或许吧,但也或许是公主心底太善良了。” 他又拿出了宋宴初的脚,仔细地拭去上面的水渍,给她穿好鞋。 宋宴初怔怔地望着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元顺起身,似笑非笑地冲她行了个礼,道:“公主还是早些歇息吧。有些事不必多想,自会有人替你找出路。奴才先退下了——” 宋宴初颔首,就见元顺闭门退了下去。 她躺回到床上,没再去想元顺的话。 - 估计是这两天都睡不大安稳,所以这一觉睡难得舒心,就睡得格外长一些。 天已大亮,还是被倩儿慌慌张张的声音给吵醒的。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宋宴初还坐在床上,未来得及穿衣洗漱,倩儿便急急忙忙过来道:“皇上前些天赏赐给公主的一对夜明珠在库房弄丢了!” 听到宫里还有宫人在外头翻找吆喝的声音,宋宴初就有些头疼,她此时还有些起床气没消。 “丢了便……丢丢了,那种珠子还不如油灯顶用……”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皇上的赏赐,无缘无故丢了可是要获罪的!况且我们早上将整个初宁宫掀了,都没寻到,估摸着是咱们宫里出了贼!” 宋宴初听到“贼”这个字,才稍微将睡意撇开了些,“那能找就找,实在找不到就算、算了,随便找颗别的珠子来顶上就好……” “可是——” 倩儿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的太监通报皇后娘娘到了。 宋宴初霎时就打了个喷嚏出来。 怎么倒霉的事都赶着一块儿来了。 前脚刚丢了夜明珠,皇后就到了。 宋宴初本来觉得丢了一颗亮一些的珠子是件小事,可这事要是被皇后知道了,估计就能被掀起千层浪来。 她赶紧下了床,披了衣裳,来不及仔细洗漱,就匆匆赶过去正殿去迎接皇后。 “参、参见母后……” 皇上斜着身子慵懒地坐在榻上,本来是绷着个绝代风华的脸,可见着宋宴初,那脸突然就迸出了一道妩媚的笑意,倒是让她更加瘆得慌。 “坐吧。本来也不必本宫亲自来,昨夜听你身边那两个伺候的丫头说你这两日总是睡不大好,所以想着要来亲自看看你。本宫已经让御医给你开了些安神的补药,你且拿去喝了。若是再不济,就让天师那帮人给你过来作法,驱驱邪气也是好的——” “不、不必了,宴初昨夜已经安、安睡……” 皇后身旁的易香也笑吟吟地道:“宴初公主不久就要出嫁了,女子出嫁前心神不宁睡不好觉总是有的,娘娘也莫要太担心公主,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 “说的也是,”皇后淡淡一笑,又往外瞧了一眼,“不过方才本宫来时,你这宫中的人各个鸡飞狗跳,又是发生了何事?” 宋宴初紧抿着唇不语,缓了缓才说,“没……没什么事。” 皇后挑眉,愈发起疑,又看向了倩儿,厉声道:“你,替你家公主说。” 倩儿吓得忙跪了下来,哆嗦了一阵,无奈低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初宁宫丢了东西,方才大家都在找,才惊扰到了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丢了什么东西?如此惊慌?” 皇后见一时没人敢应答,又往案上用力地拍了一掌下去,气势逼人:“问你话呢!” “是前些天皇上赏赐公主的夜明珠!”倩儿吓得都快要哭出声来。 “夜明珠?可是先帝宠爱的云太妃最钟爱的那一对天龙游凤夜明珠?” “正是……” 宋宴初这才恍然方才倩儿丢了那珠子那么着急的缘故,这一对夜明珠的来头不小,更是云太妃的遗物…… 皇后眉目犀利了几分,红唇依旧,道:“既然皇上赏赐的东西,有专门的人入库登记,又岂会轻易丢了?想必定是有人偷了去——” 她侧过头看了眼易香。 易香会意,不一会儿便把这初宁宫中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又命一队人马去这些人的住处搜查。 宋宴初待在原地一声不吭,抬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女人控制着她宫中的一切。 直到要她下令当众扒了这几个宫人身上的衣物检查,她实在忍不住了,央声求道:“母后,没准……没准那夜明珠是丢在库房的哪个角落没被发现罢了,不一定是有人偷的。要不就、就算了……” “若是掉在哪不见的,怎么会找不到。兹事体大,有人敢在初宁宫中行窃,哪天保不准还会在本宫的洛芳殿行窃!本宫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当这六宫之主?” 宋宴初抿唇不语,心中不满。 这会儿殿上的一个丫鬟不想被扒衣服,哭哭啼啼地跪了上前。 “皇后娘娘,宴初公主待我们和善,从不苛责下人们,奴婢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倒是昨夜倩儿与芳儿姐姐离开的时候,安宁宫的小六曾来过库房附近,奴婢想会不会是宓安公主的人……” 第15章 “哦?万嫔的人来过?” 皇后细细的眼梢流出一分不屑,又瞟了眼宋宴初,笑了一声,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一只手抓着宋宴初的手心,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宴初,放宽心,出了什么事自有母后替你担着。” 宋宴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她那深不可测的美眸,头皮一阵发麻。 这般小题大做,谁知道她又要杀鸡儆猴做些什么…… 不过听说五六年前,曾有个刺客潜入洛芳宫中偷走了她的皇后凤冠,宫中谣言四起,说她是没有凤命却偏偏逆天意要做凤凰,老天爷才要命人收回她的凤冠。 她那几日夜夜不得安睡,直到半月之后才将那刺客捉拿归案,这事才算平息了下去。 自那以后,她对宫中行窃之事便深恶痛绝:无论偷大偷小,品阶如何,胆敢在宫中行窃者,一律杖毙。 这亦或是她的心病。 这会儿初宁宫中的宫人里里外外都已一一排查清楚,并未发现什么可疑。 皇后并未就此善罢甘休,带着宋宴初,摆驾去了安宁宫。 万嫔与宋宓安还未知晓皇后一行人朝这边过来的消息,安宁宫整个便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宋宴初低头跟在皇后的身后,心中隐隐不安。 万嫔见到这阵仗,虽心有不快,可还是规矩地行了个礼。 宋宓安也是被吓了一跳,可见到宋宴初,欺负惯她了,脸上自然而然便溢出了跋扈的神色,龇牙咧嘴地用气音喊了宋宴初一声,一时间竟忘了给皇后行礼。 不料她的这些小动作,被皇后尽收眼底。 “啪——” 清脆一声。 易香的巴掌印就落在了宋宓安的脸上。 宋宓安始料未及,整个人都往左边踉跄了几步,一时发懵,后知后觉才靠在自己母亲的肩上哭出了声来。 万嫔也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看着自己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恨得牙痒痒,可还是得耐着性子对皇后道:“宓安到底哪里冒犯了皇后娘娘,娘娘一上来什么都不言说,便要教人对她动手?” 皇后冷笑,不以为然:“身为岚国的公主,这般没教养,是你这当母妃的没能耐。本宫身为这后宫之主,自然是要替皇上管教他的儿女。宴初好歹也算是你的皇姐,竟敢这般没大没小。” 万嫔一时无言,她自然知道宋宓安从小到大是如何对待宋宴初的,都想着宋宴初没人帮衬,也从不在意。 可没想到皇后今日一过来便为了此事给了个下马威。 宋宓安听了,咬着牙瞪着宋宴初,一脸不服气。 皇后看了眼易香。 易香直接从万嫔怀里硬拽出了宋宓安,左右又是一巴掌。 打得比方才那一下还要响,最后一下似乎都能听见血从脸蛋渗出来的声音。 宋宴初见到这般模样的宋宴初,心也是猛地一震。她见不得这般严酷的场面,何况皇后并不清楚……宋宓安私下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如此…… 她正犹豫着要去求一声情,万嫔便哭着冲了出来跪在皇后的裙摆下求饶,撕心裂肺。 “别打了!求求皇后,别打宓安了!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只管让她给宴初公主道歉便是了。臣妾在深宫中二十多年,也只有宓安这一个公主,她可是臣妾的命根子啊——” 宋宴初也扯了扯皇后的袖子,摇摇头道:“母、母后……” 皇后这才让易香先停了下来,拢了拢头上沉重华丽的金钗,道:“小惩大诫,她的命往后如何,到底是要看她的胆子有多大。皇上赏给宴初的天龙游凤夜明珠弄丢了,你知道的,那可是先帝宠爱的云太妃的遗物——” “可是这又与宓安有何干系?宓安也算是金枝玉叶养大的,难道会惦记那一对珠子不成!” “初宁宫的人说,宓安身边的小六昨夜曾来过初宁宫的库房附近,可有此事?” 万嫔喘了一口气,就回头吼道:“小六呢!赶紧把她带上来,跟皇后娘娘说清楚此事才好!” 几个人忙进安宁宫中寻人,可过了许久仍寻不到小六。 “娘娘,娘娘不好了!小六她……她自个儿在偏殿上吊了!这会儿,已经没气了!” “什么?!” 万嫔神色慌张,匆匆看了眼宋宓安,心中刹那有几分起疑。 易香冷嗤,对皇后道:“娘娘,那丫鬟估计是畏罪自尽了。那夜明珠估计就藏在这安宁宫中,须得找出来才行——” 皇后微微颔首,“去。” “皇后娘娘,”万嫔又跪着拦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道:“这夜明珠定不会是宓安拿的,若是搜宫还会将此事闹大了,娘娘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说宫中栽赃之事也不曾少见,就算在安宁宫中寻到那夜明珠,此事……也不一定与宓安有关呐——” 宋宓安这会儿捂着脸颊才从地上缓缓起身,冷笑一声,拉起了自己的母亲,高高地绷着受伤的嘴角道:“母妃,就让她们搜!那种珠子有什么可稀罕的,我宋宓安还不至于偷她宋宴初的玩意。她们硬说有,只管让她们搜出来便是!” 万嫔担忧地看着宋宓安。 宋宓安不服气。 皇后不屑一顾,一挥手,几队人便冲了进去,势要将这安宁宫掀个底朝天。 宋宴初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安宁宫闹得天翻地覆,微微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不知从哪袭来的一阵冷意,她不禁用双臂环抱了下自己。 这画面,总觉得似曾相识…… 御卫搜了许久,也没有搜到那夜明珠。 宋宓安愈发挺直了腰杆,收紧了五指,暗暗地瞪着宋宴初。 “切,就说了没有了,她宋宴初的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白送我我都不要!” “宓安!” 万嫔低嗤了她一句,她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不一会儿,一个御卫移交了一份东西给易香,易香见了大惊,又神神秘秘地给了皇后。 皇后捋着长袖,在场的人要么跪在地上,要么俯着脑袋,都看不大清那是什么东西。 只知道皇后见了之后,双手都气得发抖…… “这封信,你应当如何解释?这可是在你屋子里搜出来的!” 皇后言语间不动声色,就将一封折得严严实实的信封劈头盖脸打在了宋宓安的脸上。 宋宴初瞄见了那信上的字,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皇兄的信,果然还藏在宋宓安的手中…… 宋宓安目光呆滞,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想着她的宫中没有藏什么夜明珠,可忘了这种信被皇后亲眼所见的后果! 要知道当时宋宴衡可是背着谋杀母后、意图造反的大不敬之罪,冠了质子的身份遣派到彧国去的…… 一封未拆封的信公然出现在安宁宫,这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这罪名,远比要偷一对夜明珠要重得多! 皇后微微弯腰,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你竟私藏了质子的信笺,是否也与他密谋着如何挑拨两国关系,意图谋反!皇上有你们这样的子女,可真叫人寒心!” 万嫔知道事态的严重,不顾头上沉重的发髻,直直地往皇后的脚跟前磕头,地上的石子都沾了血渍上去。 “皇后娘娘明鉴,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宓安公主做的好好的,又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呢!皇后娘娘——” 皇后丝毫不为所动。 “她公主做得好好的,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拿到这种信。说来也是,国都信使都是你们娘家万氏一族的人,本宫也是时候禀报皇上,给京城的权贵们长长记性了——” 宋宓安一听要牵连到整个万氏,心中不禁一寒,顾不得平日里的高贵骄傲,立马跪着扑倒了皇后的腿旁,拼命地摇头:“皇后娘娘!滥用我舅舅的关系扣留信笺是我的不对,可这信不是写给宓安的……难道你忘了她……她才是宋宴衡同胞的亲妹妹啊!” 宋宓安直直地抬起,指向了宋宴初。 宋宴初一慌,抿抿嘴,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 “都是她跟我哭着求着,让我扣下那封信的,这些只不过是兄妹之间寻常的家书……之前的那几封全在她的屋子里!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初宁宫搜有没有!她一定舍不得烧毁那些信的!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指使的!就算是谋反那也是她谋反!” 宋宓安气急败坏,愈发语无伦次。 宋宴初也有些站不住,正碰上皇后淡漠怀疑的视线刺了过来。 她之于她的目光要比对宋宓安的温柔了许多,可尽管如此,宋宴初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她确定,她已经将自己看透了。 皇后深深缓了一口气,淡淡开口道:“无论如何,你勾结万氏一族滥用职权,私下扣押如此机密的信笺,罪无可赦!后宫之事牵扯到前朝政务,本宫会将今日之事一一禀报给皇上,任皇上处置,这几日,你们且先安心待在安宁宫中罢。” 此话一出,万嫔直接腿软跪在了地上。 宋宓安也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恐怕这是她与她的母妃待在安宁宫中的最后几日了。 她拼了命地想要冲出去撕宋宴初的脸,却被两个御卫及时拦住,一把又将她给推回到了地上。 “回宫。” 皇后撂下一句话,转身搀着易香的手走了出去。 走到宋宴初身边时,她顿住了脚步。 宋宴初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后微微挑了眉毛,斜视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了那封字迹清秀的信笺,低眸扫了一眼,便递到了宋宴初的面前。 宋宴初一愣,紧了紧拳头,望了她那冰冷妩媚的脸一眼,还是斗胆去接过了那封信。 拿到手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心也沉了下来。 “下不为例。” “我……” “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也去内务府领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皇后其实是一个内心和人格都很复杂的人呐,希望我能将她写好~么么哒,爱你们哦小天使们~ 第16章 宋宴初从内务府出来时,皇城的天色已经暗得不见边,湖边刚抽出芽的柳梢稀疏,拂着夜色,有几分春寒料峭的意味。 倩儿已候在门外,见到自家公主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出来,便立刻过去,拿上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往下一瞧,她的腚后都已被浸红,近一闻还能嗅到血腥气。 倩儿气得都要哭出来,忙扶住了歪斜着身子的宋宴初,拿着帕子拭了拭她额头上混着灰的汗珠。 “内务府那些人可真下得去手,皇后娘娘不过是随口一说,还真的打这么沉的棍子!” 宋宴初勉强睁着眼,虚弱地道:“没、没妨碍的,不过……十杖而已……” “十杖?!那么实的棍子,挨一杖都要命了!” 宋宴初微笑着摇摇头。 她心里明白,这次万嫔与万氏一族恐怕在劫难逃,万家百年的世家基业,眼见就要毁于朝夕。 相比之下,自己的这惩罚已经算是轻了的…… 如宋宓安所说,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兄私通信件,非要冠个逆反之罪也未尝不可。 至于这打在身上的轻重,皇后估计也不会过问。 打完了便完事。 初宁宫的轿辇就停在不远处。 倩儿忙摆摆手,从远处就喝道:“你们几个把这东西先抬回去吧,公主眼下还坐不得这个。” 几个人就将轿辇又抬了回去。 元顺原先也是被叫着来跟着一起抬轿子的,可见到宋宴初被打得这般,无意间皱起了眉头。 他没跟着轿辇一起走,驻足在原地似有几分犹豫,顿了顿,还是低头快步地走到了宋宴初面前。 “公主——” 他起身又背对着她,将整个背都蜷了起来,双脚分开,牢牢地在地上扎了马步。 “奴才背公主回去罢。” 宋宴初搓手哈了口气,瞧见元顺的后脑勺,深深用鼻子吸了一口气,目光闪过一丝冷,微垂下了眸子。 倩儿此刻也松了一口气,在一旁着急安慰说道:“公主,让人背着也好,这一路走过去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您又费劲。不然也能早些回宫歇息下——” 宋宴初听了倩儿的话,含着下巴,双手才缓缓搭到了元顺的肩上。 元顺的身子又放低了一些,才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 他的样貌虽看着只是个未长齐全的少年,可臂上的力气却不小,愣是将宋宴初整个人身子都往上提了些。 “公主抓紧些,奴才怕把您摔着了。” 她侧目望着他的肩膀,紧抿着下唇,还是稍扣紧些了双手。 元顺这才迈开了步子往前走去,倩儿则跟着后头随时护着她。 没过多久,三人就回到了初宁宫。 元顺直接将宋宴初背进了寝宫中,几个御医与医女已经奉皇后娘娘的命在初宁宫等着。 连着几个宫女里里外外忙活了一阵,给宋宴初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又上了几层药,裹了纱布,确认没别的事才一一退下。 倩儿让人在屋内又换上了新的炭火,给宋宴初盖好被子,望着她这可怜模样,也心疼地叹了口气。 “公主早些歇息吧,奴婢先退下了——” 宋宴初侧卧在床上,一把抓住的倩儿的手,低声急切地问道:“元顺呢……” 倩儿一愣,寻思了一阵才说道:“公主之前不是说过不要让他近身伺候的,他将公主送回来之后,我就没让他进来帮忙。不过方才奴婢走出去两次,见他在门边候着呢,想来是挂念公主伤势的,这会儿应该也还在外头——” 宋宴初眉头愈发紧锁,吸进一口冷气,“叫、叫他进来。” 倩儿怔怔应道:“好……” 倩儿出去不久,便换了元顺进来。 他走进屋,低头按照规矩候在软塌旁,不发一言。有他在的地方,总觉得异常安静。 “我、渴了……” 元顺颔首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倒热茶。 宋宴初斜睨着眼,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背影与侧脸。 以往只觉得他长相格外精致好看,宫中太监中长得阴柔的不少,模样好的也不在少数。 可如今她才察觉到,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寻常男子都不一定能有的深邃。 她正想再多观察他几眼,他就已经端着茶水,跪着递到了自己的床边。 宋宴初忙别过了视线,牙关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触了下杯壁,便怔怔地收回了手,嘟囔道:“烫。” 元顺抿着嘴角微微一笑,“奴才是依照往常倩儿姐姐给公主的茶温调的,若是公主觉着烫,奴才再去换一杯来便是。” 说着,元顺又转身过去,隔着紫纱屏风调制新茶。 不一会儿,他又将茶奉上。 这会儿茶水已经是有些温的了,还没透着凉。 宋宴初将手伸过去,又看了他一眼,心中的疑惑实在是无法排解,到底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到底……是谁?” 元顺的睫毛轻扇了扇,定格了片刻,手上的茶水只微微晃动了下。 宋宴初虽厌恶透了这深宫之中的争斗,可她毕竟从小是那样活过来的,一些纷争的端倪又怎可能丝毫察觉不出。 昨夜倩儿与芳儿都不在的时候,偏偏安宁宫的小六就过来了。 偏偏夜明珠丢了没多少功夫,皇后就来了。 偏偏寻的是那一对珠子,却因一封信将整个万家都牵扯了进来,最后那夜明珠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这些巧合看似平常,可若是都串在一起,说不好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或许是因为他昨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宋宴初的直觉便觉得这些事与元顺都脱不了干系。 宋宴初见他默着不回应,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檀香托盘中的茶水霎时便都洒在了云锦绣的被子上。 “我问你,你敢说……今日发生的这些、这些事,都……都与你无关么?” 元顺抬眼看了她一眼,面色凝重,可气息丝毫不乱,又将额头紧贴到了地上。 宋宴初看着他的脑袋,深深呼了一口长气,“你你来初宁宫中……到底有何目、目的?” “奴才是为了保护公主。” “你还、还在骗……” 宋宴初听到他这话,气实在是有些沉不住。 他这一步棋,不止是害了小六无辜一条人命,曾经盛极一时的名门万家,老老小小上下几百口人都得株连。 宋宴初一想到此事涉及范围之广,下手之狠,就气得嘴唇发白。她咬咬唇,也拉下了脸,支支吾吾地道:“你若是再、再不说实话,本公主且将你供、供供出去——” “公主决不会这么做。”元顺淡淡地说道。 “凭什么……什么猜测我不会?你明明就害了那么多人……” 元顺呼出了一口气,道:“因为奴才,是巽妃娘娘的旧人。” 宋宴初彻底愣着了,眼中泛出一抹红,粼粼楚楚。 “巽妃……” 元顺打断了她的思绪,“公主,别的奴才不方便说太多。公主只要知道,你既是巽妃娘娘生前最疼爱的女儿,奴才做什么就都不会伤害你。” 宋宴初的思绪有些乱,她的眼中泛着水光,带着哭腔质问道:“就算是如此……你、你就可以害那么多无辜之人吗!” “公主!” 元顺突然提高了声音呵了一声,义正言辞道:“公主要知道,这想要扳倒万家的人到底是谁?从皇后娘娘打算将凝芝公主嫁给崔照起,她想拉拢的权贵便是崔家,而势必就要铲除之前一直在暗中与她作对的万家。所以,就算没有此事发生,她也早晚会找个机会将万家在京城铲除得一干二净!奴才做的,只不过是遂皇后的心意,顺水推舟罢了。顺便,还帮公主趁早解决了一个麻烦。” “你……” 宋宴初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元顺微微低下了头,在灯光下只看得见他半张如雕刻般的脸,又冷冷地说了句:“何况,我见不得宋宓安总是欺负公主。” 宋宴初咽下一口口水,这会儿真真是被他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再看元顺时,他的神态已一如往常:“公主早些歇下吧。奴才担心公主今夜睡不安心,就在外头候着,公主若是醒了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才便是。” 宋宴初:“……” - 这一觉确实睡得不踏实。 宋宴初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巽妃,还有皇兄,一切都还在。 她在御花园中荡着秋千,静静地看皇兄拿弹弓射鸟,巽妃则在一旁喝着茶,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兄妹玩耍,一边还叮咛着哥哥不要将弹珠打着妹妹身上。 可转眼间,巽妃不见了,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站起来正要去找他们,脚下一滑,就落入了冷到彻底的冰窖之中,无法脱身…… “母妃……” “母妃……母……!” 宋宴初猛然惊醒过来,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结巴——” “小结巴你怎么了?!” “宴初!宋宴初!” 一个大掌上前,牢牢地覆住了她冰凉的手心。 她紧紧抓着那这才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紧接着身后的伤口开始作痛,让她渐渐地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竟是蔺承安站在自己的身边,自己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心…… 她一愣,就忙松开了双手,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颤。 蔺承安微微叹了一口气,拿起了一条鹅毛毯子,像裹粽子一般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她的身上,伸出手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你做噩梦了?” 宋宴初下意识地躲了躲脑袋,抓紧那毯子,又瞥了他一眼。 见到他在,她总算是确信自己已经彻底醒了过来。 毕竟蔺承安这种人,可从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你、你怎么在这……” 倩儿与其他宫女也不在屋内,显然是被他支出去了,偌大的公主寝宫,只有他与她两个人。 他笑了两声,上挑眼梢,硬是一步步凑到了宋宴初的面前。 宋宴初便忍着痛一点点床角挪。 直到无路可退,蔺承安那张脸已经离自己不下一拳的距离,他仍在得寸进尺。 “听宫里的人说你昨天挨了板子,可差点没把你的半条命打没了。小王可是心疼得紧,昨儿个一宿没睡好,这不宫禁刚过,便进宫来看你了。” 宋宴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这满口抹了蜜的模样,倒像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恶心自己。 “我、我没事!御医都、都瞧过了,你就无须操这个心……” “那可不行——” 蔺承安一条腿已坐在了床榻上,坏笑了一声,“不久之后你我可是要成亲的,这有没有落下伤口,我可都得检查仔细咯,不然到时候娶一个废的女人回去,小王岂不是亏了?” “你、你要做什么……” 她双手抵在胸前,生怕他再近一步,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蔺承安这会儿才悠悠地往回撤了一步,“逗你的。这不是怕你昨日挨了板子心中不大爽快,好替你出出气——” 宋宴初听到这话,气得一拳就捶在了他肩上,“你不来才好,那样我就没什么可不爽快的!” 蔺承安摸摸受着她的拳头,仿佛是被挠痒痒一般舒坦,痞痞笑着道:“方才你还没生气,这会儿却恼羞成怒了。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让我检查下你那处的伤吧?” “蔺承安!” 宋宴初又打了他几下,虽有些疲惫,可似乎梦靥留下的郁结真散了不少…… 第17章 午膳,宋宴初是被逼着与蔺承安一道用的。 他非说什么接他的人在宫外有事耽搁了,还不能回自己府上,索性在初宁宫上耗一些时日。 “你这饭菜比我府上要可口许多,往后得空我便来你这吃。” 蔺承安一边动筷,一边洋洋得意地说着,冲着她笑。 宋宴初觑了他眼,有些心烦,低头专心地捣鼓着自己碗中的饭菜,一声不吭。 起初蔺承安还是在外头烦人,至少回到初宁宫中,宋宴初还可以清静一会儿。这会儿听说他得了皇后的许可,可自由出入初宁宫,协同操办婚事。 这往后估计是日日得见了。 “桌上这几道菜皆是出自初宁宫的后厨,是再寻常不过的御厨。若是承安王中意,只管将那两厨子带回府上,公主素来大方,也不会说什么。” 元顺此时站在宋宴初的身后,淡淡地开了口,似有几分替她解围的意思。 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宋宴初昨夜知道了他的身份特殊,自然是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一来,防止他被别的人看出什么破绽;二来,自己也可尽力阻止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一听元顺这话,立即便点了头:“对、对,你若是喜欢吃……将那几个人带回去便、便好了,不用每日都都赶到这儿来。” 蔺承安侧目刺了元顺一道,轻笑一声,别有意味地说道:“你身边的这个太监,可真是什么心思都得替你担着。” 宋宴初干嚼着一口饭,偷瞄了眼蔺承安,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又赶紧用筷子夹起了一大块肉,便塞到了蔺承安的口中。 她低头红着脸,咬字说道:“吃、吃饱了,你就好早些回去罢……” 蔺承安噎了一声,又念着是宋宴初喂到自己嘴边的,硬是将那肉没有嚼烂就给吞了下去了。 结果这肉的味道没尝到多少,倒是还呛了去,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 宋宴初瞧他那模样,眉眼中也禁不住掠过一丝笑意,立马又绷得正经起来。 蔺承安咳了几声,皱着眉道:“今日来除了要看你之外,本是想着要与你商量下这婚房的布置,你倒是好狠的心,几次三番想赶我走,这会儿还差点要将小王噎死——” “不过这女子口是心非,也是常有的事嘛。” 蔺承安话锋一转,自圆其说,又沾沾自喜地笑了起来。 宋宴初皮笑肉不笑,也不知道他这人脑袋里装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应当知道自己于他从来没那般意思,今日却总是说这些胡话,好像她宋宴初非他不嫁似得。 不过若不是经他这么一说,她差点要忘了她与蔺承安的婚事。 本想将这事撂着不管的,可事到如今,她的境遇还是如当日一样,命运并没有给她更好的选择。 宋宴初微微将下巴含在领口中,垂着长睫,轻声敷衍道:“婚礼那些琐事……我向来不大会张罗,你与内务府商议着办、办便是。” 蔺承安僵硬一笑,也有些撑不住气氛,顺着低下了眉。 “也好,你不必劳心,就由我来办吧。你若是想到什么点子,再与我说。” 正在这时,倩儿笑着抱着一堆礼从外头走了进来。 “公主,尚书府拖宫里的人捎了点东西送你,说是崔侍郎知道公主身上连着几天都有伤,亲自挑选了几样补品,顺带想谢公主在猎场围困时帮他的忙。” 宋宴初听到是崔照送来的东西,阴霾顿扫,原先沉闷的脸上顿时笑了笑,忙从玉石凳子上弹了起来,伸手要去接过那些沉甸甸的礼盒。 “给、给我看看——” 宋宴初拿过那几盒东西,打开了其中一样,是一根格外齐整的人参,其他还有些雪莲虫草之类的补品。 在皇宫中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稀罕的,可就是因为是尚书府送过来的,宋宴初怎么看着都是怎么顺眼。 崔照很少能有机会送她东西,上一次还是借着巽妃娘娘的寿宴,送了盆落雪红梅,如今那枯了的红梅枝还存在宋宴初的寝宫里。 低头。 她的笑意愈发明媚。 “可问过崔照哥哥的伤势好、好些了么?” “应该是大好了的,不然……也不会记挂着要送公主这些……” 倩儿心虚地看了眼蔺承安,她方才走进来的时候只想着公主收到这些东西会高兴,忘了准驸马还待在这屋内。 蔺承安的面色沉了下来,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冷笑了声,撂下筷子,拿起酒杯匆匆灌了下去,“那人参都还未长齐全就摘下送你,还有那雪莲的货色,在御药房比比皆是,未免也太没诚意了些。尚书府的礼,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宋宴初瞥了他一眼,没理会,还是仔细地用袖子抚了抚礼盒上,仍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 她起身就要将这些东西都收好,蔺承安便紧绷着嘴角,从后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另一手不留情地打掉了她手上的那些盒子。 噼里啪啦。 药洒了一地。 宋宴初嗔怒着抬起头,正欲挣开他去捡起那些东西,却被他这可怖的模样吓到了几分。 他的瞳中泛着冷光,眉间不觉多了几道褶子,身上透着一股戾气,又夹杂着他一贯的痞气。 “我让人送到你宫中的东西,你可有曾看过一眼?” 他的嗓音沙哑,带着厚重气音的质问,让人无处可逃。 宋宴初一愣。 她也知道蔺承安近个把月来总是想着要讨好自己,大抵都是一些名贵的珠宝文墨,不知是他从何处搜罗来的。 她不稀罕,也不曾在意过,提都不曾提起,何况又是他送的…… 起初她还会让倩儿高兴的话拆一些瞧瞧,后来索性连拆都不拆,就堆在一处。想着以后早晚得与他成婚,反正可以理所应当地还给他。 “我……” 宋宴初不知为何,望着蔺承安,此刻的心竟也跟着紧紧地揪着。 胸口有些疼。 蔺承安却还没有要退步的意思,冷嗤道:“他送你的,无论是什么,你却只管当宝贝一样供着。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宋宴初听到这话,眼里莫名就泛起了一层水光,用力吸了吸鼻子,“的确……我从小就被人笑话惯了,又何尝怕多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ps:作者菌已经知道女主很招黑啦,估计这一章又是emmmmm,求大家尽可能控制着喷得温柔点…… 第18章 蔺承安愣了愣,眼中闪过半分懊悔,可此刻仍是气极,又说不出半句退步安慰她的话来。 他的手朝她伸出了几寸,想抹抹她的眼泪,可到底还是握着拳收了回去。 这愣了一会儿的功夫,宋宴初便用力地将他推了出去,红着眼别过脑袋,一眼也不想看见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元顺,送……送客!” “是,公主。” 元顺得了令,便立刻护在宋宴初面前,瞪着蔺承安,肃声请他出去。 “公主的病还未大好,得多休息,承安王还是早些回去罢——” 蔺承安呼出了一口极长的燥气出去,没等元顺跟着他上前,就先甩袖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初宁宫。 没了蔺承安在一个空间,宋宴初的眼泪才憋了一些回去,渐渐地也冷静了下来。 她那帕子擤了擤鼻涕眼泪,弯下身子,默不作声地去捡起地上散乱着的盒子与药材。 倩儿见状,也与几个宫女忙走过来收拾,低声说道:“公主可当心些身子,这种事还是奴婢们来吧。” 宋宴初抿抿嘴角,仍是低着头一根根捡着药材。 她一回想到蔺承安方才冲过来将这些东西一掌给打在地上,心里就莫名一阵委屈,有泪巴巴止不住地要从眼角渗出来。 原模原样收拾好了药材,倩儿又扶着宋宴初回到了床榻上休息,给她盖好了被子。 “公主歇息会儿,御医都说了你这伤得养,动气总归是不好的。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宋宴初哽咽了会儿,似乎还没彻底缓过来,她拉住了倩儿的手,没让她着急走。 “公主可还是有事吩咐?” 宋宴初扑闪了下眼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蔺晨安之前送、送的东西,你拿来与我看、看看……” 倩儿一愣,一笑,忙应了声,不一会儿就叫了十多个人搬了一堆东西进来。 她的寝宫本还算大的,可这么一来,也觉得屋子内拥挤不少。 “这是赐婚那日送过来的,最早拆过一些。后边儿都是每日承安王差人送过来的,公主说之前不想见他的东西,负责收礼的几个太监也就不将这事告诉公主了。那些人没公主的吩咐,想着这些东西还回去给承安王也不是个理儿,索性就一起堆在库房,都还不曾清点过。” 宋宴初见这满满当当的东西,嘟着嘴轻声嘀咕:“宫里什么宝贝没、没有,还需得他如此殷勤……” 倩儿听了也笑了笑,“公主可是要这会儿都将这些拆开看看?承安王知道了,兴许就不气了。” 宋宴初犹豫了下,又想起他今日的所做为,又带着气说:“谁理他气不气的……叫人清点清楚,这些都、都好还回去。以后他送来的,都都不许拿——” “是……” 初宁宫库房的几个宫女太监也都被叫了进来。 宋宴初一边亲自拆着这些东西,看了之后就由人负责记录整理。 最早他送来的确实是许多古玩珍宝、名人字画一类的,多是从彧国带来的宝贝。 可后面几日送来的礼物却有些不同,他送了些宫外女子爱用的胭脂水粉与珠钗首饰,宋宴初养在深宫中不曾见过这些东西,乍一看也是稀罕。想来他是费劲了脑汁,想投其所好,只不过宋宴初对这些东西也并无多大兴趣。 尤其是宋宴初上次在猎场被冻坏之后,他还送了各式各样精致的暖铜炉与狐皮做的毯子毛领来,生怕她又冻着了—— 宋宴初拿起那一把紫色小巧的暖炉,上面的花纹中间还刻着她宋宴初的名字,眼眶里的泪还没干,便忍不住有些好笑。 “公主,这些东西也都要送回去么?” 宋宴初忙止住笑,“嗯……” 倩儿点点头,又将拆开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收了回去。 她正拿起那暖炉要放回去,只听见宋宴初开口难为情地说道:“这暖炉留、留着吧……” 她又故作正经地补充了道:“这样式还、还算挺别致的,也实在……” - 蔺承安回到府上没过几个时辰,两车子礼物就被打发回到了承安王府。 清朗见自家皇子回来时脸色便不大好看,也不敢细说被退回礼物一事,只稍稍提了那么一句。 蔺承安便气得手头上的字都写不好,笔头分叉,将整只笔都给甩了出去,地上都沾了长长的一道黑墨。 清朗打小就见过他生气时的模样,可最近这几次,愈发甚了。他不敢再多言半句,关上了门留蔺承安一人在书房内生闷气。 他这才退下,屋内又传来蔺承安的一声吼:“清朗!” 戾气十足。 清朗捏了一把汗,又赶紧进屋子里,“二皇子有何……” “都丢出去!” 清朗一愣。 “我说将她退回来的那些东西都丢了!” “是……” 清朗此时背后的冷汗都快将内衫给浸湿了,令了命,又赶紧吩咐下去办。 那些东西不管如何处置,总之是不能再出现在自家皇子的眼前。 想当初自家皇子亲自挑选这些玩意,可是费了多少心力与功夫,估计是不讨好,可这说丢就丢了…… 蔺承安晚膳也没心思用。 又过了一会儿,清朗又拿着一封书信不怕死地走了进来,怯怯道:“二皇子……” 蔺承安桌上不知何时已堆满了揉成一团的废纸,他抬头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丢干净了便没你的事!出去——” 清朗吓得缩了半步回去,可想着还是擦擦汗继续将那一封书信递到了蔺承安的桌子上,赶忙又撤回一大步,退得离他老远。 “二皇子,这折子你还是得瞧瞧,毕竟她要来了……” 蔺承安看了他一眼,暂且忍住气,翻开那彧国专有的折子,瞟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缓缓沉了一口气,说道:“衣食住行,你去办妥便是。还有,此事记得要向岚国皇宫内去通报一声。” “是。” - 洛芳殿。 “你说宴初与承安王吵架了?” 皇后听着这消息,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以宴初那个忍让怯懦的性子,是极少会与人发生什么冲突的。 初宁宫的芳儿跪在大殿上,一个劲地点头,不容置喙地说道:“千真万确!昨儿个承安王与公主好好用膳来着,尚书府送了些药材过来,公主与承安王不知怎的就因为这事吵起来了。公主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睛,承安王也负气走了,后来公主还把承安王之前送给自己的东西全退回到了王府上哩——” 倩儿听着芳儿的话,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道:“是承安王先动手打翻了公主的礼物,这事也不能怪公主……” 皇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极力想撮合这两人,可偏偏就是各种不顺不省心。 可宴初竟会为了一个男子生气,这也未尝不能说明些什么。 她看向了易香,淡淡说道:“承安王府可有人打探过了?” “承安王府倒是没多大动静,只是这两日听说承安王都闭门不出,不像是他平常的性子,估计多少也是气着了。” 易香顿了顿,说道:“皇后娘娘可听说,传闻中的彧国第一才女江伊然替他的丞相父亲来了京都?文书才早晨才递到皇上手中,她与承安王之间可是……” 易香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让底下的倩儿与芳儿有些猜不透。 “江伊然?” 皇后反应了片刻,幽幽地勾唇一笑,“她来得倒真是时候。” 第19章 宋宴初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天都黑了一半儿,仍乏得很。 她叫了声“倩儿”,外头没人应,没过多久元顺就匆匆走了进来。 “公主醒了。” 她扶着床沿,看了元顺一眼,迷迷糊糊道:“她们去哪儿了……” “洛芳殿。” 宋宴初“哦”了一声,没说其他话,便要起来。 元顺微微颔首,忙低头过去伺候她起身更衣。 他将衣裳捋平,格外细致地套在她的身上,又小心地扶着她站了起来,悉心地将她被枕头压乱的头发顺到了身后。 他伺候人的心思,并不比其他宫里头贴身伺候的宫女要粗糙,反倒还要精细许多。 “公主可要梳头?” 宋宴初愣了愣,远远望着铜镜,“这……你也会?” 元顺似乎笑了下,“会一些。” 他在椅子上找了个极软的软垫,才搀着宋宴初坐下。 宋宴初端着看了眼铜镜中映出的容貌,皱了皱眉,微微一怔,便转过了半个身子去。 “公主不乐意照镜子?” 宋宴初抿了抿嘴,“人人都、都说我长得像生母。自个儿见多了……总、总有些烦。” 元顺浅笑:“那些人都不曾仔细瞧过公主,只是附和着想讨好皇后罢了。依奴才看来,模子虽有七八分神似,可细处还是有极大不同。” 宋宴初听他这么一说,竟有些没由来的欣喜,不经意间又抬起头望了镜子一眼,心跳顿时也漏了半拍,又低下了眉头。 “你梳齐整些就、就好……” 元顺会意,修长白皙的指关节卡起梳妆台上的桃梳,动作轻柔地卡在宋宴初的头顶,一路顺着往下滑,动作一气呵成。 他最后替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可清秀自然,莫名适合宋宴初的气质,衬得她整个人都格外地淡雅可人。 宋宴初这会儿才转过身子来,打量了下镜中的自己,这才有几分相信他说的话或许真有几分可信。 元顺也将一只手撑在了梳妆台上,笑看着镜子,又侧过脸望了她一眼。 她此时未施粉黛,脸颊上的皮肤却细白得能掐出水来,又映着外头照进来的余晖,透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不觉有些出神。 恍惚了下,他意识到方才的失格,忙往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站好在一旁。 宋宴初却并未注意到他方才的举动,这会儿抬头看他,只发现元顺的整张脸上也透着一抹极深的红晕。 以往他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太过老成,可这样看来,他还有几分娇羞青涩少年的模样。 “你……怎的了?” 元顺反应有些慢,愣了愣才接话道:“方才窗户外有些热气扑过来,奴才身子稍有些不适……” 宋宴初呆呆地望向窗外,明明这会儿是初春时节傍晚,吹得都是些凉风。 她“哦”了一声,就让他若是累了就早些去歇息,估摸着这会儿倩儿也应该回来了。 元顺行了礼,便要退下,可还没走到门边,又顿住了脚步,是在忍不住对宋宴初说道:“……公主可是不大中意承安王?” 宋宴初听了,也回头看向了他,不假思索地道:“是、是吧……” 元顺将头埋得很低,她又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屏息郑重地说:“若是公主不愿意,奴才可以帮——” “公主公主!” 外头倩儿的声音打断了元顺的话,宋宴初还未起身,倩儿就疾步走了进来,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倩儿已跑到了宋宴初的面前,还喘着大气,“公主,你可知道江伊然!” 宋宴初一愣,摇摇头,又看向了元顺。 元顺有些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忙给宋宴初科普道:“江伊然乃彧国百年来第一才女,只她所擅的琴棋书画中的‘琴’、‘棋’、‘画’堪称彧国美人三绝,要数天下的绝代佳人,非她莫属。何况她家世显赫,祖上已连续三代为彧国丞相,江氏一族在彧国譬如崔氏在岚国,不容小觑。她的父亲正是彧国的当朝丞相,江松。” 宋宴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公主不知,这江伊然竟来我们京都了!听说昨天夜里就赶到了宫外的驿站,这会儿正在殿前被皇上接见呢!这排场,连别国的皇亲国戚来都不一定能被这般待见——” 宋宴初继续捧着暖炉,不明白倩儿为何要对这江伊然如此在意。 天下有能耐的人如此之多,就算是个女子,也没什么可稀罕的。 倩儿见她这般不在意,怕她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忙又说道:“方才皇后娘娘召我和芳儿问话,问到一般,娘娘竟说要将这江伊然这几日安排在宫中住下,就住在离咱们初宁宫不远的逸兴殿!” 逸兴殿在初宁宫的西面,只隔了一口小湖的距离,走过去也不过数百步,连路都只是一条通出来的,要前往逸兴殿,势必要经过初宁宫。而且在两宫高处相望,还能彼此望见对面宫里的人在做些什么。 不过逸兴殿本就常常拿来招待外宾用的,既然这江伊然有他们说的这么能耐,宋宴初觉得皇后留她住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宋宴初仍是不以为意,“住便、便住了。” “公主当真就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吗吗?这江伊然……乃是……!” 倩儿这话到了嘴边,还是气得有些说不出口。 那江伊然这会儿到彧国来分明是不怀好意,可皇后娘娘也是,竟然让她挨着自家公主住下,分明就是不嫌旁人看热闹。 “是……什么?” 宋宴初还是不解。 “是与承安王有过婚约之人。” 元顺不紧不慢地接过了她的话,一脸沉静。 宋宴初一时语噎,面色呆滞,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说不上话来。 她这会儿才记起来,曾经在猎场的陷阱中,崔照哥哥也与自己说过,蔺承安在彧国时就曾与别的女子许下过婚约。 当时紧要关头,她也并未在意此事。 可现在想起来,崔照哥哥说的那个人,应该也就是这个江伊然了…… 元顺淡淡道:“听闻是承安王的母妃生前格外喜欢这江家小姐,当时就与江丞相商议着,给他定下了这门亲事。只不过没过多久他母妃便病逝了,承安王也身为质子来到了彧国,此事才耽搁了下来了。而且当时只有口头定下的婚约,彧国皇上并未正式赐过旨意。可在彧国皇宫中,此事也算是人尽皆知了。江松也并未给自家女儿再另外许亲,应该是有意等承安王回去——” 倩儿闷哼了一声,道:“再过一月有余,咱们公主都要和承安王结亲了!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偏偏要这时候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怕别人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似得!” 宋宴初听着倩儿的倒苦水,也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情并不明朗。 按理说,遇到这种事……她应当高兴些才对,没准因为此事还可以趁机拜托与蔺承安的婚约。 “不过公主放心,如今与承安王有正式婚约的人是你,你可是彧国皇上亲自点头答应的。那江伊然纵然长得再好看琴弹得再好听,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宋宴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只稍微识得几个字;姿容姿态也是平平,何况话还说不利索,时常遭人笑话。 唯一自己的这幅皮囊还算中看,可也没什么只得说道的;而且方才听元顺这么说来,只怕那江伊然的美貌,要超出自己一大截。 宋宴初素来不曾在意自己出色不出色,只要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就好……可顿时这么一想,倒是挫败感十足。 她眉头紧锁,又晃了晃脑袋,想着自己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在意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来。 她颇为深沉地倒吸进了一口冷气,轻垂了垂睫,低声着急地道:“蔺承安的事……我、我才不在意,由他去吧……” “公主……” 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匆匆过来通报。 “公主,彧国使者江伊然前来给公主请安。” 宋宴初愣着了,手不自觉地紧抓了下袖口,紧张了起来:“那她、她人呢……” “这会儿就在初宁宫门外候着呢——” 第20章 “她在、在外……” 听到这句,宋宴初差点没把袖子中内衫给紧张地扯出来,愈发有些坐立不安。 她才清楚江伊然的身份,没想到她就来得如此突然,直接跑到初宁宫里来了…… 元顺见她面色有些不对,皱眉说道:“若是公主不想见她,奴才这就出去回绝了她。” 宋宴初紧抿着嘴角,又一把扯住了元顺的袖子。 “罢罢了……既然人都来了,还是请她进、进来吧……” 元顺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便无奈先去前殿迎客。 宋宴初赶紧回到梳妆台上,慌慌张张挑了一只最沉的金钗,插在了发髻中。 这等富华夸张的钗子她留着素来无用,可这会儿总想着要拿些贵重的物件压压气场才好。 见着又与自己这身十分不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金钗给手忙脚乱地拔了下来,换了一件稍微大气些的衣裳。 江伊然已在前殿。 宋宴初这会儿才收拾好,咬咬牙,逼自己沉了口气,便硬着头皮往前殿走去。 殿中站在一排粉装婀娜的侍女,她们与岚国宫女只穿淡蓝不同,宋宴初远远见着便觉着十分醒目。 再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这群粉衣侍女中央簇着一个穿着浅绿色薄衫女子,仿佛粉荷中的绿莲子,清雅怡人,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她的头上带着箬笠,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青纱飘忽垂下,柔软神秘。 宋宴初低头握拳清了清嗓子,暗地里提醒着自己要将腰背挺直了,又远远绕着她走到了殿中央。 她似乎是在幔下轻笑了一声,稍福了福身子,“伊然拜见宴初公主——” 虽用的是敬语,可听着总有几分傲慢,行礼的动作也只是稍加敷衍,并没做到点子上。 宋宴初小声哈了口气,低声说道:“坐……” 江伊然又笑了一声,轻扭着慵懒纤长的腰肢,便在就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上、茶。” 宋宴初努力捋直了自己的舌头,尽量不要打结,这样一来语速也就得慢了许多,可谓是浑身的不自在。 江伊然未摘下她头上的纱幔,喝茶时只轻轻撩开,只隐约瞧得见两瓣薄薄的红唇。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孤高。 “今日伊然的行程紧了些,也有些乏了,本不想着着急来初宁宫中,可没想到听其他宫人说要去逸兴殿,非得经过初宁宫。我瞧见初宁宫门前的花开得甚好,便顺就想来拜访一下宴初公主——” “好……” 宋宴初支支吾吾地应了这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江伊然的言语中透着一股若有如无的敌意,正如宋宴初一开始所料那般,她不由得更加心慌了起来。 尤其是她那连帽子都不屑摘的姿态,让初宁宫的人都觉着一阵不舒坦…… 元顺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他望了宋宴初一眼,便往前走了一步替宋宴初开口待客:“江小姐远道从彧国而来,除了向皇上与皇后娘娘请安,就先过来了初宁宫。我们家公主也素来仰慕江小姐的大名,想来应甚是投缘,不知可否请江小姐摘下箬笠,与公主面对面畅谈一番——” 江伊然手中的杯盏微微顿了顿,又笑了一声,对宋宴初慵懒地说道:“公主,并不是伊然不想坦诚相待,只是我们彧国天气四季温暖如春,初来乍到,觉着这里的天气实在是干冷得很,十分不适应,这不昨儿个起身上起了些疹子,几日都没有消下去。伊然是怕吓到了公主,还请公主多担待担待——” 宋宴初却怎么没听出她求她担待,倒是听出了她娇生惯养,嫌弃岚国的气候。 放下茶,江伊然又用手扇了扇身子,不甚满意地娇嗔道:“也不知承安哥哥这一年多来,是如何适应这里的环境的?怕是还受了不少的苦——” 宋宴初缓缓地吸进一口冷气,努力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脑子里魔怔地回想着那声娇滴滴的“承安哥哥”…… 怪不得蔺承安之前还诱骗自己叫他“承安哥哥”,估计就是被江伊然叫习惯了,一时毛病都改不过来。 元顺在一旁也笑了一声,不冷不热道:“江小姐穿得如此单薄,怕是适应了才怪。” “要你多舌!” 猝不及防,江伊然就将手边的热茶往元顺的身上砸了过去。 元顺没有躲,那热茶径直便全洒在了他的脚上,脚趾边上还都是碎了的玻璃渣子。 宋宴初一愣,忙过去关切元顺,见他脚上还冒着热烟,心里也一阵急,便回头看向了江伊然:“他是我、我身边的人,他的意思……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为何要、要对他……” “你们瞧,她还真是个结巴——” 江伊然与她身边的几个侍女都“噗嗤”笑了出来,交头接耳地嘲笑宋宴初,全然不顾这是在初宁宫中。 宋宴初脸一红,又紧闭着唇不语。 倩儿也耐不住了性子,道:“什么彧国第一才女,什么绝代佳人,便是像你这样不懂礼数就知道刁难人的小姐么?别仗着我们公主心地善良,你这女子便得寸进尺了!你若是不喜欢岚国,大可回你的彧国去,初宁宫也不欢迎你!” 江伊然听着倩儿的怒骂,这会儿竟然不生气了。 她悠悠地站了起来,冷笑了一声,道:“在你不讲道理的人面前,我又何须再这样假惺惺的。你仗着你是岚国的长公主,有当朝皇后为你撑腰,便抢人家的未婚夫婿,这可就有道理了?” 宋宴初语塞。 来者不善,她果然是为了蔺承安来的。 江伊然款款走到了宋宴初的面前,毫不胆怯,冷着脸苦笑说道:“我自幼与承安哥哥青梅竹马,这一年多来不知让父亲推掉了多少门求亲,只是为了等他回到彧国与我完婚,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二皇妃。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你在这么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公主,岂不是可笑?” “你……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也不想嫁、嫁给他的……” 宋宴初低头眨了眨眼睛,心虚地攥着拳又道:“我与蔺承安的婚事……乃是、乃是我父皇与你们彧国皇上一同、一同商议才定下的!这可、可是关系两国友邦结交的大事!你要讨什么说法,先去找你们皇、皇上!” 她就不明白这江伊然来找她什么茬。 若是有可能,她当时也会不愿意与蔺承安结亲。 如今她还没与蔺承安结亲,谁想到反过来先被江伊然咬一口…… 江伊然冷笑,绕着殿中走了几步,“若是能这么容易就说动皇上反对这门亲事,我也就不会从这么远的地方跑来,与你当面对质了。我自然是已经想出良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与最坏的打算,才会来到岚国。” 宋宴初怔怔不解地望着她,仍看不清楚青纱下她的容貌。 “你想出了……什么……良策?” 她的心悬得很紧,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也愈发在意此事。 江伊然拂袖一笑,在这么多人面前根本不害臊,娇声道:“我想好了,反正我喜欢的是承安哥哥这个人,什么名分,我也都顾不上了。既然为了两国利益做不了他的二皇妃,我就做他的侍妾好了,随公主大婚那日一同嫁过去——” 第21章 鸦雀无声。 宋宴初面色霎时涨得通红通红,差点没一口血气得都给咳出来。 侍妾…… 做小……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且不说这岚国后宫中有多少未被父皇宠幸过的女子,哪怕在宫外头那些身上没有几吊钱的农户,多数一生也不会只有一个妻子。 可宋宴初从小只想着在宫中如何委屈求全,从未思虑过嫁人婚后之事,何况还是与蔺承安的婚后生活…… 这会儿这么快,便有江伊然这样的女子出现要跟她争……名分? 她与蔺承安之间的情分,到底深到了何种程度,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倩儿忙过去扶住了她,拿着帕子的手捋了捋她的胸口,着急安慰道:“公主可千万别动气,前些日子的伤还未好全呢。她铁定是胡说的,就算承安王念着往日的情分答应了她,皇后娘娘也决不会让公主受这委屈!” 倩儿嘴上虽这么安慰她。 可宋宴初心根子清楚,像江伊然这等尊贵身份的人要委屈自己做小,只要她自己与江家同意了,别说是蔺承安没有道理拒绝,皇后明面上也没别的话可说。 本就是江伊然与蔺承安的婚约在先,理亏的是她宋宴初。 江伊然有恃无恐。 “胡说不胡说,等一月之后大婚,公主便知道了。” 宋宴初越想越有些气。 也不是气江伊然…… 自己倒像是在生蔺承安的气,可她又说不上来他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就在这会儿,殿外匆匆走上来一个高瘦的人影。 宋宴初抬头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蔺承安…… 原先那些闷气倒也还好,如往常一样憋在心里没出来,只是自己难受罢了。 这会儿看到蔺承安出现,脸上的红晕顿时蔓延到了脖子根部,宋宴初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蔺承安的脚步也迈得有些急,脚下夹着风,走到了宋宴初与江伊然的中间才顿住了脚步。 他紧锁着眉头,先看了宋宴初一眼。 也就那么匆匆看了一眼—— 他便极其淡漠的地别过了视线,回过身子一把紧抓住了江伊然的手腕。 “你跟我走。” 他毫无情绪地说了这么一句,正眼都没有瞧宋宴初。 江伊然也是一愣,唧唧歪歪地说了几句听不大真切的话,任由着蔺承安拽着她的手走出了大殿。 宋宴初见那两人缠在一起走出了殿外,一口气硬是没接上来,一屁股往后,无力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她紧紧咬着发白的唇,含着一口气,眼泪硬是在眼眶里打转没流下来。 元顺也缓缓沉了一口气,便作主张对殿上的人说道:“公主乏了需要休息,你们都先退下。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尤其是到皇后娘娘宫中。否则,公主会先让皇后娘娘割了你们的舌头——” 他声音淡冽,殿上所有人却不由得一震,连连应声。 原先都只道他最近一段时间莫名得到了公主宠信,才得以贴身伺候公主。可这几日他与倩儿协管初宁宫的事务,将繁杂的件件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树立了不少威信,所以初宁宫中许多比他资历深的人都惧他。 这会儿功夫,元顺与倩儿陪着宋宴初回到房内休息。 过了许久,她整个人的状态仍是不大好,跟丢了魂似得,身上披了厚厚的两条毯子,仍是冷得浑身直哆嗦。 倩儿往暖炉中新添了一块炭,又放回到宋宴初的手心里。 “公主消消气,过一会儿身子就能暖起来了。” 宋宴初低头看着那紫铜暖炉上刻着的字,牙齿间又是哆嗦得一阵磕碰。 “拿、拿走……!” 倩儿一愣,又从她冰凉的手中接过那暖炉,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顺见着她这样,也蹙着眉,搓了搓手,便蹲下身子捧住了宋宴初的双手。 宋宴初抽着气,感受到从掌心直达过来的暖意,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向了元顺。 他的掌很大,一只就可以将她的两只都给包裹住,他却一只手分别包着一只,凉了一会儿又放进体内暖起来,再继续暖她的手。 元顺微微一笑,“奴才的手心方才去烤过碳,还热乎着呢。” 宋宴初憋着脑袋,吸了吸鼻子,良久说了句“饿了”。 两人听到她说这话,担着的心思总算是能松些下来。倩儿便忙出去张罗些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来,元顺则陪在她的身边。 “公主。” 元顺刚开了口,宋宴初哽咽了一声,便接过他的话道:“你们不必……宽慰我,我没事的……” 元顺将肩膀沉了下来,柔声道:“其实江伊然这次来岚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宴初呆呆地抬起头来看他。 “公主不是一直不想嫁给承安王吗?只要公主能狠下心豁出去,奴才便能设计撮合承安王与江伊然。到那时,公主自然能在这次联姻中全身而退。” 宋宴初翕动了下唇珠,不知该作何反应。 元顺继续侃侃道:“他江家声名在外,在外头自然是要脸面的。要是让江家家主知道自家的掌上明珠是被正室迫害才做的小,想要煽动江家的势力就更加容易,此事当有九成的把握。” 宋宴初的眉头渐渐紧锁了起来。 元顺能说出此话,他定是有了完备的计划,能让自己彻底摆脱与蔺承安的婚约。 宋宴初却大口地喘了两口气,呆呆地不知如何回应他。 元顺见她犹豫,也呼出了一口气,继续搓热她的手背,坚定道:“公主,机不可失啊,江伊然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棋子。” 宋宴初小幅度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了开,支吾闪躲着说道:“可可是,我……我觉得此事还是不大妥……” “公主应当知道我为人做事一向谨慎,说是有九成的把握,那就是有十成——” 元顺又缓了缓,又凝气说道:“公主放心,我绝不会牵连无辜之人,也绝不会伤害一条人命。” 宋宴初的喘气愈发重,她突然站了起来,背过身苦笑了一声:“哪怕摆脱了蔺承安……皇后还还会给我择新的驸马,你难道……就能保证别人就一定会比、比蔺承安好么……?” 元顺听她这话,也怔了一怔。 他紧绷着嘴角,迈起脚走到了她的身后,莫名咧嘴笑了一声,脉脉道:“公主,若是往后的驸马还是不合你的心意,那元顺就会替你一一铲除了,直到你……找到心之所属为止。” 第22章 翌日午后,洛芳殿特意中举办了小宴,皇后亲自要为远道而来的江伊然接风洗尘。 虽说后宫之中的女子都久居深宫,可竟然大多都听闻过这江伊然的名声,纷纷赶着要来皇后宫中一睹这彧国第一才女的风华。 这着实真是令宋宴初颇为费解。 若是那个昨日在初宁宫傲慢无人的江伊然,真不知有什么风华可睹。 或许她亦有许多过人之处,还未展示出来。 宋宴初踩着点赶到洛芳殿的时候,殿内已经莺声笑语,珠翠浮光。这会儿皇后与江伊然还为到场,各宫嫔妃公主们已经带着各自的丫鬟,言笑晏晏。 “宴初公主——” “哟,是宴初公主来了,你也来见这彧国的江小姐呢?” “宴初公主怕是还被闷在鼓里,本宫可听说这江小姐与承安王过去有一段不解之缘,公主可要留心些,毕竟承安王这驸马的帽子还没戴稳当呢——” “……” 宋宴初听着这些人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都只是如往常一般,淡漠地示了意。 可这一圈下来应和,却觉得比平时要疲累不少。 “初姐姐——” 宋凝芝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搭住了宋宴初的肩膀,抬头就冲她甜甜地笑了笑。 宋宴初也欣然笑了笑。 “初姐姐今日也是来见那个江小姐的么?” 宋凝芝眨着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甚是可人。 按道理,宋凝芝是占走了她与皇兄年少时所有宠爱的人,可宋宴初与她接触得时间越久,越是恨不起她来。 也怪不得后宫中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喜欢她。 崔照哥哥这辈子能做她的驸马,也是福气吧…… 宋宴初想到这里,动作犹豫了下,伸出手理了理宋凝芝额头上的碎发,微笑着道:“是、是的吧。” 宋凝芝天真无邪。 “其实我也对那什么才女不感兴趣,只是听说这后宫中的女子都要来,我也就过来凑这热闹!而且还听崔哥哥说了,这江伊然可是了不得,哪怕是亲自去彧国拜见,都不一定能见到她的真容哩!” 宋宴初收了收嘴角,捣鼓着手指,不由得紧锁起了眉头。 “公主,皇后娘娘到了。” 元顺在耳旁轻声提醒,宋宴初忙回过神来,挽住宋凝芝的胳膊,一起牵着她走上前去。 这会儿江伊然也到了。 她今日换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梳着彧国女子的发髻,总算是头上没有戴帽,却还是蒙了半张粉色的面纱,只露出了眼睛。 这么一瞧,她的眼睛倒是极大极水灵的,可别的更多的东西,宋宴初也瞧不出来了。 在场的人纷纷望着她仔细打量,她也丝毫不怯,悠悠款款地走了上来,倒是真有几分名门教养出来的闺秀风范。 皇后也看着江伊然就坐,和煦地笑了笑,“江小姐初来岚国,一切可都还适应?” 江伊然微微笑着颔首,娇滴滴地说道:“伊然自幼身子便弱,才入岚国境中时,不适应总是有些的。幸亏伊然能多得皇后娘娘体恤照拂,在宫中住了这么一日,睡得舒坦,便习惯许多了。” “能习惯便好。” 宋宴初小声地沉了一口气,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昨日她在初宁宫分明就不是这么说的…… 这时,就听到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妃嫔笑着提议道:“不瞒皇后娘娘,臣妾早就听闻江小姐的琴艺惊人,颇有当年东汉才女蔡琰的遗音。臣妾没别的喜好,平日里就好听琴,今日前来还特意准备了一方私藏的好琴,想斗胆借着皇后娘娘的面子向江小姐讨教琴艺——” 皇后听着笑了笑,“你倒是知道找机会——” “皇后娘娘可别笑话臣妾,在座的姐妹们可都是想听一听江小姐的琴声呢。” 说着,宴上的人都纷纷点头会意。 “也好。这宴上的确是少了一些兴致。”皇后的峨眉淡淡一扬,看向了江伊然。 江伊然收着下巴,僵硬着脸笑了笑,说道:“不怕皇后娘娘笑话,伊然这近一月来都忙着赶路,许久都不曾碰过琴,怕是生疏了到头来还让宫里的各位娘娘公主扫兴……” “江小姐莫要谦虚,都说你早已到了如火纯青的造诣,哪怕一月不曾弹过,想必那也是天籁。哪怕江小姐真的生疏弹错了几个音,我们其中不懂琴的人也是听不出来的。” “可不是么……” 宋宴初坐在一旁并未插话,她只是直愣愣地看向了江伊然格外白嫩的手。 可还未看个仔细,外头就通报承安王到了。 宋宴初的心猛地一紧,又匆匆地看向了殿外。 以前蔺承安从不进宫进得那么勤快。 就算是要往她宫里送东西,也多是让别的宫人捎带送过来。 可自从江伊然来了之后,他已经连着两日进宫了,而且一来便直接是往江伊然在的地方赶来…… 他穿得十分随意,不像是精心准备过入的宫,仿佛只是匆匆过来救个场似得。 蔺承安向皇后与在座的诸位妃子行了礼之后,未等皇后要开口赐他坐,宋凝芝便从座位上蹦跶了起来,绕到了旁边宋宴初的身后,如银铃般笑了笑,又将下巴抵在宋宴初的肩膀上说道:“芝儿这位置应当让给承安王,初姐姐,你说是不是——” 宋宴初稍稍垂下了眼皮,心里有些不安,可也没说什么。 他用余光扫了眼宋宴初,神情黯淡,沉声道:“多谢凝芝公主好意,不过这是后宫之宴,本王不便久留,只是专程来一趟给伊然送药。还望不要打扰了诸位娘娘的雅兴才好——” 皇后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哦?江小姐可是生病了,还要劳烦承安王亲自送药过来?” “岚国与彧国气候不同,她来时穿得单薄了些,再加上一路上又少不得外露吹些风,手脚上都长了疮冻。她不好意思向皇后娘娘开口,所以昨日便特意托我给她带些药来。”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说得极为真切。 宋宴初也一直低着头,手中紧掐着的帕子都快要被揉碎了。 “原来是这样——” 皇后笑着看了眼江伊然,江伊然也忙着点头心虚地笑了笑。 “既是如此,也应当先好好调养才对。只不过今日少了宫中姐妹的耳福了。” 方才提议的那个妃子忙笑着道歉:“都是臣妾的不对,臣妾们只念着要听江小姐的琴声,这不,都没顾上江小姐的身子。还请皇后娘娘和江小姐恕罪了。” “来日方长,疮冻这病如果对症下药也好得快,没准过几日我们就又能听江小姐弹琴了。” “不过承安王可真是照应江小姐,竟专门赶到洛芳殿中来送药——” 蔺承安只是淡淡应和道:“她既是彧国的人,我又身为彧国二皇子,自应当照应周全,到时候才好向江丞相交代。” 听着这话,宋宴初的身子愈发不自在。 这话的意思说明他跟江伊然是一国的,是一伙的,所以事事都要以她为先了。 她掐在腿侧的手背都隐约要爆出青筋来。心里又如几只蚂蚁啃噬一般,又痒又痛。 元顺伸手轻揉了揉她的肩,目色也变得冷冽了不少。 “公主……” 宋宴初微微别过脑袋,唇上的齿痕愈发深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紧闭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还没站稳,便直扑扑地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母后……儿臣有、有事想求母后……” 宋宴初这一打岔,场内多了几分尴尬,可让那个爱看热闹的人愈发来了兴致。 皇后知道宋宴初在这种场合下不轻易开口说话,若是说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于是,她微微收起端重的神色,道:“宴初,你有何事?” 宋宴初的指甲都快在地毯上掐出十个洞来,心里绞得难受,偷偷抬起头看了眼蔺承安,又将头贴着地面,说道:“儿臣知道……江小姐与承安王在儿臣与他之前……曾有、有过婚约,江小姐她才才貌双全,又与承安王情投意合,儿臣——” “早就与你说过,退婚一事就不必再提了,没得商量了。” 皇后还未等她结结巴巴把要说的话说完,就轻笑了一声,颇为平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蔺承安也冷冷地望着宋宴初,面无表情,只有喉结轻缓地滑动了一下。 “不、不是……” 宋宴初紧咬着牙继续说道:“儿臣身为长…长公主,自然知道身上责任……儿臣并不是想退这门婚、婚事……” 蔺承安听到这,似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 “儿臣、儿臣其实是想求母后……就成全了承安王与江小姐罢!” 作者有话要说:  ps:元顺这个心机boy啊~~~~ 第23章 宋宴初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都是几乎止住的,额头上汗涔涔的,身旁人的袍猛地挥动,便一阵发凉。 她直瞪瞪看着皇后坐下的几步台阶,放慢了速度一点点抬起头,却先感受到了蔺承安刺过来的一道冷戾的光。 无所适从。 她又忙埋下头去,静静等着皇后发话。 整个洛芳殿的人尽是哑然。 纵然是那群人想要看热闹,可宴初公主直接将事情闹到这份上,还真是有些始料未及。 皇后冷笑了一声,眉间透着几分无奈。 “成全,你还要如何成全?” “自然……是、是,”宋宴初紧掐着手,憋了长长的一口气,说道:“让江小姐随儿臣在大婚当日一同嫁过去……” 此话一出,座下的娘娘们也大惊,止不住要放声交谈议论起来。 江伊然并未如之前那般得意,听到宋宴初这话,脸上浮现了错愕,还有些惊慌,无措地看向了蔺承安。 蔺承安抽搐了下嘴角,气息顿时有些浮,绷着脸不发一言。 宋宴初亦不敢瞧他。 心里一阵波涛翻涌,又是酸又是痛快,可后劲还是有些苦味的。 “简直荒唐!” 皇后朱唇轻抿,厉声呵斥。 平日里眼角不大分明的细纹,这会儿都被气得深了几道。 易香姑姑顺了顺皇后的气,在一旁说道:“且不说在公主大婚时能否嫁娶妾室,江小姐可是当今彧国丞相江松的独女,又怎能这般屈降身份只做个侧室?公主可要想清楚了,这事要是传到彧国江丞相的耳朵里,恐怕还会针对公主,针对皇后,针对咱们岚国!” “儿臣只是想、想着能成全……江小姐千里迢迢来……也也是不容易……” 宋宴初本就不利索了,这会儿更是语无伦次起来。 元顺让她说的只有这几句,好像还并不能说服皇后,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果然,皇后听到她这话后,气得更甚。 “宴初,本宫问你,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你说的?” “没、没没别的人教我……” 她这话才说出口,蔺承安便拂袖跟皇后匆匆辞别,沉着脸疾步朝外走了出去。 宋宴初见他走了出去,心往下沉了下来,却有些泄气。 这好歹也是他的婚事。 他这么一走,是插手也管不着了,还是无所谓了…… “若是没别人教你,依你的性子,又如何会有这种主张,说出这些话来!” 皇后又是一呵,将宋宴初随着蔺承安出去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又俯地趴了下来,支吾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她用余光偷扫向身旁的元顺,元顺看起来却并没有宋宴初那般慌张,只是淡淡地冲她扯了扯嘴角,让她安心些。 就在这时,宋宴初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淳厚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娘娘又何必在意这些,宴初她也是一片好心,既然这孩子的心思是好的,事情若是不难办,便依她们的意思办了罢了。” 宋宴初回头望去,没想到站起来说这话的人竟是惠昭姑姑。 惠昭公主是父皇的亲生阿姊,父皇幼时对这个阿姊极为依赖,登基后也十分优待她。再加上她端庄持重,深明大义,素来又不搅和后宫之事与朝堂纷争,深得后宫之人敬仰。三年前她的驸马逝世后,父皇怕她一人住在公主府上孤单,又把她接回了宫中。 听说去年皇后身子不好时,还请她一同协理过后宫事务。像皇后这般戒心与野心都如此重的人,肯得放权一时,也说明这惠昭公主的能耐。 没想到她今日竟会开口替宋宴初说话…… 皇后见到惠昭出面,也不由得立刻敛了几分怒意,笑了笑道:“惠昭公主今儿个怎么比本宫还糊涂了。若是旁的小门小户也就罢了,江小姐是彧国丞相的千金,江家的人在彧国可是做了三代宰相。此事当真是不妥——” “糊涂的人可是皇后,”惠昭也淡淡笑了笑,说:“这江小姐不远千里从彧国赶到岚国都城,虽说是拿了份公文来的,可怕是也没受江丞相的同意。不然本宫昨夜让人去问询过逸兴殿,又怎会发现此番江小姐前来的行当都没有备周全。” 江伊然不知何时面色已经煞白,听到惠昭公主这么一问,声音又更加低迷:“伊然的母亲与族中几个长老……他们都是同意的。” 惠昭望着江伊然轻声笑了笑,雍容缓声道:“既是如此,女子私奔出门,便是揣着不肯罢休的决心来的。看她如此放不下承安王,非得赶着大婚之前到,足以见之赤诚。何况是江家与承安王先定下的婚约,若是就这样不了了之,难免以后遭人口舌。江小姐都亲自来了,皇后娘娘总不能漠视此事吧?宴初约莫也是想到了一层上,才想着要成人之美,皇后就莫要怪责她了——” “说到底,这还不都是那江丞相管教女儿不严,岂又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们岚国的头上?再说人都已经不明不白地到这了,跟她做了承安王府的侍妾,又有何区别?只要江小姐愿意委屈自己就好说。不过,本宫想着江小姐既然都不顾风险跑了这么远的路过来,这虚名上的委屈自然是能受得住的。” 江伊然的耳根子都发烫,手心里早钻出了汗珠,咬牙沉默不语。 她昨日在初宁宫大放厥词,这会儿自然不好就这么快改口,哪怕宋宴初不说,初宁宫上下也有那么多人听见了她亲口说要给蔺承安做小。 皇后听了,也深深地拧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可若是彧国那边追究起来,在朝堂前对岚国有所为难又当如何?” 惠昭不紧不慢,“彧国与岚国这百年来的交情,又岂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破裂了?江家要责难是必然,若是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大不了就委屈了咱们宴初,先让江小姐名正言顺地嫁到承安王府上去。江丞相自然就不会说什么了,反倒还会多谢皇后作成的美意。” 皇后紧绷着脸,还是没有松口,也没有再辩驳,态度要缓和了许多。 “此事容本宫再与皇上商议,还劳烦惠昭公主替宴初操心了。” “宴初好说歹说也是我的亲外甥女,皇后何来劳烦一说。” 惠昭公主笑着走过去,从地上慢慢拉起了宋宴初。 宋宴初也扶着膝盖不大稳当地站了起来,抬头看向惠昭姑姑。 惠昭公主的言行在后宫人之中都颇有分量,她之前被巽妃抚养时,也很少会与这位姑姑有过交集。 不明白为什么今日她就出来,当着皇后的面替自己说话…… 宋宴初一愣,又看向了元顺,心里顿时也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元顺没让她说什么,也一点都不着急,原来是他早就找好了帮手,请来了惠昭姑姑给自己说话。否则若是光凭自己,又怎么能推动此事。 果然是步步周密。 只是惠昭姑姑这等身份与名望的人,为何会被他一个小太监说动?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家男主不是渣啊,这里是有隐情的!!!看下去就知道啦~ 第24章 “公主,当心脚下。” 宋宴初在殿上跪的时间有些久了,从洛芳殿出来时,若不是有元顺一路扶着,她恐怕一步也迈不动,力不从心。 身子的确是累。 可经了这么一下午,心更是疲惫不堪。 “今日累坏公主了,不过好在计划的进展还算不错。等到时候将此消息添油加醋密传入江松的耳中,不怕他不会为了他的女儿朝岚国翻脸。” 元顺会心一笑。 宋宴初面色凝重地听着,嘀咕问道:“那、那惠昭……姑姑她?” “是奴才去请的。” 元顺见宋宴初疑惑不解的眼神,淡淡一笑,道:“公主大概也听说过,惠昭公主的驸马与她所亲生的两个小王爷三年前皆暴病而亡,公主府上下数十口人皆死于那场灾异。” “是……有、有听说过。” “其实暴病只是借口,当时城中并未传瘟疫,只是在公主府中蔓延。惠昭公主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也一直在调查真相,奴才只不过是之前机缘巧合之下,有幸能帮到她。今日她也是想还给奴才这个人情。” 没想到连宋宴初都极少有交集的亲姑姑,竟然与元顺有过这么深的交情。 她愣了愣,又问:“那……那可有查到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 元顺轻摇摇头,叹气道:“证据多半已被销毁,不过能大抵猜得出,与巽妃娘娘的死有关联。不然,惠昭公主这些年也不会答应皇上的请求,一直留在宫内。” “你是、是说……皇……” 宋宴初忙噤了嘴,皱眉低下了头。 元顺却意外舒展开了眉头,道:“公主,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初宁宫吧。” 宋宴初怔怔望着他,一时间竟发起了呆。 “公主?” 宋宴初摇摇头,低声直说:“觉、觉得,你与刚来初宁宫时好像……好像是有、有很大不同了……” 元顺也低声一笑。 的确,他的话变多了。 笑的次数也变多了。 他背过身,蹲下身子俯下腰,说道:“公主不方便走,奴才还是背公主回去吧。倩儿姐姐估计已经备好了晚膳,正等着公主回去。” 宋宴初看了看四周,“这里……” 元顺忙低声笑了道:“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还是扶着公主走罢。” 她点点头,就搭上了他的手臂。 虽然纤细许多,但也很稳当。 不似蔺承安那般结实得跟铁打的似得…… 宋宴初一想到蔺承安,鼻子没由来一阵酸。 以前习惯了他对自己百般谄媚邀好,她一直都麻木着;可这几次的冷漠偏袒,也是没少让她难受。 就在这时,她抬起头就御花园前边的树影中隐约藏匿着一个人影,没等她仔细辨认,那人就转过身子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落地落得很沉,像是要杀戮一般。 那眼神……更是有些可怖。 蔺承安走到宋宴初面前,斜瞪了元顺一眼,一把就将她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给蛮力抓了过来,连着将她的身子也一起扯到了自己身边。 “宋宴初,我有话与你说——” 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撕咬出来的,可一面对着她,他还是尽量将声音放得低柔了些。 宋宴初的胳膊被拽得有些疼,元顺便先冲了上来要护住她。 清朗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就已经拔刀顶在了元顺的身后。 只要他再敢妄动一步,那剑就会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蔺承安仍只是直直地看着宋宴初。 宋宴初见元顺有危险,心里一阵急,也瞪着他道:“你有话说便是,与他有什么关系!” 蔺承安轻眨了几下眼皮,清朗就硬是将元顺徒手捆着给带了下去。 待到这四周剩下的只有他们两人,蔺承安便出乎意料地一把强势地紧抱住了宋宴初,勒得她都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胸口与他胸脯紧贴着,不容一丝丝缝隙,宋宴初觉得羞赧,喘了口大气便拼命地挣扎,他却还将她拼命往自己的怀里揽。 直到他后知后觉发觉了她身上那阵摇摆的不对劲,才舍得松了松手,面红耳赤。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 骚动。 又争锋相对。 “宋宴初,我以前以为你的心只是冰块做的,怎么也化不开;可我今日才知道,你的心是□□做的!” 他先开了口质问。 宋宴初的肩又被他紧紧控制住,她费力地轻摆动着身子,抬头望向他时,却发现他的双眼中竟然覆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剔透哀伤。 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痴痴望着从未见过的蔺承安,有些失神。 这两日未曾仔细瞧过他,现今才看到他发青的眼袋微微凸起,眼角还布了几根血丝,看起来甚是疲累。 可,怕都是为江伊然操劳的…… 宋宴初默了默,眼眶也有些发酸,低头又轻晃了晃脑袋,想到这两日发生的事,不由得一阵哽咽,带着哭腔冲他吼道:“你的心才是泥巴做的!今日是这般,明日又是那般模样,给了谁都可以豁出去!” “我何时……” 蔺承安一口气上来正要辩驳,想到了什么,又硬是将情绪忍了下去。 “你说不上话来了是不是?” 宋宴初肚子的气越憋越火,这时见着蔺承安恨不得就将他撕了了事! “你、你既然那么喜欢那江伊然,你便找她去!跟我在这耍什么疯,难道我今日所做的,还不够随你们的心意么!?” 宋宴初这会儿已经眼泪汪汪地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趁他发愣这会儿功夫,便转身疾步而走。 “小结巴——” 蔺承安一愣,又立即追了上去,心急到无所辩解。 “你别叫我!” “宋宴初!” 她仍是不回头,也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哪里是回初宁宫的路,只顾着一个劲地往前走。 蔺承安往前一大步,直接跳到了她的面前,伸手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抵住了她的后脑勺,无奈之下,只得上前便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ps:明天有事,这章是提前更新。后天再见~ 第25章 宋宴初脑子一阵嗡嗡的响,耳边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身子也是不听使唤,像是要飘起来一般,唯独只有触到那唇与齿指尖的部位,才感觉到是真实存在的…… “你……” 她轻轻呜咽了一声,全被他吃了。 唇角渐渐开始有些发麻。 她猛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方才她竟一直是把眼睛给闭上了的…… 眼睛闭上了…… 闭上了…… 上了…… …… 宋宴初打了个闷嗝,还是这股气息才将两人的唇瓣给最后分开。她一阵尴尬,的脚踩着蔺承安的脚趾,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拔腿就跑。 蔺承安微微抬了抬胳膊,面色也有些不淡定,想了想还是罢了手,沉了四五天的脸实在是绷不住。 笑了。 - 到了初宁宫,宋宴初气得饭也吃不下,可脸蛋红扑扑的,嘴角一会儿往下沉,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向上扬。 连最熟悉她的倩儿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公主,你这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就算被那江伊然气得不轻,这茶水总得喝一口吧?否则还不是遂了她的意——” “茶……” 宋宴初望着那热腾腾的茶水,愣了愣点点头,接过来便将一整杯都灌了下去,包着唇在口中漱了漱,连着杯子底下的茶叶,又全咽到了肚子里。 倩儿瞠目结舌。 “公主,那茶还是……有些烫的……” 宋宴初这才费力地咳了几声,胸口隐隐被烫得有些疼。 倩儿又拿了杯的递过来,宋宴初喝下,才缓和了些。 结果一来,宋宴初的脸倒是更红了。 倩儿不由得有些好笑。 “公主可是在外头喝了酒回来的?” 宋宴初摇摇头。 “那可是碰到了什么人,被气着了?” 宋宴初拼命摇头,脸更加红了。 倩儿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元顺才从外边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他身上有些脏乱,衣服领子也被扯得一塌糊涂,应该是跟那个清朗折腾了不少功夫。 他见到宋宴初已经回到宫中,也能松了一口气,忙过来神情紧张地道:“公主可还好?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宋宴初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还是稍稍低下了头,有些为难地敷衍道:“没、没事。” 元顺也察觉到宋宴初此时面上的红晕十分厉害,似乎一时半会儿都退不下去,他心中不免有些症结,可还是笑了笑说:“公主没事就好。” “你你……呢?” 宋宴初也抬起头关心了他一句,看着他身上皱巴巴的一块一块,也有些担心。 那清朗看着块头比蔺承安还要大,宫中一般的侍卫只怕都拗不过他,要真动起武来,元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元顺脏兮兮的脸上笑得更明朗了,道:“只要公主没事,奴才就没事。何况那侍卫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奴才罢了,在宫内还是不敢动真格的。” 宋宴初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元顺见桌上的碗筷都没有动过,亲自去拿了过来,放到了宋宴初的面前,柔声说道:“公主还是吃些东西吧,这几日的事情还有的公主操劳,累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宋宴初看了他一眼,这才发觉肚子实在是空得不行了,要是为蔺承安那家伙饿了自己肚子,还真是不值当…… 她抿抿嘴,说了声“好”。 拿起碗筷,宋宴初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就听到芳儿匆匆走过来传话。 “公主,那彧国的江伊然又来了!” “咳咳咳……” 宋宴初听到这声,不由得心急呛了声去。 倩儿听了也来气,“她昨日来初宁宫,还嫌把我们公主气得不够惨么!索性将她轰出去就罢了,还来通报做什么!” “咳咳……” 宋宴初忙拦住了倩儿,回头看了眼元顺,“你觉得……应当要见么?” 元顺低眉思忖了片刻,出主意道:“她这么着急要来见公主,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应当是因为今日在洛芳殿发生的事情着急了,如今的主动权在我们的手中,不见她也无妨碍。” 宋宴初点点头,就让芳儿与倩儿一同去前殿请她回去。 赶走了江伊然,宋宴初的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又继续用膳。 吃饱喝足。 果然心思就少了一些。 宋宴初今日乏得很,本想着要早些歇息,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脑子里又开始浮现出蔺承安的影子。 心里一团乱糟糟的。 她索性起身,披了件薄披风上身,想要去附近散散心。 “奴才陪公主去——” 宋宴初打开门,就看到元顺一直候在门外。 这个点除了值夜的,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自从元顺贴身在她身旁伺候之后,倩儿和芳儿倒是省了不少的力气。 她愣了愣,想着元顺也够累了,叹了口气笑道:“不必,你、你也去歇息吧……” 以前她总是一个人,宫里头没什么人爱搭理自己。 可现今有人搭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多了这么多心烦的事出来。 一个人能静静也好。 元顺错愕了半分,抬起头,注视着宋宴初一人纤细飘摇的身影朝门外走去。星光星星点点洒在她的披风上,不怎么显眼,却将她头上的那朵银色珠花照得夺目,惹人心生怜意。 他微微有些出神,嘴角不由得紧绷了一些。 其实傍晚蔺承安亲吻宋宴初的那一幕,他当时便远远看见了的。 他身上的狼狈也并非是清朗所为,而是他自己…… 只是…… 元顺的紧掐着自己的掌心,额上的青筋隐隐凸显,面色发灰,几道鲜血已经从他的掌心肉上渗了出来。 他在忍。 一直在忍…… 只是有些情愫还是忍不了、也灭不掉,哪怕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 不知何时,眼见宋宴初已经出门瞧不见了,他便脑子一空,便什么理性缘由也顾不得,拼了命地追了上去。 “公主!” “公主——!” 他从后面想要一把抓住她的手,却霎时落了空。 他心仿佛都死了一半,正要去第二次抓她的手时—— 宋宴初听到他叫自己,已经呆呆地转过了身子。 她见到气喘吁吁的元顺,怔怔一笑:“你你怎么又……?” 元顺喘着紊乱的气,此时看见她对自己笑,也不由得傻笑了笑,额上的汗珠已将他入鬓的眉毛浸湿成了一簇一簇。他的眼神虽然有几分落寞,却瞧着很清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他许久都没有缓过来,伸出双手就将宋宴初的身子一把揽入了自己怀中。 “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ps:宣传一下覆的新文《我想撩你很久了》,跪求预收啦,文案如下: 双料影帝宋复一直想找机会与当红影后林蓁合作,只可惜每次私下看到她,就浑身不适——反差太大,人不如戏。 于是,他总盼着戏里的林蓁与现实生活中的林蓁,要是两个人该有多好。 直到他遇见了林莘,他觉得自己盼望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 林莘隐姓埋名替妹妹林蓁演了十多年的戏,死而后生在软萌甜的身上,好歹能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可偏偏有块狗皮膏药,姓宋。 “林影后,其实我想撩你很久了。” 第26章 “公主,奴才是放心不下您……” 宋宴初听着他这声的语气,愣了一会儿,又憨憨地笑了一笑。 这皇宫中到处都是侍卫把守,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何况她也只会在初宁宫旁转悠,又不会走多远。 真不知元顺这是瞎操的什么心。 元顺仍是不肯放手,喉间微微哽咽,反而抱得她更紧了一些。 不知宫中从何处飘过来的笛声,阵阵悠扬,哪怕他此时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言说,也并不会让宋宴初觉得尴尬。 宋宴初细细料想,他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他一个人在宫中,应当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她从没问过他的家人如今在何处,可背井离乡入宫为宦,总归是个可怜人。 她没急着推开他,也轻轻地伸出了手,宽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小的时候她抱着皇兄那样。 “元顺,我没、没事的,你不都瞧见了么……” “公主——” 元顺又低声在她耳边唤了他一句,咬了咬牙关,道:“我在想,若是我当时没有入宫,那该有多好。” 若是当年他没有选择入宫成为一个太监,他或许……还有跟蔺承安一较高下的机会…… 他一直以为成为太监所受的屈辱将是他此生所承受的最痛,可到了眼下,他才明白,往后的日子都将比那一日所受的痛苦煎熬上十倍百倍…… 宋宴初不大明白他这话里头的意思,只是又用手轻抚了抚他的背,笑着道:“若是你、你不入宫,我便识不得你你了,少不了还得多受受几次别人的欺负……” 元顺也不由得笑了笑,渐渐松开了宋宴初身子。 宋宴初也笑了。 从小陪伴她的亲人如今都已不在身边,元顺之与她来说,就像是亲人一般,不仅仅因为他是巽妃的旧人,而是一种莫名而来的信任。 “公主,奴才其实……” “嗯?其实什、什么?” 元顺现下已经冷静了下来,并未似方才那般被妒意冲昏了头。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是藏不住。 “奴才,其实一直对公主——” “宋宴初!” 猝不防一个巴掌,就从旁侧的树丛中蹿出一个人影,猛地朝她扇了过来。 虽元顺眼疾手快挺身去替她挡了一挡,宋宴初的脸上还是蹭刮到了半个巴掌印。 “公主没事吧?” 元顺忙检查了下宋宴初的伤口,一脸担心。 宋宴初捂着脸摇摇头,打得力道倒是不重,只是鼻子旁侧被指甲划出了两道细细长长的血印子。 元顺心中一急,回头就看到是江伊然带着她的两个侍女傲然地站在面前。 江伊然这会儿既没有戴帽子,也没有蒙任何面纱,头上满是叮当作响的珠翠,可因为此时天色暗,也看不大真切她的面容。 何况此刻,也顾不得她究竟长什么样了。 元顺紧绷着牙关,气涌了上来,就想替宋宴初还手教训她。 宋宴初忙拦住了他,皱眉摇了摇头。 她扭过头看向了江伊然,目色变得暗了几许。 这几日,她也受够了。 受够蔺承安总是惦记着她,受够蔺承安总是借着关心江伊然的借口两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她没问缘由,更没问江伊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动手打自己…… 宋宴初突然伸出了爪子去,就先元顺一步,去生猛地拽住了江伊然的头发! 江伊然疼得“嗷”了一声,头上的发髻顿时全乱了,原先整齐梳好的头发像是要炸开似得。金钗银钗有的是落在地上,有的则移到了她的脑门前边儿,东倒西歪的,扯得她面目狰狞,还止不住地叫唤。 看着两个女人纠缠打得不可开交,元顺在一旁也有些傻了眼。 她方才不让自己动手,还以为是她怕打了江伊然惹上麻烦,可这会儿宋宴初自己急眼了,居然是想亲自去动手打她…… 兔子急了也咬人,说的就是这个理。 他差点忘了,她以前还是这样打过蔺承安来着…… 江伊然自然也是不服气,脖子根都发红了,伸出手也去扯住了宋宴初的耳朵与头发,嘴上还一边骂咧:“你这个结巴,竟敢还动手打我!我可是你们岚国的贵客!” 宋宴初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也来不及瞧仔细,更顾不得自己身上受了什么伤,只是拼了命地一碰到江伊然身上的东西就抓就扯。 江伊然狼狈的很,领口的衣衫都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一时她还打不过宋宴初,那两个侍女见状,也忙过来边动手边想拉扯开宋宴初。 这时元顺已就就近从初宁宫找了人来。 初宁宫的人见到自家公主被三个女人欺负,自然也是气不过,倩儿带头冲上来便又是一场混乱。 直到惊动了附近的侍卫,才将这两边的人给拉开。 既然都惊动了侍卫,少不了就已经惊动了这后宫之主。 没过片刻,皇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候江伊然还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宋宴初则气喘吁吁地拼命顺着气,硝烟味十足,若不是有侍卫拦着,恐怕又要打起来。 “简直是胡闹!” 皇后的凤冠都还未戴在头上,显然是已经歇息下,一听到两人打架就什么也顾不得立刻赶了的过来。 她看见宋宴初与江伊然的脸上都一道一道的,头发乱蓬蓬的,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心里头就更加来气。 “你们两个今日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是吗!早上在洛芳殿闹得还嫌不够,没了人又要私下打闹!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江伊然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皇后娘娘,是宴初公主先来扯我的头发的!” 宋宴初紧绷着唇也用鼻子用力地吸了两口冷气,没想着要辩解。 元顺在旁说道:“皇后娘娘,是江小姐扇公主的巴掌在先。公主的性子娘娘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十分恼了她,她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倒是江小姐,下午曾想来拜访过公主,只因公主身子不适先请她回去。她便将这等小事记恨在心,上来便对公主下了重手——” 皇后听了愈发蹙眉,此时倒也没有非要偏袒外人的意思,冷冷对江伊然问道:“真有此事?” 江伊然脸上的愠色也未消,听着皇后的发问霎时有些心虚,支吾了片刻,又理直气壮地道:“伊然的确一时冲动不小心向她动了手,可并不是因为记恨什么小事……而是——” “而是什么?” 江伊然屏了屏气,便说道:“而是……我看见宴初公主在此处与她身边的这个太监抱在一块儿,亲密得很。看到这等败坏宫闱风气之事,伊然之事想着要从中阻拦他们,伸手不巧才打到了公主的脸颊上的——” 在场的人皆有些错愕。 皇后的目光也直直地刺向了元顺。 宋宴初蹙眉,被人这般污蔑,便有些沉不住气,“你在胡、胡说什么……” 江伊然闷哼了一声。 “你休要抵赖。我方才与我的人可都是亲眼瞧见了的,你与你身边的这个太监勾三搭四,不清不楚!怪不得你这么着急要向皇后提议纳我为承安哥哥的妾室。原来你就是个□□,还辜负了承安哥哥的一片心,没想到连个不中用的太监你都要偷!简直是龌龊!” 宋宴初回头看了看元顺,一时不知该解释什么,又面红耳赤地瞪向江伊然:“我与元顺并非是、是偷!” “如果不是偷,那你们就是光明正大的咯?只听说过太监与宫女有做对食夫妻的,没想到堂堂一个岚国长公主,还要下作到勾搭一个太监。这可更得让皇后娘娘好好评理,正一正你们岚国的后宫风气才好!” “你……!” 宋宴初被她气得一口气没接上来。 元顺却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得有些灰心,蹙起眉头。 江伊然瞥了她一眼,“反正本小姐就是看见了,连我身边的侍女也都瞧见了,没准旁的还有一些侍卫也看到了。总之,你就是居心叵测!明着要大言不惭十分大度地让我做什么承安王的妾室,背地里就好跟这种不明不白的太监勾搭不清!孰是孰非,你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是我先动的手,可明眼人晓得,理儿是在我这的。” 江伊然叉腰闷哼,捋起袖子又做了一个吓唬她的动作。 元顺趁着她还未靠近宋宴初,就忙冲了上前一手截住了江伊然,反手一扭,将她推出去几米远。 江伊然疼得直喊,往后退了几步,凶神恶煞地瞪着元顺,冲他吼道:“你这太监还要不要命活了!” 说着,她又对皇后娘娘哭哭啼啼地诉苦:“皇后娘娘您可是亲眼瞧见了,这太监是不是与宴初公主串通一气的!竟然当着你的面就对我动手——“ “江小姐此言差矣。” 元顺沉着脸,便侃侃格外严肃地道:“小的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不过江小姐你可别忘了,昨日你来到初宁宫,口口声声对我家公主说你不远千里来到岚国只是想做小,我家公主为了成全你的一片心意,甚至不顾顶撞皇后娘娘,才帮到了江小姐。江小姐现在反过来想要咬我们公主一口,不知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有些吃惊。 没想到是江伊然先向宴初公主提议要嫁到承安王府做小,不然还以为是谁的主意…… “你!我……我何时说过那种话了!” 江伊然心虚地跺了跺脚,有些怂了起来。 元顺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又紧接着道:“想来江小姐也是在彧国皇宫见过世面的人,应当知道主子与内侍之间关系亲近者比比皆是。就连皇后诸宫的娘娘沐浴之时,身旁都有许多内监伺候,江小姐难道还要质疑皇后不成?所以江小姐只管向皇后娘娘说明你今晚所见。公主待我恩重如山,却又怎么能看得上我一个毫无来历的小太监,我与公主之间清清白白,只要宫里有眼见的人自能分辨是非。” 江伊然气得面色涨红,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奴才,别以为你对你主子的心思只要藏着掖着,旁的人就看不出来。要是让我承安哥哥知道了,让他第一个先割了你的舌头!” “放肆!” 皇后厉声呵斥了江伊然一句。 江伊然一凛,也有些无所适从,低头涨红着脸。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江小姐好歹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怎生得这般无理?” 江伊然拧着眉头,有些说不上话来,她掐着自己的大腿,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了皇后的跟前。 “皇后娘娘,伊然并不想嫁给承安王做什么妾室!连王妃伊然也不想做!” 众人听了她这变脸变得如此之快,都不免有些好奇。 这传说中的彧国第一才女竟如此端不住场面,还真是有些奇怪…… 宋宴初听着这一句,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 江伊然从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如果不是为了挽回蔺承安,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是她第一次来初宁宫便下马威,不管怎么样都要嫁给蔺承安的…… 这会儿看她这哭得一塌糊涂求饶的模样,倒是跟之前的她是两个人似得。 她回过头看向了元顺。 元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错愕之情,显然江伊然此举也在他的意料计划之外…… 只不过元顺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些,而自己倒是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听到江伊然对蔺承安没什么意思,宋宴初的心里突然对江伊然这人也没有那么记恨了。 皇后蹙着眉头,望着地上的江伊然,冷冷问道:“你是不喜欢承安王?还是嫌弃本宫给你的名分不够?亏得宴初她舍了自己的一片心想要成全你与承安王,你倒好,说变就变。” 江伊然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轻轻一晃,上头悬着的发髻似乎就要掉下来,旁的人见着还有几分滑稽。 她狠狠地抽泣了一声,嘀咕说道:“皇后娘娘,这根本就谈不上名分一事……而是我根本就不能嫁给承安哥哥……” “你这么大老远背着你父亲跑来,难道不是为了他吗?” 她此时愈发不顾形象,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块儿,稀里糊涂的,压根没了什么原先名门闺秀的风范。 “算是为了他……可是,并不是为了想嫁给他,要是我真的嫁给了他,那我、我的父亲定会将我的两条腿都打断的……” “真是越说越糊涂了!” 皇后不爱听这些胡话,冷嗤道:“你人如今都还在岚国境内,本宫要说些难得听的,江小姐父亲那边恐怕也一时半会儿插手帮不了你。你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便依我岚国的律法处置了,到时候掉了脑袋,可别让你父亲怪本宫!” “我……” 江伊然啜泣了几声,犹豫着一时说不上话来,无措得很。 宋宴初怔怔地望着江伊然,又不由得开始打量起她来。 今日早上宫里的娘娘想让她抚琴时,宋宴初便留心到她总是在拼命藏着掖着自己的手。 她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方才,她与她扭打之时,似乎也曾触碰到了她的手。 她发现江伊然的手跟缎子一样滑嫩…… 可宋宴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宋宴初一凛,意识到了什么,便也冲到了皇后的面前,跪了下来,慌慌张张地低声说道:“母、母后,她不是……不是……!” 皇后凛了她一眼,“不是什么?” 宋宴初伸出了自己的手,又看向了江伊然。 易香先反应了过来,走过去便一把利索地抓起了江伊然的十根手指,白嫩得紧。 易香又走回到皇后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后皱眉恍然,这才又让人打着灯笼仔仔细细地照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看。 这双手,简直比她吹弹可破的脸蛋还要嫩,每一寸皮都细得紧,一看就是从不需要用手之人。 皇后勃然大怒。 “本宫问你话,你究竟是谁!” 江伊然牙关哆嗦了一阵,心虚地说:“皇后娘娘,我……我是江伊然啊……” 易香姑姑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冒充的贱蹄子,事到如今了,竟然还想欺瞒皇后娘娘!天下人皆知,真正的江小姐最是擅长抚琴与画花鸟工笔,江家的家法严苛至极,她少时日日苦练,才练就了一身的绝艺。就你这手上白白胖胖连个茧子都没有的人,也敢冒充人家第一才女?” 她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明白是哪里露了馅。 身旁又有几个公公冷嘲道:“怪不得今日早晨让这丫头弹琴给诸位娘娘听,这丫头就一直推脱,原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江伊然!你只是个冒充的!竟然都敢冒充到我们皇后娘娘面前,看来是真不要命了!” “我……” 她抬起头,见易香还用指头凌厉不留情面地指着自己,丝毫没有任何的忏悔畏惧之心,顿时也恼怒了起来,爬起来就一掌打开了她的手。 “臭婆子,凭你的身份也是可以这样指我的么!你知道我是谁么?” 易香没想到还被这妮子给吃了一堑,揉了揉自己的手背,便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娘娘,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是彧国来的贵客呢,非得让我们都把她捧在手心上!” 皇后沉着脸,也冷冷地阴笑了一声,道:“想治她,还不容易。” “来人啊,将她给本宫带到内务府,一夜之内使劲各种办法,都须得审出来她冒充江伊然一事的来龙去脉,受谁指使。如若不然,就将内务府给撤了!” “是,皇后娘娘。” 她还不知道岚国总的内务府地牢里的厉害,仍旧是坐在地上一副爱理不理无所畏惧的模样。 宋宴初是明白的,恐怕像她这么柔弱的身子,进了内务府,今夜还没等审问出来就耗尽了身子,到时候内务府的人随便给她安了个罪名就乱葬了,还不如不审。 宋宴初抿了抿嘴,上前一步道:“母后……她……” “没你插话的份!若不是你,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皇后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便打断了她的话。 宋宴初吃了瘪,眨了眨眼睛便还是退了回去,想着不知该如何才好。 底下的人正要将那女子带到内务府去,蔺承安便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皇后娘娘且慢,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绕她一条生路!” 蔺承安直直地跪在了皇后的面前,磕了重重的一个头。 宋宴初见蔺承安又正巧赶了过来,不由得撇了撇嘴,心里有些说不上的难受。 每次她出什么事或是岔子,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皇后见到蔺承安,冷笑一声,野心与傲慢在她的眼角已然化开,容不下一颗沙子。显然今日之事,已经触到了她身为皇后的底线。 “承安王,本宫敬你是彧国皇上亲自嘱托给皇上和本宫的质子,一直处处思虑你的周全,还将本宫的宝贝女儿许与你。你倒好,你早就知道这冒充货的真实身份,还连着她一起来欺瞒本宫,不知到底是何图谋!你可知该当何罪?你不仅是伤了本宫的心,更是伤了我们宴初的心呐——” 宋宴初微微皱眉,看着蔺承安紧绷着整张脸,似在为难。 她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跟他站到一处去,只是在背后默默出神地看着他卑微的身子,心里颇有些起伏。 蔺承安微微喘了一口气,面部格外镇定,又磕了一个头,郑重其事地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她就是臣的亲妹妹,蔺霜。” 皇后蹙起了眉头。 “哦?她就是你父皇的独女,霜儿公主?” 宋宴初以前没怎么听说过什么江伊然,可蔺霜是蔺承安的妹妹,她多少有过一些耳闻。 彧国皇上四十才得此女,宠爱备至,蔺霜是他膝下唯一的公主,故而骄纵蛮横,做事只求一个随心所欲。 如此看来,便不难解释她之前的那些无厘头的行为了。 “都是臣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周,一时疏忽就任由她在岚国宫中胡闹。可她所携带的那本入关的文书是真,她是彧国公主的身份也是真。纵然是她因为一时贪玩,冒充了江伊然,可还请皇后娘娘看在我父皇母后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 他又是磕了一个响头。 宋宴初听着心焦。 “岚国素来一心想与彧国交好。你们兄妹蔑视我岚国,还将本宫玩弄于鼓掌之间,事到如今却想拿你们父皇来压本宫了,岂有这种道理?” 皇后直直的刺了一道在蔺承安的脊背上。 蔺承安尽管手心里汗涔涔的,可还是面不改色,极力想保出蔺霜:“皇后娘娘,霜儿她——” “皇兄,你别向他们求情了!” 蔺霜挣扎着冲这边大声吼叫:“我看这岚国皇宫里头的人,没一个是好人!做公主的冷血无情,做皇后的心狠手辣,果然是亲生的母女!你跟她们讲什么道理?” “霜儿闭嘴!” 蔺承安吼了她一声,可这话已经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公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挑衅皇后,她自然是气得不轻,没再说二话,就让人把蔺霜也带了下去。 听着蔺霜胡扯蛮缠的叫声越来越远,宋宴初听着都有些揪心。 直到蔺霜的声音听不见了,皇后这会儿幽幽地走到了蔺承安面前,居高临下:“承安王,本宫唯一留给你们彧国的面子,便是只先扣霜儿公主一人。希望承安王你回去之后,能好好思过,好自为之。” 她轻瞥了蔺承安一眼,便搭着易香的手背起驾回宫。 大部分人也都随着皇后走了。 蔺承安却还跪在地上,宋宴初迟疑地看着他,也被元顺劝着先回宫。 她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一动不动的蔺承安,就看到他的双手握拳在地上隐隐地发力,猛地就往地上狠狠一捶。 宋宴初的心也被这一拳猛地提了上去,挣开元顺的胳膊便冲到了蔺承安的手边,蹲下身子,一把捧起了他的手。 手关节处磕满了血,不断地往外渗出来。 “你没事吧……” 蔺承安望见宋宴初。 黯淡的目色莫名柔和了几分,将手从她的手中自然而然地抽了回来,若无其事道:“没事。” 宋宴初尴尬了片刻,忙从领口拿出了自己干净的白帕子,又一次去主动抓起他的手,仔细缠绕在了蔺承安的手上。 包扎完后,她的脸颊不觉有些绯红,忙脱开了他的手,呆呆地低下头。 蔺承安低头看着那纯白的帕子,上面只用粉色的线绣了一个“初”字,竟然莫名的一阵心安,笑了一笑。 宋宴初见他笑了,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气氛较之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她只知道这几日自己对蔺承安的气,此时此刻都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霜儿公主她被被带到了内务府……该……该如何?” 蔺承安淡淡一笑,假意洒脱地对她道:“我父皇一向最宝贝霜儿。她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父皇能直接从彧国都城打到岚国来,皇后就算是真生了气,可也应当明白这两国之间的权衡利弊。” 宋宴初若有所思。 元顺在一旁突然冷笑了声,“那是承安王低估了咱们岚国的这位皇后。她固然是明大义晓道理的,知道什么轻,什么重。可她最看重的,是自己身为皇后的威仪,若是有任何人冒犯她权威之处,她能在她力所能及范围之下做出什么,可就不一定了。目前姑且只能保住霜儿公主的命。” 宋宴初听到元顺这话,不能再认同。 她的这位母后……的确是这样的人。 只要触及到她手中的权利,连亲生的儿女都可以抛弃不管不问,甚至反目成仇…… 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蔺承安也沉默了片刻,心中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宋宴初见他皱眉莫展,又见他手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愈发着急,低声说道:“你还受着伤,要、要不你先到我的宫中上药……” 元顺听了,没由来地紧张了起来,忙阻拦道:“公主,宫外应当还有马车在候着承安王。何况这么晚了,你将他一人带回初宁宫,恐怕不大妥当——” “有何不妥当的。虽说冒犯到了皇后娘娘,可小王与宴初的婚约还在,自由出入初宁宫的身份也还在。谁还敢在背后诟病什么?” 蔺承安爽朗地笑了两声,便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精神气也多了几分,与方才那样判若两人。 元顺黑线,冷冷地看着蔺承安,只得憋着,跟在两人的后面一起回初宁宫。 - 御医已来到初宁宫上,替蔺承安敷了些药。 宋宴初身上也有一些被蔺霜抓伤的痕迹,不过御医检查了一番后,说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妨碍,不会留下疤痕。 清朗来到初宁宫向蔺承安通报了一次,说打听到霜儿公主在内务府地牢中,只是被关押着,并未施刑,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蔺承安听了也能稍稍安心些。 宋宴初呆呆地坐在一旁,想着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 她瞥见那沾了血的初字帕子正被搁在蔺承安身边,伸手就想去拿回来,却被蔺承安先夺了过去。 “嗳,你这帕子方才已经给了我了,送人礼物,又哪有收回的道理?” 宋宴初有些无奈,也揪着那帕子的一角,“那是借、借你的,我好让人去洗洗这……” 蔺承安勾唇一笑,“反正我只当做是你送我的了。何况这帕子是我弄脏的,自然是要我亲自去洗。你这宫中的帕子如此之多,给我一块又有什么妨碍了。” 宋宴初撇撇嘴,仍是不肯放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帕子是我我……我亲自绣的……” “亲自绣的?那可就更不能还给你了,”蔺承安看着那方帕子,又笑了笑,无奈道:“可不能让霜儿白白去内务府地牢受一趟苦——” 宋宴初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蔺承安那边的手便猝不防地松了一松,失去了平衡,宋宴初扯着那块帕子便止不住地要往后倒去。 她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闭上了眼睛,很快却被一个坚实的臂膀给抵住了。 她缓缓睁开眼,只看到蔺承安的一只手已经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将她彻底失去平衡的身子索性依附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那方沾了血的白帕子被宋宴初失手抛到了空中,这会儿才慢悠悠地从房顶落了下来。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正冲自己邪魅笑着,连炙热的呼吸都一阵一阵地打在自己的脸颊上,愈发滚烫。 她的心都忘记跳动了。 蔺承安这才伸手缓缓地拿起了落在宋宴初脑门上的帕子,利索地藏到了腰间,笑道:“这会儿,人和帕子都是我的了。” 门口传来一声匆忙的关门声,才让宋宴初的思绪稍稍回复正常。 她红着脸匆匆往门外看了一眼,似乎方才是元顺来过,应该是来送宵夜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宵夜还没送到就走了。 蔺承安眼下还抱着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不害臊……” 她忙低头挣开了他,低着头离他坐到了屋子内最远的位置。 蔺承安幽幽地抿了一口茶,看着她笑。 她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静默无言。 她忽的抬起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也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身旁已经凉透了的茶,一口便灌了下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宫中宵禁了。 宋宴初也不想着催他回去,索性就开始找起了话题聊天。 “你说,霜儿公、公主,她她是为什么要冒充江……江伊然的……” 蔺承安淡淡一笑,冲她招了招手,“你得挨着我坐,说话利索了,我就告诉你。” 宋宴初被他这句调戏弄得愈发羞了,嘟嘴道:“不说便……不说了!你就早些出出宫去!” “我说,我说!” 蔺承安笑着殷勤地起身,自个儿过去挨着她,宋宴初别扭地挪了挪,他又靠近了一些。 直到宋宴初无路可退。 他凑近了她的脸,她被逼着对上他的视线。 他柔声苦笑:“霜儿想要冒充江伊然,这还不是因为你,小结巴……” 第27章 一日前。 蔺承安不顾宋宴初的冷眼,将蔺霜从初宁宫给拉了出来,直接将她捆到了逸兴殿。 没了旁的人在场,蔺霜只觉得自己装江伊然装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整日端在哪儿,岂不是要端出一身的毛病来。 她稍稍舒展开了筋骨,仔细欣赏了下这逸兴殿中的布置,笑着道:“没想到这里还真不赖,只不过比我的寝宫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她见蔺承安不言语,便又踮着脚尖走到了蔺承安的背后,笑眯眯地撒娇道:“皇兄,皇兄~霜儿真的好想你啊——” 蔺承安沉着一张脸,看着自作主张油嘴滑舌的妹妹,恨不得就把她给塞成一团球给扔回到彧国去。 “说好了是以公主的身份出使岚国,父皇给你通关文书上难道没有写明白吗?你到底在胡闹什么,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江伊然了?” 蔺霜被蔺承安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些憋屈地嘟了嘟嘴,坐在板凳上晃荡腿,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求父皇让我来到岚国找你的,皇兄你怎么见到我一点都不开心,反倒是又欺负我……回头一定要到父皇面前告你的状!” 蔺承安气涌上心头,见她又眼泪汪汪的,有些头疼,扶额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以外使身份却贸然顶替他人,这可是不小的罪名。趁事情还没闹大之前,赶紧去跟皇上说明此事!” “我不!” 蔺霜嘟着嘴,双手插在胸前。 “你说什么?这里可不是彧国,没有父皇处处包庇你,就容不得你胡闹了。” “我偏不!” 蔺霜理直气壮地抬着下巴,哭丧着脸说道:“皇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我半道上就听说了,与你定下亲的那个宋宴初甚是嚣张,对你不搭理也就罢了,还把你送她的东西原模原样都退回了给你。你好歹也是个潇洒倜傥的皇子,有一长队的女子等着要嫁你,再不济你回到彧国之后,江姐姐说什么也是要嫁给你的。怎么你在他们岚国就能受这种气!” 蔺承安听到她说宋宴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从上次争吵之后,他没有主动去找她,她也没搭理自己…… 他冷笑了一声:“那你声称自己是江伊然又有什么用?她也不会在意的。” 蔺霜嘚瑟地笑了一声,“江姐姐那是何等的人物,又对皇兄你痴心一片,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反正我就是要气气那个宋宴初,好让她心中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也配伤我皇兄的心!” “霜儿,不得对她——” 蔺承安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话到了嘴边却截然而止。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与皇兄无关,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绝不拖累皇兄。哪怕是皇兄不让我这么做,我也非得这样,看皇兄还能帮着外人告我的状不成?” 蔺承安听罢高高地扬起手—— 蔺霜还是下意识地躲了一躲,缩藏在了一条椅子后面,嘟嘴道:“再说了,这岚国京中除了皇兄也无人再识得我,我该打点的也都打点了,万万不会露出马甲的。皇兄你看,我这个样子还像江姐姐么——” 说着,她又跳了出来,扭动着生硬的腰肢,然后拿着一块翠绿的帕子在嘴角边柔声娇弱地咳了咳。 蔺承安看着她这副学江伊然的模样,东施效颦,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他知道蔺霜从小娇生惯养,要什么父皇便给她什么,从来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这次摆明她是要闯祸的。 可他的心中倒真有些在意,宋宴初如果面对真正的江伊然,会是如何反应…… 他在她的心中,当真就一点波澜都起不了么…… 除了崔照,她就当真不能再给他腾一点点的余地了? …… - - “你说霜儿公主故意扮成江伊然,只是为了……气我?” 宋宴初瞪着眼,一脸难以置信。 这两日,她的确是被这兄妹两一唱一和给气得不轻。 可得知自己又是被下了套,眼下更是面红耳赤,没由来就伸手去狠狠掐了一把蔺承安的胳膊上的肉。 蔺承安“嘶”的一声皱了皱眉头,整个人便往一边疼得倒了过去。 宋宴初知道他装疼,没搭理他,发现自己人还正坐在他的大腿上,忙红着脸起了身。 却又被他给拉了回来—— 蔺承安笑了笑,像是阴谋得逞了,“这几日,你到底是吃醋了。是不是?” 宋宴初咬咬牙,脸上一阵羞赧:“我吃谁的醋了……” “自然是我的。” “我没有……” “撒谎可就不对了——” 蔺承安将她的头发撩拨到了另一侧,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与肩,细细的汗毛微张,令他有些心动。 他往前靠近了一些,“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开始在意我,喜欢上我了?” 宋宴初的心跳连着漏了好几拍,他的下巴有些刚冒出头的胡渣在自己的脖子后面蹭来蹭去…… 本来这是想也不用想的答案,可偏偏脑子一片空白,宋宴初半个字也说不上来了。 蔺承安眉眼中尽是温情的笑意,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从后面缓缓抱住了她,低眼望见她耳后毛茸茸碎发,没能忍住,便上前咬了一口,又心疼地含了一瓣在嘴里。 耳后的那股潮热十分奇怪,宋宴初觉得酥痒难耐,浑身都跟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小声地用鼻翼喘了几口气,生怕被他发觉自己的不正常。 “你……” “今晚,我不想走了。”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一点都没了往日轻佻的意思。 这却让宋宴初愈发紧张无措了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可是初宁宫……” “哪怕是在上元殿我也不怕。” 蔺承安一笑,见她的身子僵硬得很,便握住了她的双手,“冷么?” 她的手如触电一般,忙抽了开,道:“不冷……” 她的背贴正着他的前胸,自然不冷,反而倒是身后扑过来的一阵暧昧的热气,令她觉得有些煎熬。 宋宴初咻得起了身,喘着气嘟囔道:“天色不早了,你、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我也要休息了……毕竟你还得想想办法怎么去救、救你的皇妹。” 蔺承安见她这般,也没再纠缠,将那方帕子仔细地收好,“那我真走了?” “嗯……” 宋宴初倚站在桌角旁羞得没脸看他,直到他彻底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她才又匆匆走到了门边张望了一眼。 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像,变得有些甜了…… - 一夜好梦。 宋宴初昨夜里莫名其妙兴奋地睡不着,今天早晨才难得睡到了自然醒。 倩儿伺候她洗漱完毕,用完早膳,宋宴初都一直不见元顺。 之前元顺一直都是寸步不离的,这会儿突然许久不见了元顺的人影,她也有些不习惯。 “他呢……” 倩儿知道公主问的是元顺,抿了抿嘴,为难道:“公主,元顺小公公昨儿个大半夜里,就被易香姑姑给带走了,说是皇后有话要问他……” “什……什么?!” - 元顺将冷冰冰的脸贴在洛芳殿的青灰瓦砖上,一动不动,已近一个时辰。 整个洛芳殿密不通风。 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偌大的火炉,每过一刻钟,就有人来往里头继续加炭火,里头的火烧的极旺,烧的他面色通红中还偷着黑。 背后渗出的汗珠已经将他的蓝色内衫湿透了。 元顺仍是纹丝不动地跪着,只要此时他的手掌脚掌轻轻一挪,板砖上就都是汗水。 这会儿的气候已经过了阳春了。 外头的也本就不冷,中午这会儿跟夏季比也差不多热。 皇后轻摇着罗扇,慵懒地坐在凤位上,隔着那大炉鼎哪怕有千尺之远,也觉得有些燥热,如此耗着连审问的心思都没问了。 “娘娘,冰块来了。” 易香让人端了几盆冰,放在了皇后周围,皇后这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宁静了许多。 她悠悠地望了眼跪在中间的元顺,冷笑一声道:“本宫问你,可觉得热?” 元顺反应开始变得有些慢,微微抬起了脑袋,却并未平时她,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炭火声,还是咬咬牙冷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受得住。” 皇后冷嗤。 冷冷扫了他一眼,便慵懒地起了身朝他那边走去。 后面便有一排的下人捧着冰,随着她的身旁。 “没想到你这奴才倒是骨头硬,怪不得宴初会信你。宴初看着柔弱,骨子里其实却也犟得很。” 元顺不语。 “可正是因为她有时候容易一根筋,那些想要利用她做些什么的人便更加容易得逞,譬如巽妃,又譬如本宫的那个不孝子——” 元顺面不改色,不发一言。 又是一道汗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了下来,听到这话的时候,掌间却不自觉加大了几分力道。 皇后不以为意地一笑:“其实你不说本宫也猜得到,显示唆使宴初向本宫说那些话,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请惠昭公主出马说情,这些是否都与你脱不开关系?” 元顺闪烁着眉眼,又俯低了一些,松了一口气道:“奴才,这全都是为了公主考虑。” 他这一次在蔺霜的身上栽了跟头,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心急罢了。 太过心急想要解除宋宴初与蔺承安之间的婚约,却没有想到那根本就不是江伊然。 他一向机敏,如若他不是有着这一层的私心,他也应当早就识别出蔺霜的小伎俩才对,不会被蒙蔽到昨日…… “既然是奴才,就应当做奴才本分之事。一些不该有的,不能有的,最好是别有。奴才就得认命!” “奴才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对宴初的什么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宴初自个儿也蒙在鼓里,可本宫好歹在这后宫中斗了这么多年,本宫还不算傻。没想到你这太监断了根,竟然还不死心,简直是可笑。” 皇后一挥袖,两个侍卫便从后冲了上来,死死扣住了元顺,提起他的身子,便往那烧的火热的炉鼎中靠去—— 元顺望着那比人还要高的火焰,面目有些狰狞,脸上流出来的汗又马上被蒸干了,烫的要命,人再多呆一刻,身上的水分似乎都要被抽干了。 “宴初她从小就怕冷,你若是被热死的,倒也值当。” 元顺的身子拼命往后靠,嘴角抽了抽,冷嘲道:“娘娘原来也是知道公主怕冷的。想来若不是内务府将每月初宁宫的清单上报,要么就是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抓过去问询,娘娘都差点忘了您还有宴初公主这个亲生女儿吧!” “放肆!” 皇后一巴掌扇了过去,衣袖不经意间抚到了火炉壁上,便已经开始着了起来。 身后的人手忙脚乱地上去用身子扑灭了她身上的火苗,才算完事。 “本宫与她的事,岂容你这等下作的人多舌议论!” 皇后的气愈发难以熄灭,一声令下:“赶紧将他给本宫推入炉鼎中,本宫不想再看见这狗奴才活在这世上!” “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公主为何会天生怕冷吗?又为何会说话不利索?” 元顺龇牙咧嘴,用极快的速度吐出了这句话,皇后一听,心里一急,忙又让人拉他先下了来。 “你还知道什么!?宴初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元顺冷冷一笑,“当年皇后娘娘您还没有戴上凤冠,还只是个皇贵妃,为了污蔑当时颇受朝臣拥戴的刘皇后,你竟不惜勾结当朝天师,说刘皇后对你腹中的一对胎儿下了蛊,若是将这胎儿留在身边便会耗损母亲的性命。当时皇上对你百般宠爱到了鬼迷心窍的地步,为了保你平安,生来就将一对龙凤胎弃了出去。只是娘娘您自己不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丫鬟,竟将这对龙凤胎抱到了宫中冰窖之外,整整一天一夜——” 元顺继续道:“小皇子身子还算是健壮,在那么冷的地方放了一天,只是挨了些饿。可那小公主……却从此落下了病根,只要稍有寒气,便会受不住,哪怕是夏日炎炎,屋子里的炭火也绝不能少。” 皇后有些喘不过气来,回头瞪着易香,瞳中的杀气让她不寒而栗。 “易香,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易香一怔,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哭喊着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当年……当年那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打听到只有在极寒之地才能压制住胎儿体内的这种蛊毒!所以奴婢才……何况事情到了那种地步,娘娘也不能心软,须得牺牲了皇子与公主!” 也是,哪怕是当年之事再重演一次,为了这风风光光的皇后之位,不再被人踩在脚下,她还是会选择如此做。 想到此处,皇后隐隐忍下了一口气,硬是没对易香下手。 “至于公主的口症——” 元顺冷冷一笑,说道:“皇后娘娘当真自己都忘了吗?你为了制造那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中蛊的异象,出生之际便在他们的口鼻中灌了药,以至于他们生来便不会啼哭,死气沉沉,皇上见此状,也才能信以为真的是刘皇后给公主皇子下得蛊毒。却不晓得‘虎毒不食子’,这话放在娘娘您的身上却不一定。” “可这药的药量实在难以控制,何况是对两个刚出生的婴儿。以至于公主六岁才能开口说话,至今无法正常言语,而皇子从小嗅觉味觉尽失,这一点你却不知情——” “够了!” 皇后浑身都在隐隐发颤,差点站都要站不稳。 可她若是连这些苦难都受不住,又如何一步步从凶险之地爬上来,当得了这后宫之主! 她溢出了一声苦笑,渐渐地放声大笑。 笑声凄厉,无畏。 “好啊,你既然知道得这么多,本宫也不想追究你是如何得知的,反正,哪怕是为了宴初,今日是留不得你了!” 她厉声一呵,就又让人重新将元顺押到了炉边。 她冷笑着转过身,只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倚在门边紧捂着嘴,泣不成声。 “宴初……” “慢着!” 皇后顿时收起了愠色,微微咧着嘴笑着,有些踉跄地一步步走向了宋宴初。 她不知她是从何时开始就在这里的…… 她回头杀了身后那些捧着冰块的人,那些人会了意,尽快速屏退到了殿中的最远侧。 而她亲自面对着宋宴初时,笑容愈发慈爱灿烂了。 可宋宴初瞧着却愈发地瘆人。 皇后伸出手抓过了她的掌心,笑着关怀道:“宴初,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就忙着过来给母后请安了?” 宋宴初的鼻子红红的,眼角也是通红,面色却苍白得紧,她见着皇后,忙把手给抽了回来,有些惧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哈了两口气,哆嗦着道:“我……我是来找元顺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小肥章,是连着明天一起发的,所以明天不更新了哦~大家注意啦。 大年初二要走亲戚,更新几率为百分之30,大年初三更新几率为百分之九十~总之这几天有时间就会努力码字给大家看哒~希望大家也鼓励一下勤劳的覆覆吧~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们不见不散! 第28章 皇后回头幽幽地用余光扫了元顺一眼,又眯眼笑着道:“他不过就是个随处捡都是的奴才罢了,母后方才有些事想问他,所以才将他给招了过来。你若是身边缺人手,母后随时都可以让内务府拨些得力的新人过来。” 她的手顺其自然地放在了宋宴初无措的手背上。 宋宴初一凛,只觉得她的大红指甲红得有些瘆,忙抽回了手,紧紧藏在了袖子中。 “不、不必麻烦……现在除了元顺……别、别的人儿臣也使不、不惯……” 她将头埋得极低,微微喘着气。 皇后的嘴角有些僵。 宋宴初咬着牙便擦着她的身子而过,径直快步地往那炉鼎旁走去。 一阵闷热。 宋宴初的手心也微微冒起了汗,望了大汗淋漓的元顺一眼,又望了望两旁洛芳殿的御卫,头上戴着黑色铁面,甚是严肃可怖。 她集中视线到了地上,深深吸了一口冷气,还是去紧紧地抓住了元顺的袖子。 “公主——” 元顺会心一笑,望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脸上愈发没有丝毫怖惧。 那两个御卫仍是紧押着元顺不放。 宋宴初却异常不安,“母后……你问、问完他话了么?儿臣、儿臣可否将他带带回……” 皇后凝气望着她,紧抿着红唇,半晌才说了句:“你带他走吧。” 御卫得令,立刻松开了手退到了两旁。 “娘娘不可轻易放过!这个奴才可不简单呐——” 易香激动地快要冲过去,可见皇后已下定了心,也只得咬牙作罢。 宋宴初在炉鼎旁待了片刻,额头上便冒出了汗,她顾不得许多,只想离开这里,于是拉着元顺便往外跑。 “公主……” 跑了不知道多久,元顺才在后面有些虚弱地唤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才发现他的脸色都被那炉鼎烤得有些发黑发红,脸上却一滴汗都流不出来,脚下也是无力得很。 元顺的双唇已经干得发白,却还是冲着她微微笑着。 “你……” 宋宴初心里一紧,这才意识到忘了与倩儿他们汇合,自己就先拉着元顺从殿侧门跑了出来。 “奴才没事……” 宋宴初在洛芳殿听到了那些事,心中本就郁结成了一团,如今见到元顺这模样,越发难受得紧,忍不住便掉下眼泪来。 元顺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公主……那些事,是巽妃娘娘生前无意中告诉我的,反正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宋宴初紧锁着眉头,缓缓敷衍地点了点头。 放下一事说来轻巧,可她与皇兄却从小却要为此活得那样不堪…… 且不说她因为她口症被宫人笑话,小时候旁的小皇子还因为皇兄不能分辨食物气味,便欺负他,拿了牛粪馅的包子给他喂下吃。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真的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小结巴!” 也不知为何,偏偏这时候迎面撞上来蔺承安。 宋宴初先听到了他的声音,才见着他的人从对面的桥上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蔺承安本来是春风满面,可见着她抱着元顺,两人勾搭在一起一起哭哭啼啼的,脸色霎时便变得难看了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便率先冲到了她的身边,望着如此虚弱不堪的元顺,也是一惊,忙板着脸冷嗤了声,拿开宋宴初的手,将元顺麻溜地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你作甚么……” 蔺承安有些嫌弃地斜了身后的元顺一眼,冷哼了声,“我知道你平时就宝贝这太监,虽不知他为何被折磨成这样,可眼下只有你一人,还让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女人扛一个这么结实的太监回去吗?” “我……可是……” 宋宴初有些为难。 “这附近的都是太监御卫,你这是舍不得别人将他送回去,就由本王亲自来背,总行了吧——” 说完,他早已是一脸的不满,轻声嘀咕道:“明明是个公主,却偏偏要将自己折磨成这样,傻瓜。” 宋宴初揉了揉眼睛忙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吸了吸鼻子,就跟着蔺承安走了过去。 - 到了初宁宫,先将元顺安置了下来。 按理御医不得给没有品级的奴才医治,还是蔺承安将自己府上的大夫传唤进宫,给元顺瞧病。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傍晚。 顺理成章,蔺承安与他手下的人就留在了初宁宫用晚膳。 宋宴初在桌上没吃多少。 天黑了,就席地坐在后院的阶梯上发呆。 “吃些吧,瞧你今晚跟只猫似得,连多一粒米都吃不下。” 蔺承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就从上面递给了她一个烧饼,转眼就绕了过来,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她的身边。 宋宴初呆呆地望着那饼,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低声疑惑说道:“这、这……是什么?” 蔺承安仰天轻笑了一声,“烧饼。你该不会连这也没吃过吧?” 宋宴初撇了撇嘴,十分好奇地用手摸了一摸,“宫里头……没这东西。好像是在、在一些记载民间的书中看到过……” “小结巴,这可是我专门一早便乔装去东市最有名的摊上买的,蹭得小王那可是一身的灰,买到了之后才进的宫想要找你来。你要知道,若是叫卖饼的人亲自到府上做,这饼的味道必然会变了味儿。只有去集市上现买,那才是最地道的。” 宋宴初本来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见到蔺承安这说的神采飞扬的模样,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倒是有几分新鲜的味道,是她在宫里头从未尝过的。 “还、还是有些热的呢,味道也也还算不错……” “那是自然,”蔺承安附到了她的耳边,笑着哈了一口气,道:“我可是用身子从早上温到了这会儿呢。” “咳咳咳……” 宋宴初呛了好几声,差点没把嘴里刚咽下去的那口也给咳了出来。 她望着蔺承安,又气又好笑,便把那烧饼又塞回到了他的手上,红着脸说:“我、我不吃了!” 蔺承安笑了一声,凑到了她的面前,“你看你总算是乐了。” 宋宴初没由来瞪了他一眼,笑意愈发有些绷不住了。 “那你现在可以与我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将你的那小太监弄成了这幅德行。你又为何魂不守舍的——” 宋宴初抿唇摇摇头,“没事了……” 他微微叹息一声,“其实你与你那同胎所生的皇兄,还有……皇后娘娘之间的事,我也都有所耳闻。” 宋宴初沉默,呼吸声加重了一些。 他望着天上的星星点点,有些惋惜地一笑,“可惜,我不是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在我没有来到这里之前,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每一日是如何度过,是开心还是难过,是遇到了什么人……总是会出现比我更加了解你的人,譬如元顺他,也总是会与你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共同的故事。但是,小结巴,现在到以后,我都想成为那个最了解你的人,很想。” 宋宴初也回过头,呆呆地对上了他的眼睛,脸忽的就红了。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如此……是因为,我、我们的婚约……?” “不单单是。” 宋宴初皱了皱眉,心在胸口到处乱撞,还是咬牙说道:“可、可是你我本就是不同的人……” 她名义上虽是岚国的长公主,可在这深宫中过的日子从来不如一个官宦家的千金。 有母亲,却还不如没母亲;有父亲,却有好几个年头都不曾见过一面…… 她在宫中处处受限,忍辱负重,那一夜夜的煎熬,并不是谁都能体会的。 而蔺承安虽是在岚国做质子,可彧国皇嗣本就少,他更是被彧国皇上十分看重的一位皇子。 他一旦有朝一日回到彧国,便是像明星一般高高在上的人。又如何能懂得她的苦楚与为难之处。 没想到,蔺承安却莫名哈哈笑了一声。 “你觉得烧饼好吃,我恰好也觉得这烧饼十分美味,你我怎么就不是同样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久等啦~最近元顺的呼声很高,作者菌想做个调查:站蔺初的留言1,站元初的留言2。(本章前5名评论者会发红包的唷) 不会改变故事走向,可能会影响人物戏份与一些细节不同~么么哒~ 第29章 宋宴初怔了怔,竟然无话反驳。 空中这会儿飞过了一些浅绿色的流萤,虽然不多,但是密得很,都散乱地扑腾着透明的翅膀,朝宋宴初这边飞了过来。 甚是可爱。 宫中素来没有这玩意儿,不知是谁将它们带到了宫中。 宋宴初一时看得出神,笑了笑,也伸手去抓了抓。不过她不敢抓得太用力,生怕掐疼了这些提着小灯的小虫。 “你果真喜欢。” “嗳?” 蔺承安也伸出手,几只流萤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微微一笑:“有朝一日,我定会带你去山上看比这多千倍万倍的流萤花火。” 近日他寻了许多法子,总算是能将这礼物送到了点子上了。 宋宴初听着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些小虫都是他让人带进宫的。 她忙又缩回了手,低头浅笑,搓了搓掌心,就若无其事地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你、你该回去了……” 蔺承安也紧接着挨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忙又拉住了她的一只手,道:“今日我连正事耽搁着还未办完,你怎么就如此心急,又要赶我走。好歹我也在你这里忙活了这么久,走之前连杯茶竟也不让我喝。” 宋宴初似乎心下早已习惯蔺承安对自己动手动脚,她没挣开他的手,垂着眼睛问道:“你能有什么正事……” 蔺承安一笑,“你这傻瓜大概是又忘了,不到二十日,就是你我大婚之日了。” 宋宴初心里稍稍算了算日子,还真是快到四月初九了。 怪不得早上芳儿还说刚赶制出的婚服要等着她去试一试,若不是早上着急去找元顺,说不定她就真去试礼服了。 婚礼之事,自有皇后操心,宋宴初从不过问什么。 于是本想着离婚期还远着,可这日子都没过多长,她就要嫁人了。 可眼下,她似乎对蔺承安没有之前那么多的抗拒了,对于这场婚礼,心中也并非只有麻木。 她点头“哦”了一声,小手缩成了两团。 “也是因为你我的婚期近了,皇上皇后并未追究霜儿的过错,今一早就将她放了,只是多派了几个人照看。” “哦……” 宋宴初木木的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些别的什么。 蔺承安见她这幅局促的模样,只盯着她的额头看,便觉得可爱。 “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提醒你婚期快到了。上次我听说你为了从宓安公主的手中得到你皇兄的书信,被皇后责罚了十板子,我知道你担心你皇兄,所以特意找了彧国的好友来,为你亲自捎了些他的信物。” “你说什么?” 宋宴初一听到这些,抓着蔺承安的手不觉愈发得紧了。 这时屋内才走出一个身穿淡蓝长袍的男子,样貌平平可气质不凡。 宋宴初这才记起来,他是随蔺承安一早便一同入宫的,只是她一直没注意到,以为是寻常的随从。 “参见宴初公主——” 宋宴初忙让他起身,就听得蔺承安说道:“他是卢巡,如今是彧国当朝的少保,也是我少时的伴读,关系自然不必说。宋宴衡初到彧国时,便是由他主理一些事务的。卢巡此次来也是由父皇恩准,专门前来彧国为我们操持婚事的。” “卢大人……敢问皇兄他到底在彧国过得如何——” 宋宴初不由得有些激动。 卢巡拜了一拜,微微顿了顿,才道:“回公主的话,皇子恐怕过得并不大舒心……” “一年多前皇子初到彧国时,尚有微臣接管,皇子还是在接待外宾的驿站住下,至少吃穿不愁。只不过不到数月,便因得罪京中权贵,责令被罚到了养居所伺喂马匹。微臣曾经路过几次,里头的人只因为一些小的过错,对皇子动辄打骂,少衣少时也是常有的,时至今日他还……” 宋宴初曾想过哥哥在彧国的处境困难,可没有想到皇后将手深得这么长这么毒,竟然要逼她的亲生儿子到那种地步! 何况皇兄是那么好干净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在养居所那种饲养畜生的地方待着…… 这些事,皇兄在以前的信中从未说明。 说着,卢巡又将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宋宴初。 “听说公主以前也曾拿到过皇子的信,可皇子如今恐怕连笔都摸不到,更何况还要托信使投信到岚国,恐怕之前那些信是有人伪造的。所以微臣此次来之前,特意私下去找了皇子一次,他临行前才写下了这封信,托微臣送给公主。可惜写信那日,皇子刚因丢了一匹马驹,身上受了些责罚,不大方便提笔,故而信里头的内容就简短了些——” 宋宴初的手止不住有些发颤,还是拆开了信封,连信封上都还沾着一些泥,混着些马粪的味道。 打开折好的信纸,上面写着短短六字:吾妹,新婚安康。 字迹不匀,歪歪斜斜,每一笔都能看出写信之人手上的发力极不稳当。 皇兄的字迹向来清秀劲道,也会落得如今这般软绵无力的模样。 宋宴初的眼泪已止不住掉了两颗在信纸上,蔺承安见了微微叹息,便忙夺过那信替她先收了起来,道:“他这境遇也并非一朝一夕了。彧国与岚国交好,皇族自然会顺着你母后的意思对待你皇兄,想尽办法找他的茬,磨灭他的心性。前些日子我已让宫中的内应前去私下照料,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可在小事上多少能好一些。” 她当然知道要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哪怕是在彧国,也会有诸多的不便。 何况蔺承安人还在岚国,让卢巡亲自过来跟自己说这些,让哥哥写信给自己,又让人照应哥哥…… 都是小事,可哪件事又是真正容易的。 其中的阻难,宋宴初可想而知。 宋宴初使劲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他,“蔺承安,谢谢你……” 蔺承安淡淡一笑,伸出手就将她的身子揽了过来。 “别说‘谢’字,往后都不用。” 宋宴初也任由着身子一倒,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心里并不十分好受,这会儿到了蔺承安的怀里,眼泪像是被开了闸,愈发止不住,稀里哗啦地全沾在了他的衣服上。 此时她没有丝毫顾忌,又将手紧紧抱住了蔺承安的身子。 这是生平第一次…… 蔺承安脑子也是一懵,竟有些无所适从。 此时卢巡与身边其他伺候的人都已经退下,只剩下蔺承安与宋宴初在这儿。 蔺承安看着她紧紧搂着自己,在自己怀里哭得伤心,先是一笑,随后也是被揪得皱起了眉头,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他等宋宴初哭得差不多了,她仍是没有急着放开他,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许久不敢抬起头见他的面,让他看见自己这幅德行。 反倒是觉得这样靠着他更自在了…… “你若是愿意,等大婚一过,我就带你回彧国,你就可以与你的皇兄团圆了。到那时,我会再另想办法,助他脱离险境。” 他此时的声音如水一般柔,宋宴初听着有些失神,还是用力地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 蔺承安的眼中也止不住要溢出笑意,趁着她没有防备,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发丝。 …… 扶在墙后的元顺身子此时就跟僵了一般,面色通红,止不住又要犯病咳了出来,只得忙捂着口鼻急匆匆跑开了。 第30章 “公主你瞧,这婚服上花样可是彧国的娘娘专门给公主选的,一针一线都是从彧国过来的,连咱们岚国宫中都少有这么软这么上乘的布料!可见彧国那边对咱们公主的看重——” “这次从彧国来的卢巡大人带过来的贺礼足足连宝华殿都放不下咧!” “这衣裳样式也衬公主呢!” “咱们公主的样貌身段自然不必说了,什么样的衣裳都是衬的——” “……” 几个丫鬟替宋宴初整理着身上的礼服,叽叽喳喳地讨欢喜。 宋宴初却呆呆地望着长镜中的自己,大红的裙摆一泻而下,最显眼的一只栖卧的凤凰格外别致,一看就是彧国才会有的凤凰。 凤凰的身子是用金丝一根根绣出来的,羽翼与凤眼处都点缀了许多她叫不上名来的珠宝,穿在身上沉甸甸的,连想着迈一步,都得端着身子才能走动。 哪怕脸上还不涂过胭脂,这婚服也衬得她的面色愈显得娇嫩可人。 宋宴初又低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婚服的布料,质地的确是不一般,她又忙缩回了手,生怕给弄坏了。 这会儿倩儿又双手托着凤冠忙忙碌碌地走了过来,踮着脚将那大红彩凤冠戴在了宋宴初的头上。 宋宴初蹙了蹙眉,觉得实在有些沉,可望着那硕大的珠子,熠熠生辉,心里竟然也有几分欢喜,硬是把脖子给摆直了。 她以前可从不喜欢这等浮华的东西。 可这样看起来,似乎也不赖。 “这套嫁衣都是彧国一等一的绣娘与工匠做的,眼下这些人都随着贺礼一起待在咱们岚国呢。公主瞧瞧哪里还不合适,随时都可以叫他们改。” 宋宴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晕开了娇羞,低声看向了倩儿,“你觉着呢……” 倩儿甜甜一笑,“这么贵重的服饰,奴婢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可是说不准的了,不过好看自然是极好看的,奴婢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宋宴初知道倩儿嘴甜,也微微笑了笑,就望见元顺低着头,默默从屋外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又默默地将茶水放在了远处的茶几上,就准备要走。 她一笑,忙小心地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元顺……” 元顺听到她叫自己,还是顿住了脚步,立马转过身子,毕恭毕敬地候在了原地。 “公主。” “伤……伤可好些了?” “多谢公主关怀,本就无什么大碍,服了两日药,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也是难免的。” 宋宴初点点头,又笑了笑,低头害羞地摆了摆左右,问道:“你觉着……这身,好、好看么?” 元顺这才微微抬起头来,见她穿着这一袭大红华丽的衣裳,明眸皓齿,桃腮带笑,头上的珠翠随着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些晃眼。 他的脸似是被她身上的红光给映红了,忙又低下了头,喉结止不住滑动了下。 “公主本就好看。” “那、那这衣裳呢?” 元顺缓了缓,才又抬起头来,草草打量了一眼,又觉着无法直视,还是低下了头。 “……也好看。” 宋宴初这会儿便笑得如蜜一般,“好看便、便好!” 她知道元顺的眼光一向不会出错,他说了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了。 宋宴初笑盈盈地回到了屋子中间,又仔仔细细多看了几眼这衣裳上的花纹,愈加地欢喜。 …… 元顺候在门外,望着宋宴初喜不自胜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落寞。 至少他陪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起,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宋宴初。 他不免苦笑了笑,随即连那半分笑意都撑不住,不由得紧掐着手中的拳,转身离去。 - 午后,宋宴初难得打了个盹儿。 春日里的阳光舒服得很,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她嘬了点米酒,愈发得陶醉起来。 “公主,霜儿公主来了……” 宋宴初听到这声,连忙站了起来。 她才从内务府地牢出来不久,如今已经搬到了承安王府上住了,这会儿怎么又入宫来找自己,不知道是何用意。 宋宴初还未准备好,就看见蔺霜便大摇大摆地从初宁宫的后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粉色毛绒的衣裳,倒是俏皮得紧,显然更加合身。 卸下了伪装之后,那时端着的淑女形象一点都瞧不见了,活脱脱换了个人似得。 “你……?” 她不请便坐了下来,翘着腿,抓了把桌上的果子,闷哼了一声道:“我怕从前边儿走,你又像上次那样躲着不见我。听二皇兄说这里有个后门近,我便进来了。” 宋宴初抿了抿嘴,又让人给她沏了茶来。 虽然她与蔺霜之前多有过节,蔺霜也多次找机会为难她,可她毕竟是蔺承安的妹妹,之前那样做也是情有可原。 只要她不是什么江伊然,她对她也就生不来气了。 倩儿却不大乐意,给蔺霜沏茶之后,就站在一旁一阵嘀咕,实在是忍不住开口埋怨道:“不请自来倒也就罢了,还在这摆什么架子,真把这儿当成自家的公主殿了。” 宋宴初皱眉觑了倩儿一眼,倩儿才勉强止住了嘴。 蔺霜悠闲地磕着瓜子,也没怎么在意,不屑说道:“要不是皇兄苦口婆心求我那么多次,我也才懒得来这地儿呢!” 宋宴初怔了怔,“他……他求你做、做什么?” 蔺霜撇撇嘴,一说起来还是有些不服气:“皇兄这还不是偏袒你,非要让我来与你道歉!其实我本来就没什么错,若真有错,我也在内务府那阴冷的地方被关了一天,父皇知道此事后还扬言说回去后定不轻饶我,为何还要与你道歉……” 说着说着,蔺霜自个儿倒开始有些委屈起来。 疼了自己十几年的皇兄,说变就变了。 “你说……是他逼你给给、给我道歉?” 蔺霜朝天翻了个白眼,把头别向了另一侧,低声咳了咳,又敷衍快速地说道:“那个……上次的事,是我的不对了。抱歉了。” 宋宴初愣了一愣,反应了一会儿,倒是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本公主都于你道歉了,你倒是还笑话我!” “并非此意……” 宋宴初微微一笑,见桌上的瓜果空了,又让人拿了新的过来给蔺霜吃。 蔺霜本来还有些放不下面子,可见着这许多好吃的东西,顿时茅塞顿开,伸手先去抓来吃。 一边吃,一边说道:“你们岚国的人虽不大好相处,可这瓜果小食,的确是这儿的好吃。许多东西我都是到了这儿之后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些稀罕好吃的玩意儿——” 她吃了几口,又灌了一杯茶,抱怨道:“可别说,前几日我为了学江姐姐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有好多好吃的我都没吃上呢,可算是憋死我了,还不如让我去地牢关上几日痛快——” 宋宴初与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不急……我这儿还有、有的是。” 两人别的都没聊上,只是研究一下午的岚国美食。 宋宴初又让人从小厨房内打包了些新鲜的,包成了礼盒,让蔺霜的人带走。 天色黑了,蔺霜才依依不舍地抱着一堆东西从初宁宫打算回去…… 直到走的时候,蔺霜嘴里还在嚼个不停,嘟囔着道:“宋宴初,见你这般殷勤对我的份上,你与我皇兄的婚事,我暂且就先不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下一章开始本文大转折了~~大家期待下吧~ 第31章 蔺霜走之后,也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宋宴初陪着她多少也吃了一下午,这会儿也吃不太下了,只叫人端了一碗莲子羹过来垫垫肚子。 “没想到这霜儿公主别的什么也不喜欢,只喜欢那些好吃的,脾性倒也真是怪。怕是她再多待一会儿,咱们小厨房便都要被她给吃空了!” “说出去倒也真是好笑的,这哪像是个大国公主的模样?” 宋宴初听着身旁宫女们的说辞,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若是能像蔺霜这样想吃什么便吃得下,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蔺承安这人本就有些奇怪了,他的妹妹也算是与众不同。 真不知他那些彧国的皇亲,各个都是些什么样的,他的父皇与母后又是什么样的人? 应当,会比这岚国宫里的人要有趣许多。 想到这,她不禁微扬着嘴角,有些出神。 “公主在想什么呢?” 宋宴初看了倩儿一眼,忙回过神来,含笑着又摇了摇头。 “公主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宋宴初点点头,这么一说来,她今日还真是有些累了。 宫中规矩礼节本就繁琐,何况又是两国之间的联姻,只怕往后这一个多月,都有着累的。 倩儿扶着她往寝宫走去,宋宴初突然顿了顿脚步,环顾了下四周,道:“怎么没见、见到元顺?” 倩儿也张望了下,习以为常说道:“下午就没怎么见到他了,怕是他前些日子在洛芳殿的伤还未好全,忙了一会儿,身子有些吃不消,就又进屋子去歇息了。” 宋宴初微微颔首,一想到元顺的伤势,还是有些忧心。 上次皇后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若不是上次由自己拦着,怕是元顺早已经化作了那炉鼎中的一团灰…… 恐怕皇后也是猜到了几分他与巽妃有关系,保不准会下次再找什么借口杀了他。 眼下只能等到大婚之后,带他随自己一同去彧国,才好保险。 “那大夫……” 倩儿拍拍宋宴初的手背,安慰道:“公主只管放心,承安王府的大夫每日都按点来给他换药,来的比公主记挂得还要勤快,不会耽误的。” 说着,她又有些不服气,说道:“公主如此关怀元顺,奴婢都有些不乐意了。若论时间长短,奴婢打六岁起就开始伺候公主了,怎么就不见公主对我这么上心的?” 宋宴初无奈一笑,“我对你还、还不算上心么?” 倩儿这才笑了一声出来,她与宋宴初虽名为主仆,可私下早就如姐妹一般亲,一些小事自然也就不会计较了。 元顺是巽妃旧人,她自然得对他多上点心思。 倩儿与元顺都重要,可本质上却是不同的。 - 今夜里的风声很大,令本来还算暖和的天又添了几分凉意。 哪怕是快到初夏,这天气起起伏伏的也总有些时候。 宋宴初本来睡着的了,可窗外的风声实在是吵闹,她素来睡得不怎么深,这会儿又将她吵醒了来。 “公主怎么醒了?” 倩儿听到动静,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元顺不在,这几日就由她守夜。 宋宴初微微一笑,“没什么。” 倩儿走到窗边,又将栓重新插了一遍,省得那窗户有摇晃的声音。 “瞧这天儿是要下大雨,外头也够闷的,可风吹了这么久,竟连声雷都没打——” 宋宴初听着倩儿的话,也不由得看向了窗外,若不是宫外头还有几盏灯在,看着外头这夜里狂风乱作,还真是有些可怖。 总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蹙了蹙眉头,便去拉了倩儿的手过来,整个人还缩在被窝里:“要不,你你随我一起睡……” 倩儿看着她,应了一声“好”,便也坐到了被子里。 倩儿比宋宴初要大一岁,小时候她常常在夜里害怕,不敢一个人待着。 如果巽妃娘娘不陪自己睡,就都要拉着倩儿一起。 倩儿抱着她的身子,柔声说道:“奴婢在呢,公主安心睡吧。” “嗯……” 有倩儿陪着,就睡得安心了许多。 - 翌日,宋宴初醒来时,倩儿已经不睡在身边了,估摸着又是去忙了。 元顺病了,她总是要多惦记着些初宁宫上的事务。 宋宴初瞧着外头的天气,仍是迷迷蒙蒙的,只是比昨天夜里稍稍明亮了一些,风还是很大,太阳在哪都瞧不见。 这日子,止不住叫人心里头有些烦闷的。 宋宴初自个儿下了床,推开门,见外头只有一个有些脸生的小宫女,端着铜盆与毛巾站着外头。 她一见到宋宴初自己走了出来,手脚一乱,吓得将盆里的水都溅洒了出去。 “公主醒了……” 宋宴初揉了揉惺忪的眼,极少有下人能被自己吓到的,她看了那小宫女一眼,“其、其他人呢?” 那宫女将头贴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是倩儿姐姐让奴婢伺候公主洗漱!至于其他的人奴婢也不知道……” 宋宴初有些好奇,瞧着这灰蒙蒙的天色,心头不觉有些烦闷。 等到时候等倩儿回来了,问问清楚出了什么事就知道了,于是就先让这小宫女进来替自己洗漱梳妆。 这小宫女有些毛手毛脚,宋宴初许多事情还是得自己来,简单的梳洗完毕后,倩儿还没回来。 宋宴初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可知……倩儿她、她是被谁叫去的?” 这小宫女的脸色不大好,被吓了这么久了,也未缓过来。 她眼巴巴地望着宋宴初,呼吸声中都带着些哭腔。 “公主,方才是内务府刘公公带着好多人来,将倩儿姐姐与小厨房的几位公公姑姑都押走了!他们说、说是倩儿姐姐杀了人,直接带走就不必再禀报公主了,奴婢也是不敢惹事……所以一开始就没敢告诉公主——” “杀……杀人?” 宋宴初起初还以为是这小宫女的头脑不清,连话也说不清楚。 倩儿怎么可能会杀人了? 何况昨天整晚,她都是与自己睡在一处的。 她见她哭得厉害,又沉了一口气,“那、那宫中是谁出事了?” 她拼命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不知道是哪个宫出了事。不过听芳儿姑姑说,今一早大理寺的许大人带着许多仵作就入宫勘验尸体了,那阵仗可大得很,此事还惊动了朝堂上的不少老臣,想来出事的……应当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 “公主你说,倩儿姐姐真的会杀人吗?” 嘀咕着,那小宫女又开始啜泣呜咽了起来。 宋宴初不知道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可也不由得将心紧紧揪了起来。 虽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又与倩儿有什么关系,可若是倩儿真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这宫里头盯着初宁宫、想要让初宁宫出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越想越是不对劲。 外头初宁宫的宫人已少了大半,萧条得很,白日的天色也愈发暗沉了。 她此刻有些坐不住,匆忙起身,便往元顺住的院子里冲了去。 元顺还在屋内自个儿换药,屋子里都是一股药味。 他见着宋宴初冲了进来,也仍是不紧不慢地缠好了纱布,穿上衣裳,回过头,才赶紧过去搀住了快要跌倒的宋宴初。 “公主,你怎么了——” 宋宴初没站稳,半个身子靠在元顺的肩上,便握住他的手臂,打转的眼泪快要掉了下来。 “元顺!元顺……听、听说倩儿她……” “公主,此事我也是方才知道的。” 元顺凝着沉重的面色,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只好用柔和的语气尽量安抚她。 宋宴初一愣,心里有颗巨石沉了下去,砸的她直不起身。 看来倩儿真的是出事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我要怎么才能救她?她不可能杀……杀人!” 宋宴初无助地低吼了一声,喘着气紧紧抓着元顺的衣裳,眼泪已经止不住落了下来。 “公主——” 元顺扶正了她的身子,伸出大掌轻抚着她的背,声音如水般柔绵,却又有力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在了宋宴初的耳边。 “她杀人了。她杀了霜儿公主——” 第32章 宋宴初一凛,眼泪都仿佛静止在了面颊上。 “你、你说……什么?” 元顺微微哽咽,安抚道:“昨夜里承安王府的人就没见到霜儿公主回来,派人在城外搜了一夜,今一早才在逸兴殿西面的荷花池中发现了她的尸身。听说,被发现时,霜儿公主已全身发黑,应当是被人下了毒……” “蔺霜……” 宋宴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格外震惊。 她怔怔地望着元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明明昨儿个下午,她还在自己的宫里喝茶吃东西。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会…… 蔺霜出事了,那蔺承安他…… “公主,霜儿公主昨日入宫之后,只到过初宁宫,而且只用过初宁宫中的食物。那死的人毕竟是彧国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弄不好就会破坏两国的关系,乃至是动摇两国的社稷。” “可是倩儿、倩儿她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宋宴初急得眼睛发红,只想让元顺赶紧想想办法。 他的主意一向多,又甚是妥当。 若是大理寺与内务府的人对她做了什么处置,恐怕倩儿到时候还挨不住…… 元顺却极为平淡地道:“正好昨天也有不少人曾听见倩儿抱怨过霜儿公主,知道倩儿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对她不满,是最有可能下毒的。此时咱们这边须得有个人顶着,才不会先将责任追究到公主你的头上来,皇后定会想办法替公主开脱此事的——” 宋宴初心里一空,想到倩儿,又望着元顺如此冷静的模样。 她的脑子空荡荡的,眼泪与动作都忍不住,一个巴掌先用力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声清脆。 元顺的脸上一阵滚烫,被打得有些懵。 沮丧、无助、且失望。 宋宴初已经泣不成声,“若被诬陷的人换做是、是你!我可知道,我也绝不会为了保保……保我去牺牲你们!” 没有下毒就是没有下毒。 她没有,倩儿也绝不会! 撂下这句话,她便哭着冲了出去。 元顺捂着脸,许久没有缓过神来,他的心仿佛哪里被掏空了一块,顿时什么都填补不上了。 他的面部抽搐了片刻,望着外头的天色,心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渐渐的,他还是直起了身子,视线范围中失去了她,目色就变得如往常一样冷毅。 - 总算打了一声雷。 不久,京城空中就开始下起雨来。 雨水不大,可打在身上冰凉得很。 宋宴初匆匆下了马车,就直奔承安王府的大门而去。 “蔺承安……蔺……” 她眼下能找的人只剩下他了。 虽然知道,他此刻因为蔺霜的死定不好受,可她也决不能眼睁睁地就看着倩儿…… 眼前的承安王府也有些死气沉沉。 霜儿公主尸首未寒,虽还未挂上白绸,可府前最显眼的两盏大红灯笼已经被摘了下来,奴仆们纷纷穿着素色的衣裳,面色沉重。 她还未来得及踏进承安王府一步,便被门前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公主留步。承安王今日有要事处理,加上心情不大爽快,还是请公主改日再来吧。” “你们……” 宋宴初凝眉朝里面望了一眼,“你就进去替、替我向他通报一声……” “公主请回吧,事关重大,所眼下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承安王一人的身上。而公主您的身份特殊,毕竟霜儿公主是出了初宁宫后才出的事,最好眼下,还是不要来王府招惹是非了。” 侍卫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几分埋怨,她也听得出来。 发生这种事,承安王府的人怎么能不怪她…… “我知道,可是……” 她不信蔺承安会这样将她拒之门外。 可宋宴初只是将身子探了探,那侍卫便将半根剑拔出了剑鞘—— 她吓得往后退了退,身后便有一温暖的掌顶住了她的身子,才没让她收到惊吓往后摔倒。 宋宴初抬头一看,竟是崔照。 他穿着暗红色的官服,面色也格外凝重,可眼中的柔意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润。 “崔照哥哥……” 崔照将她给扶正了,微微叹息,才松开了手,瞪了那侍卫一眼,义正言辞地道:“刑部侍郎崔照,特前来办霜儿公主中毒一案,还请劳烦进去跟承安王通报一声——” 那侍卫见他是受皇上圣谕来查案的,面色窘迫,无奈也只得进去硬着头皮通报。 宋宴初看了眼崔照,心里愈发不安。 此时不但让大理寺出马,连刑部的人都已经出面联合调查,看来此事真的非同小可…… “公主没事吧?” 崔照这会儿趁着空闲,问了一声。 宋宴初抿着嘴,摇摇头,千头万绪,心里也乱的很。 “崔照哥哥,你知道倩儿她、她如今?” “她如今还被关押在内务府地牢,尚未转移到宫外的牢房,大理寺与刑部的人都还在审。在此事传到彧国朝廷之前,尚且还会有一丝转机。” 宋宴初蹙眉点了点头。 崔照又说道:“可就从目前案子来看,倩儿的罪责恐是难逃了。方才才搜出藏在她屋内的毒药,与霜儿公主身上的颇为一致。而且据说当天下午霜儿公主所服用的糕点,几乎都是由她最后经手的。好在有皇后娘娘在,此事还未怎么牵连到公主的身上——” 宋宴初听着崔照的分析,心思就愈发沉了。 就在这时,蔺承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难得也穿着一身玄黑的衣裳,见到宋宴初与崔照站在一处,原本就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憔悴。 蔺霜虽不是他一母所剩的亲妹妹,可关系也极好…… 他走过去,便先将宋宴初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才面着崔照的行礼。 “崔照大人,所来何事?” 他冷着脸。 崔照淡淡一笑,“霜儿公主昨日出府进宫的时间,还需再跟承安王确认一番。微臣还有一些细节,也是不大明白,还往承安王能将所知的一一告诉微臣——” 蔺承安默了默,便请崔照进去。 宋宴初也跟在了蔺承安的身后,低头走着,没人再敢拦她。 崔照走在一侧,也用余光疑惑地看了眼宋宴初,也拧着眉头,继续匆匆地往前走。 “你先在这等着我。” 蔺承安将宋宴初带到了书房旁侧的一间大屋子里,伸手,犹豫了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宋宴初没来得及环顾一些四周,面上有些着急,就听得蔺承安又说:“我都知道了。我先与崔照办些事,等事情一办完,我就过来找你。” 宋宴初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与急切,低头蹙着清秀的眉头。 听他冰冷的语气,应该还是有几分在怪自己。 或许,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她下毒杀了霜儿,毕竟此时牵扯到倩儿,倩儿又是自己的人…… 若非要说是她宋宴初想下的毒,也不是说不过去。 蔺承安眼中的焦灼有些藏不住,见她如此,心中更是放不下,突然上前了一步,便去用力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宋宴初的脑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可还是被他给逮到了。 她脑袋嗡嗡的,心中更是无措,可那阵不安的情绪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小结巴,等我回来。” 第33章 茶水不知凉了几盏,宋宴初却一口都喝不下。 她焦急地用掌心来回磨腿上的衣物,坐立不安。 “公主喝些茶吧,承安王过一会儿便到了。” 宋宴初低眉,犹豫了下还是握起了茶杯,勉强喝了一口。 从这里透过院子,她就能看见蔺承安与崔照两人在交谈,门外都是侍卫与刑部的人在把守,也听不见两人具体在说些什么。 太阳快要落山了。 对面那门后才有了动静。 崔照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他的面色比来之前还要凝重了。 蔺承安紧接着出来,没有亲自去送崔照,只吩咐了几句,就朝宋宴初这边望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过来。 她也一把抓住了蔺承安的手,“蔺承安……” 蔺承安额上有些焦灼,可还是冲她露齿一笑,却只重复说了两个字:“还好,还好。” 宋宴初跟着他走了几步,望着他此时强撑着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正要开口,蔺承安就将她的身子强行揽了过来,把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将头微微靠在了她的腹部。 “借我靠一下呗。” 宋宴初不知这男人为何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 可她也没觉得不适应,见他闭目在自己怀中享受的模样,也渐渐伸出手,去抚了抚他背后修长的脖颈。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蔺承安于她,早已代替了崔照在她心中的位置。 而且他比崔照还要扎得更深……更深…… 以至于她现在见到崔照,都没有往日那番悸动了,不痛不痒,只剩下一股弥留的好感,随风即散。 可她一想到被蔺承安误会什么,心里却比什么都着急。 “我知道,你担心你身边的那个宫女。” 蔺承安休息了会儿,才带着低沉的鼻音慵懒说了一句。 宋宴初抿抿唇,也低下了眉头,为难道:“倩儿她不是一般的宫女,她陪我从小长到大,我小时没有玩伴,只有她。她与皇兄、还有巽妃娘娘,都是于我十分重要的人——” 蔺承安沉默,并未说话。 “你是不是怪我?” 他这时倒没由来地轻笑了一声,“我怪你做甚么?” 宋宴初将下巴抵在他的头上,“你难道不担心,是我指使倩儿给霜儿下毒的吗?她最后是从我宫里出去的,多少会有人这么想。你若是非要这么想,我也不会埋怨你——” “你不会。” 蔺承安不假思索,便说出了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蔺承安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息,“你若真是那样心肠的人,又怎么会凡事委屈自己。总之,我从未怀疑过你便是了,其他人说的话,就让他们说去吧。” 宋宴初失神,痴痴地看着他,觉着心里又苦又甜。 “倩儿晚上应当会被转到刑部,我已提前打点好让人照料她,不会让她受太多苦,暂时她没有什么危险。至于到时候定案的话,恐怕……” 听到倩儿暂时不会有危险,宋宴初总算先松了一口气,可听到他的后半句,她又紧张了起来:“恐怕什么?” 蔺承安缓缓直起身子,无奈一笑,“你有没有想过,霜儿她一死,该担心的不仅仅是倩儿一人的死活?” “什……么……” “我们的婚事。” 宋宴初心中一愣,也默了默。 这层关系她自然是能想到的,只是倩儿当下生死未卜,她还没有那私心去想与蔺承安的婚事。 她总觉得,她与他,暂时还是不至于分开的。 毕竟她与他才好,以后的路难道不应该长着才是吗? “我父皇的脾性在君王中还算是温和的,可要真的触怒到了他,那便是倾尽家国也要让人加倍偿还。霜儿算是他的半条命根子,若他得知此事,两国之间必会有一场大战。何况这两年间,两国虽然面子上太平无事,可期间也几次三番有过矛盾。” “……最迟,明天天亮之前,他就会知道霜儿的事了。就算岚国处置了初宁宫一等人,也无济于事。且不说你我的婚事,到时候万千百姓也将流离失所——” 宋宴初望着蔺承安的眉头紧锁,心里的褶子也一层层叠了起来。 “那万一两国交战了,你会……如何……” 蔺承安默着没做声。 可哪怕他不说,宋宴初也知道答案。 抵不过是天人两隔永不相见诸类的…… 他毕竟是彧国的皇子…… 他冲她痞痞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她额头上的碎发,故作轻松道:“不急。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此时宫里虽忙乱成一团,没人盯着你了,可你一个公主在未婚夫婿的府上待那么久,怕是不好。何况你这小结巴平日里那么胆小,这会还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得更加小心些?” 宋宴初听着他的碎碎念,是想让她放宽心些,可她的心里却一阵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又看了一眼。 月亮已经从屋檐爬了上来,天已经全暗了。 她却有些踌躇。 清朗这时候走了进来,“公主,回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宋宴初点头应了声,就抬起僵直的脚往外费力地走去。 “公主请。” 清朗走在前面,领着宋宴初往外走。 蔺承安一人留在屋内,默默地看着她的裙上的穗拖着地来回摆动,愈来愈轻,愈来愈远。 从这里已经能看见门外的马车,清朗候在车旁,要扶着她上去。 宋宴初往前走了几步,止不住鼻尖有些泛酸。她看着天上稀疏迷蒙的星,就听到承安王府巡游的侍卫也在看着天空犯嘀咕:“要说这天还是咱们彧国的好看,虽说可惜了霜儿公主,可咱们总算是能早些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要回去了?不是说要等皇子与那结巴公主完婚之后再做打算?” “还成什么婚啊,霜儿公主都死了,咱们皇上能不跟岚国翻脸吗?说不准召回咱们二皇子的消息过两日就到了。岚国境内也有不少的彧国军驻扎,定会平平安安地将咱们皇子给送回去——” “……” 宋宴初紧掐着手心,深抽了一口气。 可心底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一分不甘心,怎么也消不下去了。 蔺承安…… 她突然就顿住了脚步,转身冲了回去—— “公主?宴初公主——” 宋宴初提着裙,就不顾一切地冲回到了屋子里。 看见那孤单的人影还待在原地,她心下一喜,一把就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蔺承安。 蔺承安的身子一凛,听到她啜泣的声音,心头也是猛地一震。 他缓了缓,才勉为其难地笑,一开口,竟有些哽咽:“小结巴,你怎么还不……回去?” 宋宴初本来眼泪还憋着的,可这会儿她使劲抱着他,怎么也忍不住了。 “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蔺承安一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这胡话,是从我那儿学来的?” 他稍稍解开她的手,转过身,就看到她眼中的水晶球,剔透得令人心碎,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宋宴初使劲吸了吸鼻子,又紧紧环住他的腰,“我想留下来陪你。我怕以后……” 蔺承安忙笑着打断了她,“越说倒真越像胡话了。乖,回宫去吧——” “我不走!”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不容置喙。 她怕她这么轻易走了,会后悔…… 她已经失去过重要的人,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想再后悔第二次、第三次了。 蔺承安有些无奈,可面对如此动人可爱的她,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有些生气地挑逗问道:“哪怕我吃了你,也不走?” 宋宴初已到了那年纪,有几分能猜到他说的这个“吃”什么意思。 她脸颊红扑扑的,咬了咬牙,也昂起了下巴:“那……你就先吃了我试试!” “你……” 蔺承安真有些无措了。 他拉下了脸,语气变得凌厉了几分,“宋宴初,你要知道,现在就算我吃了你,我也保不了能给你什么皇妃的名分了!” 宋宴初也不服输,瞪大了眼睛,也放大了声音吼道:“你既然说你心里有我,想要成为那个最了解我的人。事到如今,我就站在在你眼前,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说着,她踮起脚尖就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两人的身子也紧紧贴在了一起。 蔺承安的瞳孔止不住收缩了几下,紧贴着的身子让他颇想挣开这束缚,他望着她毛绒绒的耳后,无端的香气一阵阵地从她的身上扑了过来。 还有两团意外的柔软,主动跌进了他的怀中…… 这笨蛋小结巴,竟然还学会故意撩拨男人了? 呼吸不有控制地变得粗重起来,蔺承安开始有些把持不住,紧握着拳头彻底松开,伸出胳膊就一把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撩起纱幔,往里头走去。 “这,可是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说看不懂新文文案,更改之后想再发一遍,大家不要嫌我烦啊哭唧唧~没收藏的快去收藏一个~ 《我想撩你很久了》: 双料影帝宋复一直想找机会与当红影后林蓁合作,只可惜每次私下看到她,就浑身不适——反差太大,人不如戏。 于是,他总盼着戏里的林蓁与现实生活中的林蓁,要是两个人该有多好。 直到他遇见了林莘,他觉得自己盼望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 林莘隐姓埋名替妹妹林蓁演了十多年的戏,死而后生在软萌甜的身上,好歹能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可偏偏有块狗皮膏药,姓宋。 “林影后,其实我想撩你很久了。” 另外,覆覆有点纠结下一章要不要稍微开点小车呢? 第34章 稀里糊涂。 翻云覆雨。 宋宴初也不知怎么的,憋屈了十几年,偏偏在这个晚上不肯退步了。 她只想抓住他,陪着他,哪怕多陪一个晚上也是好的。 管什么礼教规矩,管什么名分尊位。 可随即,不久之后,她就被蔺承安折腾得要命了。 屋子里的纱幔是浅蓝色的,只有那一盆偌大的红珊瑚树,红得耀眼。 隔着纱看去,同心形状珊瑚树彼此缠绵,其中半棵也如此时的她一样,透着一股香艳的色泽。 “唔……” “累了就睡会儿。” “嗯……” 宋宴初脸上泛着红晕,枕着他的臂弯,哪怕没有贴着,仍能感受到蔺承安身上滚烫的涌动。 她没有害怕,将脸贴到了他胸侧。 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逼着她将她的唇主动喂了上来。 反复品尝。 夜里,宋宴初总是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士兵整齐的踏步声,还有马儿嘶鸣声。 颇不宁静。 可不管此刻外头是如何的天翻地覆,此刻的她便是最踏实安心的…… - “公主昨夜去哪了。” 宋宴初睡得很沉很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初宁宫的寝宫里,睡在软塌上,屋子里的熏香都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蔺承安也已经不在身旁,只有元顺站在一侧,正提着一壶水,不紧不慢地沏着茶。 宋宴初愣了愣,用手撑起了半个身子,顿时觉得乏力得很。 “蔺承安……呢?” 元顺的面绷得很紧,听到她这一声问后,浑身上下此时丝毫没了一个奴才对主子谦卑的态度,反倒有几分凌人。 他浅笑了声,又气定神闲地道:“承安王带着霜儿公主的尸首,一早就启程回彧国了。” “咳咳咳……” 宋宴初有些难受,明明昨夜蔺承安还与她在一起,总不至于这么急就出发…… 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两国的形式究竟会如何,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元顺眼梢抹过一丝阴冷的笑意,道:“霜儿公主的死,昨夜里就已经有人通报到了彧国境内,边境已大乱。岚国虽还未有动干戈之心,可若是彧国步步逼近,到时也不得已迎战。承安王别无选择,将霜儿公主的尸体带回去,或许还能将两国之战拖延上一些时间。否则,若是彧国以讨要公主的棺椁为由,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不过还好,承安王走之前替公主保住了倩儿的一条命,她在内务府再押一月有余,应该就可以出来伺候公主了。” 说着,元顺就将沏好的茶稳稳地放在了宋宴初身边。 宋宴初隔着烛火的火苗,看不大清元顺的侧容,她微微哽咽:“这些事……你、你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元顺黯然,默着没有说话,嘴角却是浅浅的勾着。 宋宴初也勾着唇苦笑了半分,心里一阵空荡荡的,可大抵什么都明白了。 霜儿公主离奇而亡,倩儿又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逼蔺承安回到彧国……应当都是在他的算计之内的。 这一切虽一气呵成顺理成章,可若是细细看来,未免有些太心急了些。 霜儿公主一死,消息便立刻传到了彧国,比蔺承安预算的还要整整快了一日! 短短两日内,岚国彧国就因此天翻地覆,可谁知他在背后又筹备了多久,拉拢了哪些的势力。恐怕前段时间两国之间时不时便有的矛盾,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是谁……你到底,想、想想要干什么?” 元顺浅笑,屋子里只听得见茶水落入杯底均匀的声音,“公主之前就问过,怎么又问我这个了?” 他说他是巽妃旧人,宋宴初信。 可他的所作所为,早就并非是没有了倚靠,单单想留在宫内保护自己那么简单了。 他又杀人了。 而且这一次,他杀的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百个,而是两国不可估量数目的百姓与士兵。 “你若还当我是你的主子……你便实话告诉我……” 元顺默了默,面色霎时阴了下来。 “那公主可否先告诉奴才,昨夜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费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说道:“我昨夜……留在了承安王府,做了什么……就不、不必告诉你了。” “啪——” 元顺手中的茶杯碎在了地上,他额头上冒了些汗出来。 愣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低头才用手去拾起那些青瓷碎片。 他早上从马车上接过宋宴初的时候,便察觉到她的身上有些气味不同了,连睡着的样子都更加勾人…… 她不说,他也猜到了。 “公主……” 元顺格外低沉地唤了她一声,嗓子哑得有些要破音。 “公主当真不认得我了吗?” 宋宴初怔了一怔,又看向了元顺。 这张脸她每天都见,从来都是觉着这个少年亲切,可哪怕再多看几眼,她仍没有太多的印象。 元顺走到了她的面前,跪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强忍着的情绪还是有些压抑不住。 “公主可能不大清楚往事,巽妃娘娘本家姓元,只因她小时过继给了舅舅,后来才改姓的巽。” “元家……你是元家的人?” “公主,你是否还记得你七岁生辰时,巽妃娘娘曾带了几个小孩入宫,那是她还提起过要向公主皇上订娃娃亲的事。拜巽妃娘娘当时的恩宠极盛,当年的元家与巽家也因此辉煌一时。” 宋宴初听他这么说,好像是有些印象,她又看向了元顺。 听说成了太监之后,容貌多少会发生一些改变,可这样比较起来,还真是有几分相似的……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眼熟亲切。 元顺哽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的父亲,是当年战功赫赫的豫山王元益之。我的长兄,就是黄门侍郎元尧……长姐是心阳郡主元湘,可是他们都……” 宋宴初知道这事。 元家当年是何等风光的一家,只因巽妃一案被牵连,满门抄斩。京中的权贵们起起伏伏,早已成了笑谈,可对于那局里的人来说,却是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痛。 宋宴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差点失了声。 她记得,豫山王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那么他…… “你是……元、舜?” 元顺扯着嘴冷笑了一声,悠悠地站了起来,眼中的寒冰冷得令人无法直视。 “他当年也随着他的家人一起死了。如今活在这世上的,只有元顺,没有什么元舜了。” “所以,你……是想替你的家人报仇?所以才入的宫当……” 元顺淡淡一笑,“当年的我,的确只是这么想的。” 如今的他,又多了一份不该有的杂念。 宋宴初拧着眉头,低声质问:“可是……那元家的恩怨与彧国又、又什么关系,与霜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与两国的百姓有什么关系……你说你、你为什么要去害他们!” “那些人的确无辜,可是我的亲人又做错了什么?还不都是这污秽的宫中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元顺紧掐着宋宴初的手,突然将脸附了过来,凑到了她的面前。 步步逼近,寒冽的气势逼人。 她一愣,忙往床沿上退,他却不罢休,伸出双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肩膀。 宋宴初对上他那妖惑细长的眼,小口小口喘着气,不由得有些害怕,只得别过头去。 他凑到了她的耳边,“公主,我煞费心思筹备了整整三年,没人知道我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其实这还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还不足以一朝就让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皇帝皇后彻底覆灭,可是我等不住了,我没有这个耐心了——” 她斜睨着眼瞪着他,不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 他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上前一把紧紧地拥抱住了宋宴初。 他哭了。 有两滴泪落在了宋宴初的嘴角,她不由得一凛。 很湿,很涩。 他牙缝里的每个音,都是拼尽了全力:“我等不住,也忍不了……让我眼睁睁看你嫁给蔺承安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ps:知道前面两章可能写得有点急,但是我们元顺就是这么急啊。覆覆的笔力比较浅,很抱歉有些细节没有处理好,希望还在追的小天使能多多提意见,只要不是人身攻击,我都会尝试着去接受去改变的,成为更好的说故事的人,写出更好的故事来~ 不过以后真的不再写这么憋屈的女猪脚了,嘤嘤嘤,其实这本文的创作冲动就是单纯想塑造元顺这么一个爱而不得痛不欲生的腹黑太监而已。真的真的谢谢大家的包容与厚爱,虽然看的人不多,但是我还是会继续坚持下去哒! 爱我的话就收藏一下作者,然后关注一下作者围脖@晋江林覆吧,围脖粉丝太少都懒得更新啊呀呀呀~ 第35章 她脑子空空的,半晌也没敢想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只是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隐隐地发颤。 他还在抽泣。 可是他紧埋着头,连泪光都没能让她觑见一分。 宋宴初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元顺。 曾经的元家二世子,想想那应该也是恩宠倍身的人中龙凤。 至少她从来以为,像他这样睿智冷静又凡事都精明无比的人,是决不会令自己陷入任何无助的窘境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元顺,她竟然有些认不得了。 她的唇翕动了下,犹豫了一会儿,“你方才那话……是、是什么意思。” 这话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可是她就是不敢相信。 她的身子才往后推了推,又被他抱得更加紧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宋宴初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公主,再等会儿,等一会儿就好……” 他的手绕过宋宴初的肩膀,用袖子抹了抹,便松开了她,迅速地背过身去。 再开口时,他的音色中已听不出半分的哭腔,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 “我说过,我此生会保护公主,照顾公主周全。哪怕有朝一日岚国与彧国都不复存在,我也会保得公主衣食无忧,万事平安。” 宋宴初半躺在榻上的姿势有些发僵,缓了缓,才从床上挪了下来。 “可我嫁给蔺承安的话,他也……也也能照顾我——” “他不能!” 元顺发了疯似得吼了一声,直接掐断了她的话。 此时的他如一头猛兽一般,眼白布满了一根根分明的红丝,脖颈泛红一直到了耳后。 宋宴初有些害怕地拧了拧眉,将唇抿成了一条线。 今天,她见到了太多以前都从未见到过的元顺…… 他拼命地喘了两口气,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又一次给压制住,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 “……像他这样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根本不能懂公主你的艰辛,根本不明白被人踩在脚下无处诉求是什么滋味。他是彧国的皇子,舍不下的东西太多,又怎会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公主一个人的身上。只有我,我与公主,才是一路的人。他根本就配不上公主,他不会再回来了!” 宋宴初直直地盯着他的下巴,忽的又闪躲了过去,听到那句“他不会再回来”,情绪止不住地激动起来。 “我……我不会害人……我与你,才不是一路的!他会回来,会回来的!” “公主……” 他有些哽咽,可这会儿嘴角又是毫无防备地扬着的,说服自己给了她足够的耐心。 “小时我入宫见过公主几次,便觉得公主那模样十分可爱,可年纪小,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元家被灭之后,我一心想得确实只有报仇,为我父亲兄长手刃那些只知道空谈勾心斗角的尊者。可自从遇见了公主,我竟不舍得将我下半辈子的时间都拿来报仇了。我甚至想将将我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陪你,陪你度过一辈子,下辈子!” 宋宴初紧抓着被褥,屏息不言。 元顺微微低下了脑袋,咬着唇用力地道:“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哪怕我有权高万户侯的一天,公主也定会嫌我是个太监,是个无用的太监,不能像正常男子一样……” “但只要公主不介意,我将来可以将这世间皮囊好看的男子,都抓来伺候公主!我不介意,只要公主开心!只要公主愿意让我永远陪着你、照顾你。若是、若是公主还喜欢孩子,到时候领养几个在身边也是好的!” “我不……我不……!” “你你……走,我不想再、再看见你、你!” 宋宴初冲他喊了一声,止不住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没料想过事情会到了这种地步,霜儿公主的死,蔺承安被召回,战争一触即发,竟然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元顺对自己的…… 元顺面色一凛,手也从床沿上滑落,悠悠地站直了身子起来。 说出这一切,他虽然有些疲惫,可心底却是无比的舒畅。他总觉得,自己能真正开始去拥有她了。 “那公主多休息,公主哪时想见我了,叫人唤一声即可。” 他轻摆袖子,又脉脉惋惜地看了她一眼,温柔地关上了门。 - 半个月来,宋宴初一直待在初宁宫里头,连御花园都没有踏出过一步,差不多是被软禁着的。 朝堂上风云变幻,她也多少从宫里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了一些。 蔺承安到底是没能宽慰住彧国皇上的丧女之痛,先向岚国起兵讨伐。岚国虽有防备,可也抵不过彧国的铁骑,一败再败。 听说,岚国的军队已经退到了淮水之境。 皇宫里虽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可宋宴初也能察觉得出来吃穿用度都要比往日节俭了一些。初宁宫尚且如此,其他宫中与寻常的百姓人家更是不用说。 恐怕眼下这宫里唯一得意的人,只有元顺。 也不知他从何处招揽来的四方兵力,主动向皇上献策出力,暂时缓解了淮水的燃眉之急。若不是有他,怕是连淮水边防都要破了。 可惜,刘乘公公那把坐了十五年的总管交椅,就这样容易地交到了元顺的手里。 他如今明为内务府总管,实则也在参政议政,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也难怪,当日他便不怕皇后对他下手,眼下皇后更是奈何不了他了。 “公主,倩儿回来了!” 宋宴初听到这消息,半个月来都不曾打起过精神的她凛了一凛,忙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倩儿穿着格外素朴的鹅黄衣裳,看到宋宴初,也顾不得许多,哭着抛过来便扑到了她身上。 “公主……” 宋宴初也一时间哭得稀里哗啦,见她消瘦了许多的脸,实在是有些心疼。 “不是说要一个多月么……” “听说眼下内务府是元顺说了算,他将奴婢提早释放了,好回来伺候公主。” 宋宴初沉了沉嘴角,便拉着倩儿走了进去。 “可受、受了什么苦?” 倩儿摇摇头,笑着说:“只是刚去受审那趟子被打了几板子,在内务府又有元顺照应着,如今已经好全了,公主不必担忧。” “嗯……” “不过说来也奇怪,听说彧国已经向咱们开战了,兵荒马乱的,朝中应当是将军们受封赏最多的时候。元顺他一个小太监,怎么这么快就当上了内务府总管了?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宋宴初冷冷一笑,语气有几分严肃:“他自有他的本事,如今他既然不在初宁宫了,你往后……就、就不必再提起他了。” 倩儿见她如此,虽然心中纳闷,也还是赶紧住了嘴,心里默默记着以后不再提元顺。 她见到宋宴初房间内的梳妆台上又摆满了首饰胭脂,笑着问道:“公主怎么今日有等这好心情,想着要收拾自己了?难不成是早就知道我今日要回来?” 宋宴初浅浅一笑,神情却黯然:“本来……今日是我、我与他大婚的日子。” 倩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可谁能想到这才短短数十日之间,便发生了这么多事。 “公主……” 宋宴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冲她笑了笑,“没事,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第36章 他回到彧国,应当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忙。 想来有他在,哥哥的处境也会好许多。 暗暗思忖着,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桌上沉甸甸的嫁衣,虽在合适的时候未能穿上它,可宋宴初却笑了。 窗外的日光倾泻下来,比月光还要柔美。 她从未觉得自己活得这么有盼头过。 盼着一个人。 - 两国交战之际,宫内人心惶惶,可礼数并未废。 又到了须是得去洛芳殿请安的日子。 听说皇后这几日憔悴得很,身子也不大好。 天气有些闷热,远远瞧着御花园的花开得比往年还要盛一些。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薄纱裙,带着倩儿去洛芳殿的路上。 刚走出初宁宫没几步,就听到御花园中传来女子的哭声,还有打骂的声响。 她本不想搭理,可没走了几步,就看到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就挡在自己前边儿的路上。 一个太监半蹲着身子,眦着目就给两人掌嘴,嘴上还在骂骂咧咧地训斥着什么。 两个宫女吓得不敢躲,亦不敢动弹,只是一个劲地哭。 见她们的嘴角都渗出了血,可见下手着实是狠。 宋宴初看了倩儿一眼,倩儿点点头,便走过去问话:“这大白天的在御花园里做什么,要教训手下也好歹找个隐蔽的地儿,也不怕宫里的娘娘公主们见了笑话——” 那太监没好气地瞥了倩儿一眼,本没打算理睬,可他见着了站在倩儿身后的宋宴初,忙谄媚地笑了笑,“哎唷,是宴初公主。奴才这会儿忙着教训人,狗眼没瞧见公主来,真脏了公主的眼。奴才该死,真该死——” 说着,他自个儿轻轻地也笑着往脸上甩了两下。 接着,他抬腿便往那两个宫女身上踢了几脚,凶狠道:“没见着你们两挡了公主的路么!还不快闪开!” 两个宫女许是跪在地上跪了太久,一时间都起不了身。 太监直接往其中一个的胸口上一脚用力地踹了过去—— 宋宴初见不得这种画面,不由得拧了拧眉,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阻止道:“别、别动手——” “有话好、好好说便是,非得动手动脚么?” 倩儿忙过去搀起了那两个宫女。 她们见着宋宴初为自己求情,哭着便都跑到了宋宴初的背后,想让宋宴初为她们求个情。 到了这份上,她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了。 “你为何要打她们两个,她、她们究竟是犯了什么错?” 太监瞪了那两个宫女一眼,又笑着对宋宴初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两个贱蹄子在背后说公主的坏话,被奴才听到了。奴才这是替公主教训她们两个,好让她们长长记性!” “坏……坏话?” 宋宴初愣了愣。 那两个宫女便扯住了她的裤腿,委屈地哭喊道:“公主,奴婢们怎敢说公主的坏话!自从顺公公上任之后,下令宫里人只要敢说公主您一句不是,就得割了舌头,这几日里里外外已经有五十多人了。奴婢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又怎么敢当着顺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只耳朵下,做这不要命的糊涂事!” “你说什么……元顺他……” 宋宴初竟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荒唐的事。 她从小就好欺负,宫里人多少爱嚼自己的舌根,多半是嘲笑自己说话不利索罢了,可也不算是有什么恶意,她也早就习以为常。 可没想到元顺竟然下了这种令…… 割舌…… “奴婢与妹妹只是到初宁宫送些东西,无意提到了公主的名讳罢了!并未对公主有半分不敬,也不知怎么就被这公公听岔了,硬说是奴婢们在背后嚼公主的舌根!”说着说着,两人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宋宴初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还未缓过来。 倩儿在一旁对那两个宫女柔声说道:“既然是去初宁宫送东西的,就赶紧去送吧,这会儿的事,你们不必理会了。这是公主赏你们的,记得去御药房抓点药,好敷一敷伤口。”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她们两个接过那几块碎银,便朝宋宴初磕了头,匆匆往初宁宫的方向逃去。 见她们溜了,那太监忙上前道:“公主,可不能就轻易放过那两个贱蹄子,顺公公有过交代——” “你若是再敢多多……多说一句,我便去告诉元顺……都是你背后说我的不是——” 宋宴初这么一句,便教他再也半个子儿都吐不出来,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一想到兴许是自己被割了舌头乃至是更严酷的刑罚,他的身子便直哆嗦,差点还尿裤子了。 她懒得再理会这事,直接绕着他走了过去。 虽说救下了两个丫头,可心里头却有些烦闷。 到了洛芳殿,皇后还在榻上养病,所以宋宴初直接去了寝宫。 易香见宋宴初到了,忙转悲为喜,笑着对皇后道:“娘娘,宴初公主来看您来了——” 宋宴初缓缓走到了凤榻前,跪下行了个礼。 皇后也笑着稍稍做了起来,招她往前走近了一些。 宋宴初仔细打量了下,这几日,看她还真是老了不少。 眼角的皱纹都足足多了好几道,面色也憔悴了许多。 不知为何,见着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个女人这般落魄,她竟有些心软。 “御医如何说……” 易香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身子本就没什么病,只不过是气急攻心,被气的,补药吃了许多日也不见好。皇上这几日为前方军事烦忧,倒怪得娘娘为公主与承安王定下的婚事来。说什么,若不是没有那桩婚事,霜儿公主亦不会来咱们岚国,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宋宴初垂下了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皇后咳了咳,伸手去抓出了宋宴初的手。 宋宴初一凛,往回缩了一缩。 皇后无奈笑了笑,“你今日瞧着也面色不大好,回头啊让御医也给你开个方子补补。” 宋宴初沉了沉嘴角,摇摇头:“不必……” “宴初,说来说去,都是母后的不是。往后你就别再惦记着蔺承安了,若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母后再给你挑。正好之前,你也不是对他不中意的么。” “也、也不必……” “总是要嫁人的,眼下就岚国与彧国的局势,你难道还想着有生之年能嫁给他吗!咳咳咳……” 皇后稍稍激动了些,便止不住地有些咳嗽,十分厉害。 易香忙上去给她顺了顺气,宋宴初却杵在那儿,愈发手足无措。 她生怕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她就又着急要给自己指一门令她满意风光的亲事。 “既然母后身子不好,那……那儿臣就先不打扰母后歇息,先退退下了……” “宴初——” 皇后强忍住要咳嗽的意思,叫了她一声。 宋宴初只好顿住了脚步,低头缓慢地转过身来。 “母后问你,你如此放不下,可是对蔺承安动情了?” 宋宴初心中漏了半拍,可并未犹豫,不假掩饰地点了点头。 皇后眼角的皱纹拧得更深了。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宋宴初福了福身子,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37章 从洛芳殿出来之后,倩儿也大抵是有同样不安的预感,嘀咕道:“公主,皇后娘娘问你这些,可有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找个人将你嫁了?” 宋宴初抿抿嘴。 以皇后的做派和眼下的局势,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她眼下还病着,估计暂时也顾不上许多。总之她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要是皇后真的再给她许什么亲事,她宁死也不会从了。 “回、回去吧……” “好。” 倩儿笑了笑,就扶着她回去。 走了一会儿,宋宴初突然在一个分岔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不由得朝西边的屋子往了一眼。 “这路一直顺着往下走,便是内务府了,公主?” 宋宴初凝着眉头,犹豫了下,提裙便往那路走了过去。 倩儿面露难色,也没多说什么,陪着她往前走。 内务府一直气派得很,哪怕是放在宫里头,也少有几个司府的门匾比这个还要金闪的。 眼下更是换了一块更大的匾,若是刚入宫的新人不大识字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宠妃娘娘的宫前。 门前有一排太监当值,模样都是极好的。 见到宋宴初过来,就有人俯着身子过来招呼。 “宴初公主怎么亲自来了,宫里若是缺什么东西,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奴才们都会尽快将东西送到公主宫里头去——” 宋宴初不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些什么。 “难不成……是内务府哪里伺候得不周全,惹公主不高兴了?” 宋宴初瞧了眼那太监,微微叹了一口气,皱眉低声道:“听说,你们内务府里头……有许多舌……舌舌头?” 那太监一听,谄媚地笑了笑,“原道公主是嘴巴馋了。不知公主是想吃牛舌还是猪舌,还是鸭舌?” “对了公主,说来也巧,前些天宫里刚得了一批鲟鱼的舌头,这鲟鱼本就金贵了,一条大鱼的舌头才小指那么一丁点,味道却是极其鲜美的。公主若是想要,奴才便去吩咐御膳房的厨子去做了——” “我说的,是、是人舌。” 那太监一愣,干笑了一声,说道:“哎哟,公主这是在打趣奴才呢,内务府哪来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是有,那也不敢拿出来脏了公主的眼。” 宋宴初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抿了抿唇,道:“总、总管呢?” 那太监听到宋宴初问元顺的消息,忙巴结着道:“顺公公一早就去皇上哪儿了。不妨公主先回宫歇息,等顺公公从皇上哪儿出来了,奴才第一时间便去通报于他——” 内务府的这些走狗,个个都知道如何讨好上头的人,自然也知道元顺在这宫里头最挂念的人是谁。 若是能让他见一眼宋宴初,怕也是功劳一件。 “不必——” 宋宴初眼角抽了抽,“我在这这儿等他好了……” “嗳,公主里边儿请。” - 内务府里本就是后宫管杂事的地方,场面虽大,可用处紧,到处都是来往各宫中的太监宫女,掌管着几乎这宫里头大大小小所有的事。 宋宴初坐在内务府阁上一间小的茶室,从窗外看去,能将地下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是太监撑起的内务府,可内务府的权职也决不比前朝的那些官衙低,反倒因为更靠近内宫,有着许多方便。 到了该用膳的时候,元顺仍是没回来。 内务府的人按例给宋宴初上了膳食,菜式虽没有自己宫里做得精致,可食材也是一等一的。 有几道菜还是只有皇上皇后宫里才会特供的,别的宫里都是吃不到的。 “公主慢些用膳,已经叫人去皇上那儿瞧了,说是顺公公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估摸着马上也能到了。” “嗯……” 宋宴初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尝了一些。可一想到他割了那么多人的舌头,只是有些反胃,又撂下筷子一口都吃不下去。 这时,就听见楼下的太监报元顺来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楼梯那边已经传来了急切如雨点般的脚步声。 “公主。” 她往他的方向觑一眼。 那套总管服颜色虽然老成了一些,是偏暗红色的,可在他的身上莫名合身,高高的帽檐上还嵌着一颗紫色的明珠。 是比在初宁宫时要精神许多了。 他见到宋宴初,会心一笑,跪下来行了一个礼,才走近了上前。 算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怕她恼自己,他这段时日也不敢主动出现在她眼前晃眼。 这会儿是阴天,可元顺瞧着外头的天气都顺眼了许多。 “让公主久等了,早知道公主要来,我就早些回来——” 宋宴初面色凝重,轻声说:“父皇那儿的事关系天、天下,不是可以随意脱脱身的……” 元顺笑了笑,站起来,亲自拿了碗与筷子过来夹菜,与以往一样伺候她用膳。 “公主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公主难得屈尊到这里来用膳,下面的人还不懂事,光凭这几道菜就想糊弄公主。” 说着,他往后冷冷斜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太监立即吓得跪了下来,不敢吱声。 “我吃好了……” 宋宴初将他递过来的碗筷又推了一些出去。 “那叫他们上些点心。天气热,胃口不好,这些东西都太腻了,叫公主怎么吃得下。” 宋宴初没能拦住他,元顺又忙着吩咐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就上了些冰镇清凉的点心来,满满当当的。 “公主,这莲花汁是用早晨的冰露冰镇的,不是用冰块直接凉的,所以不会有寒气伤你的身子,放心喝下就好。” 宋宴初看着那透着肉粉的汁液,不由得一阵犯恶心。她的面色愈发凝重,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让他别再白费功夫忙忙碌碌了的。 “我今日去洛芳殿,遇遇见了两个宫女,被你手下的人欺负……一问才知道,竟是因为说到了我的名讳的缘故……还听说……这几日你割了不少……不少人的舌头!” 元顺一凛,嘴角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来,先屏退了左右。 倩儿也被支了下午,室内只留了他们两个人在。 他脸上倒是没多少不安,可终究是不大自然的。 “公主,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 “那些人……都是因为我、我,怎么就不能关心这事了!”宋宴初瞪着他。 元顺默着不言语。 低着头,只是继续给她乘着那碗清香无比的莲花汁。 递过来,宋宴初咬咬牙,实在是有些气,胸口那股恶心又一阵一阵的,于是一把将那碗东西推了出去—— 那莲花汁直接洒在了地上,元顺的袖子上也沾了一些。 他愣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一笑,才格外平静地说道:“那不过都是一些下等的奴才,不用公主如此为他们费心。” “可那都是命,就算……就算是那些人无意中说错了什么,你让人训斥几句也就罢了……你又又何必做那种事!” 元顺冷冷嗤了一声,不以为意。 “他们以下犯上,在宫中在背后说主子的不是,明知故犯,本就是他们的心思不正。这些年要不是公主心软,如何叫那些人活到现在。既然他们敢嘲公主的口症,我便断了他们的舌头,教他们这辈子做厉鬼也说不出话来,又有何错?” 宋宴初紧紧地抿着唇,气得连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她之前真是看走了眼。 元顺的心狠手辣、暴戾无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甚许多…… 也是,想来只有这种性子,才能让他这么快就爬上内务府总管的位子,一只手便能将这皇宫的日头给都蔽住。 “说了,不管公主愿意不愿意,往后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公主,护得公主周全。若是眼下,连这些贱命都可以随意在背后对公主评头论足,那我这内务府总管还有何意义!?” “你……” 宋宴初抽了一口冷气,紧掐着手心严肃道:“总之,我不许……不许你再做这种事!不许再害那些无辜的人!” 元顺却笑了笑,眼皮轻轻垂了下来,只留出一道缝。 宋宴初也瞧不明白他此时到底是无所谓,还是黯然。 “公主开口,我不敢不答应。只是这令既然已经下了,我身为内务府的总管,这才几日就要收回成命,总是没什么面子的。” 她忐忑:“那、那你想如何……” 元顺走近了些,下巴几乎快挨到了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奴才其实有个不情之请,也想让公主答应着帮帮奴才——” 宋宴初将脑袋往后退了一些,“威、威胁?” 元顺苦笑了声,“不算。最多也只是一桩交易。” 宋宴初哆嗦地哈了一口气,“那你先说说……看看我、我能否做得到,我再打算……” “公主一定做得到。对于公主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宋宴初不知道他口中多小的事算是小事,自从她知道他对自己那份心思,她对他多少是有刻意的避嫌的。 “奴才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ps:三月,你好呀~我也想每天都能见到你们~ 第38章 “奴才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公主。” 宋宴初凝眉望着他,“只是……见?” 她生怕是有什么字面上她不知晓的意思。 “只是见面,并无他求。” 元顺郑重其事地回答。 “别的……别的真的不需要?那可是要我每日来、来这内务府?” 元顺笑了笑,“内务府都是些下人,奴才怎敢让公主亲自跑来一趟。只是心中念着公主,想像以前一样有机会去初宁宫伺候罢了。” 宋宴初低眉,“你说话……可当真?” 他眉梢溢出喜色,忍不住又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一些,笑着道:“当真。只要公主答应我这个请求,不要不理奴才,公主说什么我都答应了。” 宋宴初想了想,又说:“战事加紧,你如今又、又如此忙碌,还有功夫见我的么?” “有!自然是有的!” 元顺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便应了下来。 “那好吧……” 宋宴初觉着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毕竟之前元顺也尽心伺候了自己那么一段时日,只是见上一面,倒也说得过去。 他听到她答应了,心中一块压着许久的石子总算是落了下来。 “公主放心,之前那些受过罚的人,若是死了,我会安排送出宫去让家人替他们厚葬。若是侥幸还活着的,那就好生待着,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往后不再有人惦记着抹黑公主,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他这话听着虽是没什么毛病,可宋宴初听着心里头总是有些不爽快。 她僵着身子起了身,推开凳子往后退了几步,向楼下唤了倩儿一声。 倩儿立刻便上了楼。 “我们回去……” “是。” 宋宴初低着头,就与倩儿一道走了出去。 她没让元顺送。 可元顺一直跟在她身后数十米远,从出了内务府的门,到了御花园,他才没继续跟。 - 打第二天起,元顺当真日日都来了。 不过他毕竟眼下事情多,不能长留,来的时候大多也是傍晚时分了。 宋宴初习惯睡得又早,每次也没多留他说几句话,多喝几口差,他就要退下了。 果真是除了见面说上几句话,并未做什么不该做之事。 要是两人没有话说,元顺就会说说这朝堂上与战场上发生的事。 岚国与彧国都损伤了不少兵力财力,目前岚国虽然还是吃了点亏,但好在彧国那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怎么样。 他早就说过他当日那一不棋下的不是时候。也正因如此,他并未能完全掌控眼下的局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替岚国打退了彧国。 他也不避嫌,只要她有点兴趣的,就一五一十都与她说,细细与她解释这其中的势力关系是如何如何的。 尽管如此,还有许多政事,都是宋宴初听不大懂的。 可关于彧国皇族,元顺的嘴巴就紧得很,半分也不愿意提及。 她知道,他是不想告诉自己关于蔺承安的消息…… 一晃已经五月底了。 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宋宴初以前最是喜欢这时候,因为不管怎样都不会觉着有多冷,总算都不用再在屋子里烧炭了。 哪怕站在太阳底下出会儿汗也是舒坦的。 可昨儿个去初宁宫前的亭子里待了一会儿,她竟然就中暑了。 她真是难得中一次暑,偏偏这次还来得胸闷,吃了好些清凉解暑的东西,仍是觉得晕沉沉的乏力。 本来以为是小病。 可到了下午,她身子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才去叫人请的御医。 赶上皇后与后宫的几位娘娘都生了病,最后来初宁宫的御医资历较浅的沈太医,还年轻得很。 他伸手进帘子中摸了摸她的额头,捋捋胡子,才给她诊脉。 这一诊,他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道该道喜还是报忧。 “公主,这、这——” 宋宴初的唇微微翕动,还是难受得紧,“如何……” 沈太医瞪着眼睛,惊慌失措,跪下磕了个头,“微臣还请公主先屏退左右!” 等到屋子里留着伺候的只剩下了倩儿。 倩儿见这沈太医瞧着不大靠谱,嘟囔道:“公主的暑气到底如何了?你到底会不会瞧病,说话就快说,最好赶紧给咱们公主开药去啊——” 沈太医深深吸了一口气,脚后跟还在止不住地打颤,“暑气是有,可公主目前的症状并不全是暑气造成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宋宴初拧眉,“那是什么……” “方才微臣给公主诊脉,那脉象……分明是喜脉!” 说了这大不敬的话,沈太医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光子,直接又将头贴在了地上。 倩儿听到他像是要污蔑自家公主的意思,有些气急,忙指着他骂道:“你胡说什么呢!咱们公主还没嫁人,怎么可能有……我见你这太医如此不知轻重,就该扒了皮下药喝!” 宋宴初本来听到那消息,整个人都不由得精神抖擞了下,嘴角竟然有些笑意。 “太医……你说、说什么?” 这沈太医估计也是胆子小,吓得不敢再说第二遍,口中只是拼命求饶:“微臣不敢!不敢啊公主!” 这会儿倩儿已经气得要将他给赶出去,宋宴初忙拦住了她,又对那沈太医说:“你说的……可是当真的?” 沈太医汗涔涔的,哭丧着脸道:“微臣只是凭着脉象判断,并不敢有半分对公主不敬的意思!这脉,它它它的确是喜脉!” 宋宴初听着沈太医结巴了,自个儿却笑了一声。 又笑了一声。 后来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欣喜。 “那、那劳烦沈太医了,还请太医私下替我开些安胎的药方子来……” 沈太医面色一僵,怕是自己耳朵听岔了,抬头看到宋宴初笑着,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公主放心,微臣定当尽全力!” 倩儿也是傻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宋宴初,“公主,你是什么时候……” 宋宴初眼里泛着泪光,笑而不语。 沈太医正要下去开药方,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沉着脸发誓道:“微臣虽年纪轻,可明事理。此事关系重大,公主只管放心!微臣绝不会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连内人也不会说上一个字!” 宋宴初笑着,“那,多谢沈太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明天开学,可能不会更新哦~大家莫等~ 第39章 宋宴初捂着被子,这会儿身子精神了大半,半个脑袋露在外头,一阵憨笑。 有些涩地抿抿嘴,又不由得笑了笑。 倩儿送走了沈太医,这会儿才走回到屋子里,关上门又检查好了窗户。 她走到床边,心里早已耐不住了,板着脸问道:“公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究竟是……?” “蔺承安的。” 宋宴初坦然地对上倩儿质问的眼神,低下眉头,眼里竟还藏着笑意。 有了这个孩子,她与他的缘分就不会断。 他就一定会来找自己。 哪怕是最坏的打算: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是最好的念想,意义非凡。 想着,宋宴初的手不由得抚上了腹部。 倩儿见着也是怔怔的,可越是见她这样,心中就越是不安。 “公主,你要留下这孩子么……” 宋宴初目色坚定了几分,“这是我的孩子,自然,是要留得的。” “可是这肚子要是一天天大起来,难免不会让人知道的……” 倩儿叹了一口气,又着急担忧地说:“何况就方才那沈御医,刚入宫当御医也没多久,保不住就经不得诱惑,没将公主腹中的胎儿先给安好,就先将这事多舌告诉了别的人!” 宋宴初拧眉,“他是意外得知的,就算、就算他告诉了别的人,也怨不得他……他本没有什么必要非得替我保守这秘密。” “可那些外头的人——” 宋宴初放在腹部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深深抽了一口气。 “知道便知道了……若、若是这些冷眼都受不住,我怕是早些就死干净了……” “若只是冷眼还是好的,奴婢是怕——” 宋宴初有声严厉地呵止了她,“好了。” “公主……” 她又拉过倩儿的手,柔柔弱弱地撒娇说道:“倩儿,我饿了,你替我拿点吃、吃的过来,好不好?” 倩儿也是没辙。 知道她怕饿着自己的孩子,明明这一整天什么都吃不下的,这会儿突然饿了。 她微微叹息,应了一声,就忙去小厨房端了些清淡的过来。 - “公主病了?” 傅贵是近日元顺提拔的身边人,他点点头,“是,顺公公,公主昨儿个就吃不下东西了,只是见着你的时候没让人跟你说,怕多事。听说今天倒是更严重了,方才也是初宁宫里的人瞧见御医来了,问了之后才知道的。” 元顺这会儿刚从宫外回来,练兵场上一身的灰,还没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裳,就先欲往初宁宫的方向去。 “公公——” “还有何事?” 他心急,此时对任何事都略有些不耐烦。 “安排在初宁宫的几个婆子,都说是公主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元顺一凛,顿住了脚步。 “怎么不对劲。” “都是女人的事,奴才嘴巴笨,听不得也学不来。只是听那几个婆子说,公主这几日像是刚有了的样子,而且公主一个多月都不曾害喜了。” 元顺身子僵了僵,胸口有些发闷,一时间竟然有些站不住。 “顺公公?” 傅贵见元顺面色不好,吓得立刻跪了下来,“都是奴才多嘴,都是奴才多嘴——” 元顺喉间哽咽,沉着脸不做声。 半晌,才冷冷说了句,“消息可属实?” “那几个婆子经验老道,应该是不会错。对了,今日替公主瞧病的那个御医兴许可以瞧一瞧,奴才去探过了,那御医是今年才刚入的宫,在宫中也没什么人仰仗倚靠,若是公公去问,定能问出个一二来——” “不必了。” 元顺冷嗤了声,“但凡可能知道公主这事的人,命都留不得。” 傅贵的背后不由得冒出了一阵冷汗,手心里都湿透了,“顺公公这话的意思是?” 元顺只随手将腰间的一块令牌交于了他,“尽快去办妥了。”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傅贵握着他的腰牌,这才稍稍松气。 元顺缓缓吸进了一口气,面色勉强缓和了许多过来,又往回坐回到了内务府的沉香椅子上—— - “元顺他、他今日不来了么?” 宋宴初见着有些晚了,顺口问了一句。 “让人去问了,不过这么晚了,估计是也不会过来了。” “嗯……” 宋宴初点点头,倒是觉得安心了不少。 毕竟她今日方才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许多事还未准备好。 她不怕被别的人知道,只怕元顺知道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话音刚落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通报的声音,说是元顺到了。 宋宴初的心猛地一提,就见着元顺只身一人走了进来。 她身上披着一件衣裳,对他淡淡说了句:“……我、我要歇下了。” “公主这不是还没歇么?” 元顺没等她说别的话,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手中提着一壶酒,就倒了一杯给她。 元顺笑了笑,望了望外头,道:“今日月儿圆,赶巧是父兄的忌日。” 宋宴初愣了愣,“你父兄的……” “奴才方才温了一壶酒,想请公主与我一道喝上一盅。” 宋宴初低头看着那杯酒,微微蹙起了眉头,轻轻推了开,“你知道的……我也不会喝酒的。” 元顺轻声笑了笑,“不过是内务府自己酿的米酒,算不得什么好酒,哪怕是小孩子喝了也不会醉的。奴才记得,公主之前是爱吃酒酿圆子的。” 宋宴初面上有些为难,知道这杯酒不好推脱。 可腹中毕竟有孩子,身子又虚,喝酒本就是不好的。 元顺先将自己灌了一杯,又倒了一杯,见宋宴初忸怩着一动未动,轻声笑了笑:“公主不喝,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并不是……” 宋宴初低下头去,将手也藏在了桌子底下,仍是没去碰那酒。 元顺自个儿又喝了三杯。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来了,他瞧着有几分醉意,竟然搬着椅子挨着坐近到了她的身边。 他拿起桌上宋宴初那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醉醺醺地往她脸上吐了一口气,眯着狭长迷离眼睛说道:“就一杯,公主喝了这一杯,奴才这心里会好受一些。” 说着,他狠狠地那着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宋宴初皱着眉头,别过头就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气急道:“好歹……我也是公主,还望公公自、自重!” 元顺手中的杯子一僵,又将那杯子重重地搁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公主不想喝,便不喝罢了。” 宋宴初见他这般失控的模样,有些心慌,低声说道:“我真的乏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元顺用手拖着半边的脑袋,邪笑了笑,就盯着她的腹部看。 宋宴初被他盯得有些瘆,也用手有意无意地挡着肚子,又背过去了身子,故意要躲着他。 他的心这时,才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疼得很,却还不至于要命。 他幽幽地扶着桌子的站了起来,鼻腔里有什么东西,使劲吸了吸。 “那奴才,先退下了——” 宋宴初“嗯”了声,仍是没回头。 元顺往门外走了几步,又带着醉意说道:“公主,在后宫中这么多年,你也应当明白一些道理。别怪奴才没有提醒过你,有些命里留不得事,万万不可勉强了自己——” 第40章 岚彧边境。 吹了五天五夜的风沙,彧国军队的大旗也在这昏黄的天色中被吹得摇曳。 蔺承安驻扎在此处已半月有余,因为正赶上了岚国一年之中最恶劣的天气,军中的将士们都水土不服,加上后方粮草已断,数十万大军只得困在此处,进退维谷。 他在帐中仔细观察着地图,刚冒出来不久的胡渣令他这几日看起来硬朗沧桑了不少。 “二皇子,听当地的人说,这阵风沙最迟后日就可散去。岚国眼下兵力空虚,若是我们一举往前攻进,突破淮河一带,就可控制住岚国大半的势力,不出半年时间,直捣岚国皇都——” 蔺承安的视线不由得停留在了岚国都城,地图上那皇宫的图案还甚是分明。 他伸出指尖,轻抚了抚那宫城的图案,冷冷说道:“本王说过,若谁再敢提起进攻岚国之事半个字,军法处置!” “是……” 他缓缓咽下一口气,道:“既然风沙即将散去,那后日打点各部下,启程回京——” “二皇子,可皇上并未下旨召回,何况霜儿公主的大仇还未报!皇上说了,须得将他们皇上最疼爱的凝芝公主人头拿下来,那才算是一命抵一命!再不济,拿他们长公主的脑袋也行,总得给我们的霜儿公主讨个说法——” “是啊,咱们霜儿公主可不能白白就这样死了——” 听着底下这些老将们的不平之声,蔺承安的鼻翼狠狠抽了下。 就在这时,营帐外就传来紧急十分的通报声。 “二皇子,刚刚得到加急快报,岚国质子宋宴衡在京都以五千人马起兵反了!” “你说什么?” “京中兵力空虚,那宋宴衡才趁机反了,也不知是他从哪儿调配来的五千人马,虽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可如今也已经逼到了皇城脚下!皇上眼下有些着急,还请二皇子速速回京支援!” 蔺承安听到这消息,心境突然平和了许多,只是淡淡轻声了一笑。 没想到,宋宴衡竟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比自己还要心急。 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退兵的借口。 下边的几个副将听到这消息,急得要命,不知蔺承安如何还笑得出来。 “二皇子,要不我们今夜就启程回京?” “他毕竟是岚国人,知道我们大兵即将北上,如此冒险之举只是想救他的百姓,救他的妹妹罢了。区区五千人,就算都是能上天入地的神兵,也折腾不出什么太大动静来,御林军再不济也可抵挡上一段时间。恐怕在我之前,骆将军的队伍就会先赶回京中解困——” “那难道我们就按兵不动么?那这功劳岂不是被别的人白白占了去!” “不等救援的队伍到,他必会带着队伍往西南而逃,”蔺承安又看向了地图,指了指其中一条河流的位置,道:“我们去这里,守着他。” - 宋宴初这天夜里做了个不好的梦。 梦见皇兄与蔺承安在一处,争锋相对…… 她醒过来的时候,背后都是汗。 渐渐清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虽然她还感觉不到这腹中孩子的迹象,可尽管是这样,她也能安心不少。 不过是个梦境罢了。 可外头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蔺承安与皇兄究竟如何了…… 起来之后,洗漱一番,用了些清淡的膳食。 倩儿这会儿还不在身边,一炷香之前出去了,宋宴初吃完了一会儿,等着无聊,便问了旁边的一个嬷嬷:“沈御医开的药、药呢?” 那嬷嬷愣了一愣,又望着宋宴初,一拍脑袋,笑着道:“药都熬好放凉了,倩儿姑娘都吩咐过的,奴婢这不年纪大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这就去后边儿拿来。” “嗯……” 她知道这安胎的药须得按时喝,才有药效,少一次都不行的。 没过多久,那嬷嬷就将药端了过来。 “公主,这就是沈御医从御药房让人送来的药,昨夜里就在熬的——” 宋宴初捧了起来,觉得这气味甚是涩的,不过药也没有好喝的理儿。 她用勺子舀了舀,吹了吹凉,正要喝下去,倩儿就着急地跑了进来。 “公主!公主不好了!” 宋宴初一愣,又先放下了那药,“怎么、么了?” “奴婢方才去前边给公主拿新衣裳,路上就听见有人说御医房的沈御医死在了宫外!还是活生生一把刀子刺进他心脏里的,你说他来京城还不到一年,如何就会结下了仇家?下手非下得这么绝?” 宋宴初也是猛地吃了一惊,喃喃道:“你说他昨夜就……” 倩儿也看了眼地上的腰,上前去顺了顺她的背,“公主别急,许是沈御医自个儿出了什么意外,与咱们无关——” 宋宴初的直觉一向准得很,尽管她也想这么想,可心中那股不安越是不能让她就这样坦然。 她不由得低头盯向了碗里的那碗药,心中一凛,伸手就将那碗药打碎到了地上去—— 倒在地上这么一瞧,才觉着这药的颜色红得有些不正常,跟昨儿个下午沈太医亲手为她熬制的那碗不大一样。 那嬷嬷也是一惊,忙跪在了一边。 宋宴初直直地瞪着眼睛,面色煞白:“那么说的话,这药也不对……” 她怔怔地看向了那嬷嬷,“你且、且实话实说,这药究竟是哪里来、来的?” 嬷嬷摇摇头,抢天喊地的,哭着道:“公主哟,奴婢可是咱们这初宁宫中的老人了,一向老实本分。都是说什么做什么的,别的事可是万万不敢过问,这药就是从御药房送来的,奴婢知道是给公主补身子的,就给公主拿过来了——” 倩儿见着,也在一旁犹豫着宽慰道:“公主,许嬷嬷入宫都快五十年了,待人一向温和忠厚,素来也没有犯过什么大的过错,就算这药有什么问题,应当也不是她吧……” 宋宴初也不想怀疑。 可若不是许嬷嬷搞的鬼,事情不会那么巧。 恐怕…… 他已经知道了。 宋宴初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兴许吧,是、是我多疑了。” 她微微颔首,就先让倩儿劝许嬷嬷下去。 待到她一走,宋宴初便小心翼翼地扯了倩儿一把。 倩儿见她紧锁着眉,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公主?” “倩儿,我想要保、保住这个孩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公主这是说哪里的话?倒是生分了,公主只管说让奴婢去做什么,奴婢一定去办妥当了——” 宋宴初凝着眉,低声说:“你先将许嬷嬷找个机会,送、送到别的宫里去当差——” 倩儿使劲地点点头,“好好好,公主既然不放心她,奴婢随意找个借口,将她送走便是,反正她年岁也大了,就说公主嫌弃她毛手毛脚的,换个简单的差事去。” “嗯,还有……你这几日最好将、将咱们宫里不知根知底的人,都尽量换些掉,若、若是缺人手,别去内务府要……就、就去皇后宫里要……” 倩儿一怔,没想到自家公主平常最设防的,就是洛芳殿里的人。 可这会儿,竟然成了内务府。 “好,公主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么?” 宋宴初仔细想了想,又说:“还有就是……将将小厨房撤、撤了……” 倩儿都有些舍不得,“撤了?那公主最爱吃的那几道,御膳房的厨子不一定能做的地道。公主这会儿可不是能委屈自己的时候——” “那便不要吃的了。但、但凡以后有吃的喝的,都辛苦些,让人去御膳房端来,不要挑是哪个厨子做的,也不要说吃什么菜,只管让他们按照每个宫中的惯例,做什么就端来什么吃就好了……” “好,奴婢明白了。” 宋宴初吩咐了倩儿许多,可仍是不能完完全全放下心。 虽然不知道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不过她猜测,元顺应当已经知道了自己有喜的事。 所以沈御医才会死得这般蹊跷,所以那药才会有异…… 元顺的心思缜密,她不及万分之一。 就像当时的霜儿公主,直到现在,这案子仍是一团迷案,引得两国乱战。 何况是一个还未长成型的孩子…… 可就算如此,她身为一个母亲,也要拼尽保护自己的孩子。 思忖着,宋宴初便从桌上紧紧握起了一把裁剪用的剪子,暗暗藏在了袖口中。 第41章 用晚膳的时候,外头的天还亮得很。 宋宴初瞧着桌上刚从御膳房端来的几样简单的菜式,并未着急动筷。 倩儿在一旁拿着银筷,一一试了,又拿了根更剔透的银针来,每样都试了一遍,才将菜夹到宋宴初的碗里。 “公主,除了几个刚进宫什么都不懂的丫鬟,初宁宫中能支开的奴婢都给支开了。大半都是从皇后娘娘哪儿调来的人——” “嗯……” “只是怕这么一换,动静太大,倒是更引人注目了。” 宋宴初抿了抿嘴,“可若不是这样,我心里总、总是不安,也是不得已……” 倩儿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听到外头有人来,先放下了碗筷出门去,不一会儿内务府的傅贵就到了。 “给宴初公主请安——” 宋宴初见着傅贵,心里头不由得一紧。 傅贵的脸贴在地上,笑着道:“顺公公是让奴才过来给公主说一声,前线有要紧事等着公公处置,在皇上那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怕公主睡得早,今天估摸着就不能到初宁宫里了。还让公主莫要挂念着顺公公——” 听到这,宋宴初不免松了长长的一口气,“知、知道了,倩儿——” 倩儿应了声,就拿了些赏赐的东西给了傅贵。 “多谢公主,那奴才先退下了,公主好生歇着——” 知道元顺今晚上不来,宋宴初这颗心不知道轻了多少,连吃饭的胃口都好了许多。 - 可往后连着好几日,元顺都没有再来过初宁宫,似是忙得将她给忘了一般。 这一晃眼,又过了十日 天气倒是益发闷热了。 这十天里头,宋宴初安然无恙,日子也平淡得很,只是反应越来越大了,总是会恶心犯困,虽然吃得不少,可怀着孩子整个人却还憔悴了许多。 她想着,若是有蔺承安在身边,他定能有办法将自己与孩子都喂得白白胖胖的。 不过哪怕眼下他不在,她也要努力着照顾好自己与孩子—— “公主——” 倩儿这会儿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走了过来,“公主,这是奴婢的亲婶子,姓王,做了三十多年的产婆子,略微还懂得一些医术,在奴婢的乡中还算是有些名气。这些小毛病让婶子瞧一瞧,没准就能舒坦些了——” 宋宴初瞧着那婆子虽长得有些土气,可看着确实是一副慈母的模样,手脚瞧着也利索。 自从沈太医出了事之后,她便不敢再去太医院里请人。是倩儿想出了这主意,才费了许多周折,去宫外请了个值得信赖的人过来给她看看。 王婶跪在地上给宋宴初磕了几个头,没着急把脉,先让宋宴初伸出了舌头瞧瞧,摸了摸她的腹部,再悉心询问了些近几日的状况。 “公主身子是不是本就容易受寒?” 倩儿忙道:“可不是呢吗,眼下还好一些,天气稍稍一冷这屋子里就得添炭了。” 王婶笑了笑,“腹中孩儿的胎象还算稳当。方才公主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一般有孕之人容易有的,加上公主身子又娇弱一些,所以才受不住。民女比不上宫中的太医医术,不敢乱用药,只给公主开一些民间常用不会出错的方子喝着,应当是有助益的。” 宋宴初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笑了笑。 这几日她不敢请太医来瞧,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既然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她微微颔首,起身就要行谢:“那多、多谢婶子了……” “使不得使不得!咱家倩儿在宫里也多亏遇得上公主这么好的主子。民女只是一个庄稼地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能进一趟皇宫给公主瞧病,是八辈子的福气,怎敢让公主这么娇滴滴又身份尊贵的人道谢,真是折煞了民女了——” “可不是折煞了——” 不知何时,元顺带着傅贵就已经站在了门边上,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宋宴初也是一惊,外头竟没有人通报一声。 倩儿见状,忙将王婶拉到了自己身后。 宋宴初咬着唇,怔怔地看向了元顺,“你怎么……来了?” 元顺一笑,过去给她行了礼,“这几日实在是抽不开身,公主莫不是以为我再也不会来了吧。” 他回头给傅贵使了个眼色,傅贵点点头,便走过去,硬是将那王婶给拉了出来。 倩儿拗不过傅贵的力气,又有些害怕,只得眼睁睁看着傅贵将婶子带到了元顺的面前。 王婶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慌张,逼着跪了下来。 元顺淡淡一笑,“我问你,你可是御医院的医女?又是哪个掌事手下的?” 王婶觑了元顺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虽样貌年轻,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阴冷之气,教人不敢直视。 “民……奴婢,不是……” “那你且说说,你给公主瞧得是什么病?病情如何,可得用什么药才能医好?” 王婶知道这事不能乱说,便低着头,身子发着颤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只是公主偶感了风寒,觉着御医院开得药方子太苦,奴婢正好知道一些民间的土方子,所以给公主试一试。” 宋宴初松了一口气。 元顺鼻尖一嗤,侧过了半个身子,言语傲慢:“既然你不是宫中的医女,那可知道私自给公主瞧病,是什么罪?” “奴婢……也不知。” “赐死。”他薄唇轻启,随口吐出这两个字。 王婶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民女不敢,民女不敢!求公公饶命啊公公!民女只是受人所托,并不知道这宫里头的规矩,若是知道了,怎么敢犯呢……” 宋宴初有些忍不住,上前便将王婶给护在了身后,对元顺吼道:“她是倩儿的亲、亲婶婶,是我非要找她来的,你吓唬她一个老百姓算、算什么!若是你真要赐死触犯这宫中律法之人,干脆,连本公主也一起好了!” 王婶死死抱着宋宴初的腿,口中还一直在小声地求饶。 元顺朝她走近了一步,仔细瞧着宋宴初脸上细嫩泛着红光的皮,微微眯起了眼,细声细语道:“公主以前,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哪怕是养母被迫入狱、亲兄弟被驱出国境,也不见公主这般强硬。不知公主性情大变,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说得别有深意。 可确实也不假…… 自从宋宴初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的确是有几分豁出去的了,事事都提醒吊胆的。 可若是有什么会危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拼命。 她微微哽咽,道:“总之,我宫里人的事,都是些小事……轮、轮不到你这内务府总管插手!” “的确,公主宫里的这些人再闹也闹不出什么来,奴才是管不着,也不想管。可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岚国的大事,公主究竟还想瞒到几时!” 说着,元顺便一把狠狠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拉到了自己面前,强势地顺手环住了她的腰。 宋宴初的心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蹦跶出来,瞪着离自己还不到一拳的元顺,紧绷着下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想,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了…… 第42章 “这个孩子,他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元顺从牙缝里兜出一阵阵的冷气,却轻柔地拂在宋宴初的脸上。 她的身子还是不由得往后一震,被他逼退了几步,知道腰已经挨着在了后面的桌子,无路可退。 倩儿正要上去扶她,却被傅贵死死拽住,拉出了屋外去。 王婶也怕事,就跟着倩儿一起出了去。 宋宴初见傅贵将门关上了,望着紧逼不舍的元顺,心中一阵寒栗。 元顺嗤了声,透着一丝威胁的口气要与她讲道理:“公主,你还未招驸马入门,若是这肚子就先大了,难免有一天不会这宫中的人发现。到时候这宫里的风言风语,可不是奴才一手就能替你挡住的——” 宋宴初别过头,也冷冷道:“我不、不怕别人说……” 话音刚落,她的手猛地被元顺拽了过去,死死地被摁在了他的胸口上。 她抬头见他面部拧得狰狞,面色通红,似是有些耐不住。 “可是奴才怕!奴才怕公主怀着别人的孩子,奴才却如何掩饰都成不了这孩子的父亲……!” 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公主可知道奴才的这颗心,是有多为难,多痛?” 宋宴初愣愣地看着他,又被他往后逼了一步,微微张着唇。 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了一瓶药,递到了自己面前—— 他面色阴沉得很,冷冷道:“奴才去打听到了,这药吃了不会太痛,到时候恢复得也快。” 宋宴初当然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用的。 原来这么多天,他只是想让自己放下防备,露出马脚,确认自己是有了孩子才…… 说着,他就打开了瓶盖,亲自要喂她服下。 她拼命地摇摇头,“我我不吃!我不吃……” “这一切也是为公主好。望公主不要让奴才为难,就算,是可怜可怜奴才也好——” 他将那药丸凑近到了她的嘴边,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了一杯茶,就等着她吃完药之后可以服下。 宋宴初拼命的推攘,可察觉到他也在暗中用力,这是非要逼自己吃下这药,杀了自己的孩子…… “只要公主吃了,奴才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公主还是公主,奴才还是会护你一生的周全与荣华富贵——” 宋宴初眼见那药已经触到了自己唇齿,整个人已经绷得不能动弹,可心里也绷得愈发得紧。 她突然掏出了袖中的剪子,就拼尽全力地往元顺的肩膀上扎了去。 元顺吃痛,皱着眉就看着她用发颤的手将那剪子给拔了出来,鲜血四溅,整个人不由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宋宴初面色苍白,手上全是血,望着中伤后的元顺,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在打颤。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将那把血淋淋的剪子握紧了些…… “不许、不许动我的孩子……” 所中的不过是肩膀,出不了什么大事。 元顺只是缓了缓,又强忍着痛朝她走了过来。 他咧嘴冲她笑了笑,齿间都是血腥气,“公主伤了奴才也没用,哪怕是杀了奴才,奴才死前也会让公主安心地服下这药。” “为什么连、连个孩子你都容不下!你都杀了那么……那么多人,多少人因你而死,难道还不够吗!” 元顺苦笑,“容不下……自然是容不下,我与公主之间,放什么都容不下,何况还是蔺承安的孩子!” 宋宴初见他拾起那药又要过来,腰间还配着一把长匕首,吓得什么主意都没了。 下一秒,她只得将那剪子举起,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元顺眉头一紧,立刻便停住了脚步,“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元顺,我告诉你……若、若是我的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你能想办法要他的命,可你却阻止不了我要自己的命!” 说着,她又将那剪子放近了一寸,已经有一道血从口子上留了下来。 “公主……” 元顺使劲地抽了抽鼻翼,肩膀的疼痛愈发难忍。 他见宋宴初脖子上的那一道口子越来越深,心急如焚,只得将那药给往后摔了下去。 “是我的错,公主,是我错了——” “都是我的错,你要责罚便责罚我,千万别为难了自己……” “真的……?” 她又将剪子往里戳深了一些。 “奴才说话算话!若是再敢对这孩子有半分邪念,就让奴才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公主一面!” 他空着手缓缓地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的手,才将她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剪子给放了下来。 宋宴初紧绷着嘴角,方才用了太多力气,这会儿已经有些站不稳。 眼前一黑,便跌进了元顺的怀里—— - 宋宴初醒来的时候,睁眼就见着元顺拧着眉头守在自己身边。 倩儿也在一旁伺候,面色忧重。 元顺见她醒了,忙笑着道:“公主总算是醒了——” 宋宴初皱了皱眉,费力地咳了咳,仍是有几分防备。 元顺叹了一口气,道:“没给公主吃下,公主放心吧。奴才发的誓,作数的。” 她看了他一眼,也抿抿嘴。 这会倩儿拿了一碗药过来,扶着她起来,要喂她服下。 “御医说公主是受了惊,须得喝些安胎的药,才能保住这腹中的胎儿。” 宋宴初怔怔:“御医……安胎……?” 元顺无奈一笑,道:“御医是御医院名望最高的陈海太医,他为人可靠,医术又最是精湛,这药是他令人亲自熬送过来的。还有,公主往后就不必再日日防着我,即是答应了你要保住这孩子,公主就安心养胎,剩下的事情,奴才都会替你做了。” 宋宴初低头,“多谢……” 傅贵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要说道:“顺公公,这都快一天了,公主既然已经醒了,您的伤也是时候该让陈太医瞧瞧,仔细包扎下,省得以后撂下什么好不了的疤。” 宋宴初这才注意到他肩上只是拿着一块帕子随意地绑着,似乎还有血不断地往外渗。 元顺淡淡一笑,“无碍。” “你还是去瞧瞧……瞧吧,我当时也是不得已的,你别记挂着……” 宋宴初冷不丁地劝了他一句,元顺一凛,便觉得疼了一天的伤如何也疼不起来了。 “是,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包扎——” 作者有话要说:  现言《我想撩你很久了》也开文了,大家可以去看看啦~ 第43章 月黑风高,稀疏的林子里偶尔飞过几只叫丧的鸦。 绥河的河水到了夜里就愈发的湍急。 宋宴衡带着数十人马经一天一夜才奔赶到此处,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见到这汹涌的河,观察了眼四周的形式,才叫手下的人停下了休息片刻。 他身上满是伤痕,随手在残破的战袍上扯下一块布料,就包扎在了腿上。 又牵着马徒步走到了河边,洗了把脸,仰面仍屏着警惕的神色。 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夜色下涌动河水的颜色就有些不对劲。 是血,鲜血。 应当是随着河水从上游留下来的—— 这林子里,稀少人烟。 为何会有这么多血在河中,难道是有人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身后的将士经连夜奔波,早已累得没了半条命,这会儿歇下了就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于是,他独自一人就沿着河流上游的方向走去。 这林子中见不到光。 宋宴衡的脚迈得很轻很轻,几乎都听不见鞋与树叶摩擦的声音,他也听不见有别的人在这林子中的行迹。 可突然,一把冷冷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一凛,已经不能动弹。 没想到那把剑是从树上刺过来的。 “谁?”宋宴衡冷冷问道。 蔺承安一笑,也从树上一跃而下,点起了一根火把,打在了宋宴衡的脸上。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眉眼才掠过了一抹寡淡:“你与小结巴长得还真是像——” 宋宴衡的五官都与她相似,长得格外精致,只不过他此时狼狈不堪,容貌之中只是能依稀分辨得出一些形状。丧家之犬,固然落魄。 宋宴衡轻挑了眉,仔细观察了下四周应当无别的人,才低声问道:“你认识宴初?你将我引到此处,究竟是要做什么?” 蔺承安轻声一笑,“我是彧国皇子,你说我引你来做什么。” “彧国皇子……” 宋宴衡冷嗤了一声,一个反掌就将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给打了下去,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他的肩膀。 “你就是那个丢下我皇妹背信弃义之人,蔺承安?” 虽然早听说宋宴衡的武艺精湛,可蔺承安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连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都能挣脱了。 蔺承安咳了咳,“不错,我是蔺承安。可我并非抛弃宴初。” “呵。” 宋宴衡又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蔺承安只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折成了两段,“我知道你们今日是要抓我回去,可若是死前能替宴初杀了你这负心汉解恨,也算是功劳一件!” “我若是想要杀你,又何须费心将你引到这里来。听说你从小不能嗅见气味,我只需在林子中投下毒雾,便可将你与你那些残兵困在这,慢慢耗死。而且你当真以为,我会只身前来吗?” 宋宴衡情急之中有些生乱,听他这么一说,才想到了这层。 他眼下势力单薄,又是逃亡之际,若是随意轻举妄动,极其容易就功亏一篑了。 “那你既不是抓我回去邀功,又是来做什么?” “我知道,彧国中一定有与你沟通报信之人,你才会将前线的线索知晓得如此清楚。你草草带着几千人在京中作乱,不过也是想拖延战线罢了,可以给岚国留的更多的机会。你趁机往西北逃,也是想回岚国助你岚国的将士与百姓。而我想所做的,远没有你想做的事大——” 蔺承安说着,就将一雕着龙凤盘桓的玉戒,塞到了宋宴衡的手中。 他拧着眉头,低声说道:“我走之前,未能来得及给她留下些什么,她恐怕这几个月也不能听到我的半分消息。我怕她担心,你回到岚国之后,且将此物交于到她的手中,告诉她我很好,不出半年,我定会想办法与她重聚的,让她再等等我——” 宋宴衡挑眉盯着那做工极其奢华细致的玉戒,“这莫不是……” “没错,是我母妃生前所佩戴的宝物。可战乱之际,这宝物若是没有主人,也不过是一块废石罢了。这只是一个报平安的信物,这数个月消息隔绝,我不想让她忧心,更不想让她忘了我。” “自从战乱开始,岚国与彧国就断了消息往来,我知道只有你能将这东西带入岚国皇宫,交给宴初——” 宋宴衡难以置信地看着蔺承安,又握着手上这沉甸甸的玉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你若这样就放我走,你的父皇难道就不会怪罪于你吗?” “当然会。不过我父皇正正在意的,并不是你们岚国的多少城池,他只是不安于霜儿的死罢了。放不放你走,都不能彻底排解他心中所恨。” “难道依你所见,就因为一个公主,两国之间就非得这么兵戎相见,自相残杀了吗?” 蔺承安轻声一笑,无奈道:“霜儿不是寻常的公主。父皇说过,除非能让岚国皇上最钟爱的公主一命抵一命,他才会善罢甘休,否则他活在这世上一日,就与岚国势不两立。” 他见他面色凝重,又道:“此事也不必真的当真,人死了,伤心一阵气愤一阵也总是有的。等我父皇有一日能对霜儿的死释怀了,那时战事也便会停了。在此之前,我会尽量抚定两国矛盾,以免冲突更甚。只希望大哥能尽快将这戒指,交到宴初的手中——” 宋宴衡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叫自己大哥,还是有些拉不下脸面来,为难地咳了咳。 “……知道了,你若是以后敢亏待宴初,我定将你剁得稀烂!” 蔺承安耸了耸眉头,突然一把抽过了他腰间的长刀,就狠狠地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 宋宴衡一愣,见地上的长刀沾满了血,就想去扶起他, 突然听到外围响起了彧国士兵的声音,才知道他此举的用意,抿了抿唇转身便用轻功离去了。 “二皇子!二皇子如何!” 蔺承安隐忍着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没想到宋宴衡突然出现……伤了本王。” “那那反贼去了何处!二皇子可有看清?” 蔺承安望宋宴衡已然走远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胳膊往反方向指,喘着气道:“那人似是往上游去了,你们去那看看,一定、一定要将本王给他抓回来……” “是!手下们这就去追拿岚国的反贼,替二皇子报仇!” 第44章 吃安胎药吃了一个多月,宋宴初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胎儿的脉象也稳了下来。 加上天气热,穿得又少,肚子多少不似以前那般平坦了。 这日宋凝芝非要拉着她出来赏荷,推拖不得,宋宴初便跟着出来散散心。 “再不来赏荷,都要入秋了,到时候什么都瞧不见了呢。” 宋凝芝挽着她的胳膊,倚靠在荷花池畔,笑道:“初姐姐这几日是不是吃得多了些,瞧着都身子饱满了许多——” 宋宴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难为情地嘀咕着道:“许是吧……” “哼,初姐姐定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偷偷吃着呢。不过我倒是觉着,初姐姐这模样好看了许多,以前那样未免过于消瘦了。连宫外的人都说女人屁股大,才好生出白白胖胖的孩子来呢——” 宋宴初不由得被她逗笑了。 “你这是打、打哪儿听来的话?别让父皇母后听见了,又又得说你了——” 宋凝芝哼哼了两声,得意地道:“这是崔照哥哥带我出去外,听到尚书府家的婆子对三奶奶说的。这女人呐,得有福相,太瘦了可不好看。初姐姐,你说可不是这个理儿?你看我是不是有福相的?” 宋宴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古灵精的问题才好,“你若是没有还没有福相,这天底下的其他女、女子就都是苦命的了。” “嘻嘻。” 宋凝芝听着她这么说,就把头埋在了她的怀里。 宋宴初又笑了笑,“你既然去过崔尚书府上了?对那儿可、可还喜欢?” 宋凝芝想了想,说道:“那地方比起皇宫来,自然是小极了的,统共不过几千步,也就走出头了。那尚书府门前的石狮子,还不如我宫里的那两只大咧。可是有崔照哥哥在的地方,将就将就还是能住的,没准住久了,喜欢上也不一定。” 宋宴初见她眼里都是蜜,也不由得跟着一起笑了笑。 皇后虽然当时指婚过于独断了些,可不得不说,她指得婚事倒都是极妥帖的。 如今凝芝也与崔照情投意合,想来定能甜甜蜜蜜无忧无虑地过这一世。 凝芝的命一直比她好,她以前也曾妒忌过,妒忌了十几年,后来又妒忌她抢走了崔照哥哥。 可眼下,她一点也不了。 她甚至也想尽一个姐姐的责任,去跟着其他人一起爱护凝芝。 “初姐姐,你说姐夫他还会回来吗?” 宋宴初一愣,知道她说的是蔺承安。 她眉头低了低,轻摇摇头,“应该会吧……” “那个太监是不是也喜欢你?” “太监……?” 宋凝芝点点头,嘟囔着嘴说道:“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当上内务府总管的顺公公。我好几次来初宁宫,都见着他与他的人在姐姐的宫里。听说他之前气过母后,又受父皇的器重,连母后都奈何不了得他。现在又经常来纠缠初姐姐,所以凝芝也不喜欢他——” 连凝芝都察觉出来的事,恐怕这宫里早已经闹得风风雨雨了罢。 一个公主与一个太监。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去笑话。 可元顺似乎很是喜欢听人在背后议论这些,所以这消息也会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 宋宴初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不过是个伺候……伺候我的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嗯。” “公主!”倩儿小跑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喜色,见着宋凝芝,才匆匆行了个礼:“奴婢给凝芝公主请安——” 宋凝芝也甜甜地笑了笑,问道:“倩儿姐姐是有什么喜事吗?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一起听听——” 倩儿没来得及缓一口气,笑着笑着就快要哭了出来:“公主,衡皇子回来了!” “你说什么……” “是衡皇子!衡皇子从彧国回到咱们岚国了!” “衡……皇兄?” 宋宴初脑子一片空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光是听到这消息,一行泪便要落了下来。 “是,是!”倩儿连连点头。 宋凝芝打小起就没见过宋宴衡几面,都记不起这亲皇兄的模样,更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见到宋宴初这般激动,她不免也激动了起来。 “衡皇兄是不是芝儿的亲哥哥?” 宋宴初强忍着情绪,点点头。 “初姐姐,你带我一起去看他好不好?那样,凝芝就可以又多一个人玩儿了!” 宋宴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就转而对倩儿说:“他、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见……” “刚才还在皇上宫里呢,也不知道这会儿出来没有。公主,不如咱们先去上元殿外等着衡皇子出来——” “好、好。” - 烈日当头。 宋宴初与宋凝芝就站在上元殿外撑着伞等着,早该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两人都不肯乖乖回去,须得见到宋宴衡才好。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上元殿里头才开始有了动静。 宋宴初还怀着孩子,站久了有些晕,可见到里头出来的那人,便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径直朝他跑了过去。 “皇兄,皇兄!” 她哭着扑到了宋宴衡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宋宴衡不想宋宴初就站在这殿外等,多年与她分别,心中也是一阵动容。 “不哭不哭,皇兄这不是回来了。” 宋宴初眯着泪眼,抬头看着他,虽然他见父皇之前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稍微拾掇了下容貌,可他消瘦了不少,脖子上还有一道从胸口延出来的伤,身上的皮都粗糙得很。 以前在巽妃娘娘的手下养着,再不受宫里人待见,好歹也是有个皇族养尊处优的模样的,白白净净的。 这才三年不到,皇兄便受苦变成了这样—— “那你、你以后,还要走、走么!?宴初舍不得你……” 宋宴初止不住地啜泣,紧拽着他的手不肯放开,生怕他甩开自己又去了自己寻不到的地方。 宋宴衡淡淡笑着,用大掌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回来了,就不走了。我以后,要陪我的宴初骑马射箭——” 宋宴初这才笑了出来,随即眼泪倒是愈发地止不住了。 宋凝芝见着这画面有些无措,也害羞地笑着走了过来。 宋宴衡此时也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宋凝芝,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对了皇兄,许是你们之前还、还未好好见过一面。这是凝芝,也是我们的亲……亲妹妹。” 凝芝顺着宋宴初的介绍,冲宋宴衡甜甜地笑了笑,“芝儿给皇兄请安,皇兄奔波了这么久,应当累了吧,芝儿那有上好的蜂蜜茶,甚是解乏——” 宋宴衡冷冷地刺了她一道,便吓得她有些无措,又赶紧躲到了宋宴初的身后去了。 “我知道,我认得她的。” 宋宴衡说着,不由得又多看了宋凝芝一眼,面色愈发阴沉,心中却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宋宴初大抵知道他的心思,未尝不是像自己当年刚见到惊为天人的宋凝芝那般。 嫉恨,冷落,假意不在乎。 可心中却无不期盼着,自己能与她一样无忧无虑。 可时间久了,若是让皇兄知道她的好,兴许就能和自己一样,慢慢开始接受她了。 于是宋宴初笑了笑,就拉着宋宴衡的手说:“皇兄认、认得便好,芝妹妹在宫中待我极好,经常会找我来玩。若是以后皇兄带我去骑马射箭,可、可否也带上她一起?” 宋凝芝听到她这么一提,就立马来了兴致,拍手叫好道:“那真是太好了,芝儿一直就想学射箭,师傅一直都教不好!听说皇兄的骑射很是了不得,总算是有个更厉害的人可以教我啦!以后芝儿就可以跟他们说,芝儿的骑射之术,是我的同胞皇兄教芝儿的!” “不必了。” 宋宴衡冷冷撂下了这句话,便将手头上的东西丢给了倩儿,才往前走去。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见到宋宴衡就这样冷着脸走了,宋凝芝莫名有些难过委屈起来,低着头,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宴初叹了一口气,忙去安慰她:“莫、莫要难过了,皇兄他的性子本就要直白一些,加上又对你不、不熟悉,难免会有些偏执了……” 宋凝芝啜泣了两声,低着头道:“芝儿知道,小时候母后丢下初姐姐与衡皇兄,只将芝儿一人留在了身边照顾,所以衡皇兄他会不喜欢我。初姐姐当时刚从巽妃娘娘哪儿出来见到芝儿,是不是心底也是这么讨厌芝儿的?反正……若是换做是我被冷落了十几年,我也会恨死我自己的了——” 她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讨厌倒也算、算不上,以前多少是有些嫉妒你的,嫉妒你有那么多人疼,那么多人爱,嫉妒你的天真无邪,还嫉妒你的宽宏大量不计较。于是,我、我后来便想明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何况转念想想多一个好妹妹,听起来也不是什么、什么坏事——” 宋凝芝听了,又倒在了她的怀里,“初姐姐,你真好……” “慢慢来,不着急。芝儿这、这么讨人喜欢,皇兄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嗯……” 第45章 宋宴衡理所当然地在初宁宫住下了,宋宴初让人将北边一整个空的大院子都留给了他住。 内务府知道他回来,也特意拨了几十个机灵的下人过来初宁宫伺候。 本来觉着日子无聊得很。 可皇兄这么一回来,宋宴初顿时觉得宫苑都有人气了。 “皇兄,吃、吃些这个,许久没吃过岚国宫中的菜,应当多吃一些……” 宋宴初将一块剔了骨的鱼肉夹到宋宴衡的碗中,她记得皇兄最是爱吃鱼肉的。 宋宴衡冲她宠溺地笑了笑,“你自己先吃饱了,别总是惦记着给我,皇兄自己会夹。” “嗯……” 有人在门外叩了叩,宋宴初抬起头,只见元顺走来进来,手上还提着两壶酒。 元顺笑着过来,给宋宴衡行了礼。 宋宴衡望着他,挑了挑眉头,似乎是认出来了他的身份:“你就是内务府的顺公公?” “奴才是。” 宋宴衡眉眼掠过一丝笑,反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敬,“听说顺公公一直在宫中照料着宴初,多谢了。若是不嫌弃,就坐下一道用膳吧。” 元顺微微压下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着公主与衡皇子重聚,须得有酒助兴,所以才送了几盅过来。” 宋宴初望着那酒,微微一愣。 “公主放心,这是新酿的桃花酿,虽有酒气,可你也是吃得的。” 她笑着点点头,虽然平时也就不怎么爱喝酒,可皇兄回来毕竟是天大的喜事,她若是不喝也喝不过去,便去主动倒了三杯。 宋宴衡笑了笑,“公公虽名为这后宫的奴才,可谁不知你如今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又深得父皇的信任。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宴,只是哥哥与妹妹私下的家宴罢了。顺公公与初宁宫亲近,理应当一起聚聚的。” “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元顺也坐了下来,宋宴初又看了看皇兄。 他倒是难得有想拉拢一个人的意思,何况还是像元顺这样的人。 如今皇后失势,最主要的便是因为管理六宫的权职都被内务府给夺了去,釜底抽薪,元顺才是这后宫中手能伸得最长的人物。 皇兄一向敌对皇后,这么看来,他有意亲近元顺也是正常的。 宋宴初会心一笑,没再多想些什么,举杯与宋宴衡干杯。 喝下一杯,只觉得甜美无比。 果真是上好的桃花酿,美而不醉。 她又斟了一杯,将杯子递到了元顺的面前,“我们也、也干一杯吧。” 元顺一愣,并未想到她会给自己…… 手忙脚乱,他忙拿起酒杯就小心翼翼地碰上了她的杯壁。 “这些日子,多谢公公的照顾了……” 元顺又是一怔,见她一饮而尽,面颊微微泛了红光,恍若初见时被炭火冻得通红的脸蛋。 缓了缓,他才细细地将那杯中的酒给抿了下去,一干二净。 宋宴初喝下了这几杯,身子都有些暖了起来。 她侧过身子,将额头轻轻靠在了宋宴衡的背上。 “皇兄,当年父皇母后就执意将你送、送出宫去,你说你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他们会不会又将你遣调出去……” 宋宴衡笑了笑,“说了不会了,怎么又开始担心起这个。” 元顺也笑道:“今非昔比,如今彧国岚国交战甚恶,国家正式用人之际,衡皇子武艺精湛,皇上这时当然不会放任皇子了。若是到时候立了功,就更加另当别论。” 宋宴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可皇后那边,皇兄,她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按照规矩,你明日要不去……” 听到皇后两个字,宋宴衡的脸便立即阴沉了几分。 “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如今她在整个大局中已不再重要,看在她这两年照顾你的份上,只要她不对我下手,我就不会再与她计较,可也别妄想着我对她尽半分做儿子的情谊!” 宋宴初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你与那个宋凝芝,最好也少往来。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公主,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皇兄……凝芝她不是那样的……” 宋宴初想了想,还是不解释罢了。 果然,皇兄对皇后的怨恨,只是有增无减罢了。 当年,皇后联合崔家设计陷害巽妃勾结家族意图谋反,巽妃在狱中暴毙而亡。 巽妃生前最是疼爱皇兄,皇兄在巽妃死之前那一日,他还跪在洛芳殿为巽妃向皇后求情了三天三夜。 可巽妃到底还是死了。 皇兄抵不过心中的愤怒与悲痛,第二日便直接冲到了洛芳殿行刺。 没有行刺成功,却彻底断了他与皇后之间仅剩的那一丝血脉亲情。 只要有他在皇宫一日,皇后便总是梦靥缠身。 不出半年,他就被以质子之命,流放到了彧国。 - 夜深了,元顺也走了。 宋宴初披着一件衣裳,倚靠在门边,怔怔地望着庭院中的草木。 宋宴衡走过,见她一人发呆,微微蹙了蹙眉,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玉戒紧了紧,到底还是没有掏出来。 “怎么还不进去休息?” 宋宴初微微一愣,笑了笑,指着对面的灌木说道:“皇兄,你你看见流萤了么?” 宋宴衡皱眉顺着她的方向望了过去,轻声一叹:“都这个天气了,哪里来的流萤。何况皇宫中就不曾有过流萤,你是如何知道长什么模样的?” “有人、有一人抓了很多给我看过,很美很美……” 宋宴初说着,不由得微微一笑。 宋宴衡凝望着她,没有继续问。 他低下头,就要走,却被宋宴初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 “皇兄。” “怎么了?” 她望着他,满眼都是不一样的期盼:“你是不是……是不是有、有他的消息?” 宋宴衡板着脸揶揄道:“他是谁……” “蔺承安!彧国的二皇子蔺承安!你从彧国一路逃亡回的岚国,难道、道这路上就没有听说过什么么?” 顿了顿。 宋宴衡的喉结滚动,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怎么可能……” 宋宴衡有些于心不忍,眨了眨眼,视线不由得看向了别处,说道:“我只知道,他这个二皇子很受他们皇上器重,日子自然应该差不到哪去,你以后就别再担心他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罢了。” 宋宴初的手放开了他,无力地垂了下来,有些失落,可好在还受得住。 至少知道蔺承安没事,他过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快把自己忘了…… - 听说这几日彧国的数十万大军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原本已经缓和些许的战事,又吃紧了些。 而且看情况,岚国有些抵挡不住,朝中的一些大臣甚至已经在想求和之策。 可彧国那边似乎总是对岚国提出的要求不甚满意,一直没有要退兵的迹象。 宋宴初见哥哥也是一筹莫展。 这几日几乎是没有一条好消息,岚国军队一退再退,转眼间已经丢了好几座城。 “皇兄方才……可是说后日就要启程去上战场?” 宋宴衡微微颔首。 “可是皇兄不是答应过我,不、不会再离开宴初的……” “战事吃紧,就在前日刚战死了一名大将,须得我顶替上去才好。你放心,打完这一仗我就回来,不会出事的。” 宋宴初也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宋宴衡虽已练就了一副武人的样貌,可面对宋宴初时还是眉眼格外温柔,低声说:“不过明日,皇兄答应再陪你一天。这次回来,都没有带你好好走走,正好这几日天气不错,明天我就带你去打猎如何?” “明日?” 宋宴初似乎觉得他这个提议有些仓促了。 “嗯。顺便,你也将宋凝芝那丫头一起叫过来吧。” 宋宴初一愣,忙笑着道:“皇兄可是说要带芝妹妹也一起去打猎?” “不是她自己之前说想学么?” 宋宴衡别有深意地淡淡一笑。 “好,我这就去叫芝妹妹,她一定会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很快就要见面了 第46章 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宋宴初与宋宴衡都换上了同个颜色的骑装,等着宋凝芝过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兄今天总有些不对劲,在马上有些过于焦躁了,时不时地挥动马鞭。 “初姐姐!衡哥哥!” 这会儿就看见宋凝芝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紧身装束,骑着一匹小红马跑了过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骑着白马的人,宋宴初辨认了会儿,才认出那人是崔照。 “初姐姐!你们是不是等了好久了?” 宋宴初淡淡一笑,“没呢。” “都是崔照哥哥,非得说一定要带上他一起来,所以还绕了一趟去尚书府的功夫。衡哥哥,你该不会介意吧?” 宋宴衡瞟了眼崔照,眼角不由得多了一分不屑。 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以前是宴初的心上之人,若不是被宋凝芝强抢过去,怕后来也没蔺承安什么事了—— 他冷冷地说了句:“不介意。” “那太好了!” 宋宴初也看了眼崔照。 他应当也是不放心宋凝芝跟着宋宴衡出来打猎,毕竟宋宴衡曾经刺杀过皇后,不排除他会对凝芝有什么威胁。 可没想到这会儿,宋凝芝已经巴巴地黏在了宋宴衡的身后。 “衡哥哥,这弓好重,你教教我怎么拉开好不好?” 宋宴衡白了她一眼,这么笨的问题不想理会。 “衡哥哥,你教教我嘛,这个弓真的好重好重的呜呜呜呜呜,芝儿这样子拿不动——” “衡哥哥……” 宋宴衡无奈,只得先叫她下马,从她后面握住那把弓,粗略地教了一下她动作要领。 可没想到宋凝芝的领悟能力还不错,一下子偏偏就学会了。 “哇,好厉害!这样子抓弓真的省了好多力气,衡哥哥你好厉害!” 宋宴衡做了个无语的神情,可还是被她夸得嘴角不禁有些上扬。 宋宴初和崔照骑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两人,也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还真是没有凝芝融化不了的人。 宋宴初与崔照对视了一眼,见他笑得时候仍是有些忧心忡忡的,便先开了口说道:“你亲自跟过来,是、是担心芝儿吗?” 崔照也笑了笑,“是,不过看来是微臣多虑了。” “的确……” 宋宴初笑了笑,“皇兄虽然面子上看着凶,可他心里比谁都要软……纵然是因为芝儿的身份过往,他不不喜欢她,可他也不会真的对她如何的。” 崔照听到这话,却不由得轻声一笑,微微颔首,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恐怕还有所不知。就在前些前些天,彧国提出了停战的条件——” “停战的条件?”宋宴初一激动,忙问道:“那条件是什么?” “拿岚国公主一命,换彧国公主一命。” 宋宴初:“……” “这战事本就是因霜儿公主的死而起,彧国的君主说到底不过是想泄愤罢了,并非是想着真的灭了岚国。所以我当时想,若我是一个以大局为重,一心想尽快平息战争的人,也会想办法将公主的人头送到彧国去。这样,损失才能变得最小——” “所以,你是觉得……皇兄这次约我们出来打猎,是想要芝儿的……?” 崔照叹气摇摇头,见着这会儿宋凝芝已经跟宋宴衡打得火热,无奈道:“微臣也看不清眼前的形式了。可就算衡皇子没有这个心思,保不准别的人也不会对芝儿这个心思。身为皇家之人,既然享受着常人所不能拥有的荣华,可一旦有什么需要牺牲的地方,便连至亲之人都容不得。” 宋宴初见着他眼底的深沉,也低下头去,耷拉着眉头。 “反正,皇、皇兄他不会的!” 她坚定地又说了一句。 她相信皇兄的为人,哪怕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仍是毫无犹豫的相信,皇兄还是以前那个耿直坦荡的皇兄。 崔照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一声,“不说这个了。微臣本就对这马上之术不大感兴趣,今日就是陪芝儿来的。宴初公主既然来了,就陪他们去玩会儿吧。” 宋宴初也点点头,就往前面看去,见皇兄还在悉心教导芝儿,心情也不由得明朗了起来。 她挥动了下马鞭,就上前去一同玩耍。 崔照看着那两个明晃晃的身影,眉间不由得加深了一道,缰绳握得愈发紧了。 …… 嬉戏了一早上,四个人吃了些东西。 席间,宋凝芝便又想着法子讨宋宴衡开心。 宋宴衡虽然脸上总是冷冷的,还有几分嫌弃,可她喂给他的东西,他也勉勉强强都吃了。 记得宋宴初昨天去找凝芝,她原本还担心凝芝记着上次皇兄对她态度不好,会记恨在心里,更不会来今天的狩猎。 可没想到宋凝芝当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宋宴初问她为什么这么想找机会跟皇兄接触,她也只说了一句:“因为衡哥哥是芝儿的亲哥哥,芝儿不会舍下他。” 相信,皇兄也能感觉到凝芝对他的这份心。 本来彼此之间就应该是最亲最亲的人…… 想到此处,宋宴初淡淡地笑了笑,莫名有些困倦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有身孕的人,若是被元顺知道了今日跑出来在马上颠簸、野外露营,估计又得被说道了。 不过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何况皇兄明日就要上战场了。 吃完没多久,宋凝芝就又缠着宋宴衡,要让他亲自带着她射猎物了。 宋宴初觉着有些疲乏,只想先在账内打个盹儿,就让皇兄带着芝儿先去,等她睡好一觉养足精神了再来。 崔照也留在了隔壁的帐中,他宁愿留在这看书,也懒得再去营外。 不知不觉,宋宴初就睡着了。 听着营外呼呼的风声,与一阵阵的马蹄,她这一觉睡得竟然格外死。 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了过来。 宋宴初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剧烈颠簸的马车内。 帘外的天已经全部黑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皇兄与芝儿都已经回去了吗? 她正要去掀开帘子,问个究竟,才察觉自己的手脚竟然被捆住了。 她的心不由得紧紧提了起来,就冲着外头那夹着马车的人喊道:“是、是谁!你要做什么……” 车帘时而拂动,她隐约只能看见车夫穿着一身白色的斗篷,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他驾车的受罚,并不是十分熟练,可也令马车跑得极快。 一个猛冲,马儿似乎是踩到了一块石子,宋宴初也被震了一下,整个人都往后摔在了马车上。 可车夫根本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是因为这次马匹的受惊,而更加用力地挥动了马鞭。 宋宴初颤颤巍巍地,勉强爬了起来,道:“你若是再、再这样跑下去,马儿会累坏的……” 那人故意遮挡了下面容,没有理会。 继续往前奔。 宋宴初瞧着马车的方向,似乎是往南而去的。 南方…… 是彧国。 那是蔺承安所在的地方。 可是这令她不得不想起早上崔照对自己说的话。 “吁——” 马车在一家极为隐蔽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车夫转过身子,伸手去扶起了宋宴初,让她也下了车。 这时,她才看清他的面容。 “崔照哥哥?” 崔照沉着脸不言语,估计是一路奔波,面色也有些发灰,带着宋宴初便走近了这客栈中,找了一间包厢。 他让小二上了一些这店里头最好的酒菜,也只不过是牛肉与腌菜罢了。 “公主这么久没吃东西了,还是先吃一些吧。等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崔照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也不敢看宋宴初一眼。 他将她手上的结给松开了,可脚上仍是捆得严严实实的。 宋宴初盯着那碗里大块的肉,有些犯恶心。 她别过了头,冷冷道:“你先将话与我说、说清楚先,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要作甚么——” 崔照嚼着口中的肉,似乎也觉着无味,又灌下了一口酒,仍是平淡。 宋宴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大概是猜到了他的用意。 他应该是想拿自己,去平息两国之间的交战。 “我知道崔照哥哥,原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那般如神仙一般,什么龌龊的事都不屑的人,清风玉骨,高傲凛然。 可见他现在灰头土脸目不敢直视的模样,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崔照哥哥? “公主,”崔照微微哽咽,到底还是放下了筷子,愧红着脸道:“对不起,公主,微臣对不起你……可为了彧国,为了芝儿,我实属是无奈……” 第47章 “你果真是……要将我……” 没想到竟然是崔照想要自己送到彧国去,换取两国平安。 这里应当就是他约好要与彧国的人交换人质的落脚点了。 仗打不过敌国,干脆就让一个公主去牺牲,对于整个皇族来说,毕竟算不上什么台面的事。 崔照既然能一人将自己带到那么远的地方,而皇宫那迟迟没有追兵追上来,说明他此举,应当也是经过了皇宫主人的同意的。 崔照拧着眉头,绷着嘴角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宋宴初的面前,使劲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是微臣负了公主。若是国家将要覆灭,到时候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纲常伦理,没有皇上,也没有公主了!若不交出公主你,那帮老臣定会要去打芝儿的主意,毕竟芝儿才是一众公主中最惹人注目的。在此之前,微臣不得不有所行动!” 宋宴初拧眉望着他,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固然有气愤,可却竟然能有些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皇宫之中,无情自私之人十有八九,连亲生母亲都能为了后位,给自己的亲生孩儿下药,何况他还是为了芝儿…… 何况她对他来说,素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就在这时,客栈下突然传来了怒吼,在底下直呼崔照的姓名。 是皇兄…… 宋宴初心猛地一提,笑了笑,崔照脸上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慌张。 估计他也是没想到,皇兄这么快就能追到这里来。 崔照又在地上给宋宴初磕了几个头,紧张地道:“我先出去看看,就委屈公主且在这里待一会儿。” 宋宴初被捆住了,就算是想动也没那么方便。 说着,只见崔照便匆匆地下了楼,关上了包厢的门。 哪怕这间屋子里没有窗户,宋宴初也能隐约听到底下传来的声音。 好像有人拔刀了,似乎还有些打斗的声音…… 可讲话的声音却听不大见。 她将身子挪到了墙边,想要听个仔细,突然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嘘……” 她听到这声带着玩味的嘘,身子不由得一绷。 她来不及回头看清楚那人是谁,就被那人拖到了屏风后被藏了起来。 那人一只手仍是捂着她的口鼻,让她别发出声音,另一只手,却将她缠得很紧。 这个姿势,有点暧昧。 那人好像不是在挟持自己,反而是在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有些别扭地挣了挣,就听到包厢的门被皇兄踢开了。 透过屏风的缝隙,她才发现今夜追赶过来的人不止皇兄一个。 除了他的贴身随从之外,还有元顺与内务府的高手。 偌大的包厢顿时显得格外拥挤,背后那人只得将宋宴初又往角落里拉了一些,索性也将脑袋慵懒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而崔照此时脖子上架的那把剑,正是元顺握着的。 元顺整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却绷得发白,将那剑死死地抵在崔照的肩上,已经开始见血了。 “公主呢?!” 他字里都沾着血。 崔照见宋宴初不在这房间内,眉头也掠过一丝紧张,可面对着元顺,还是冷冷笑了一声:“公主……已经被彧国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带走了?原来是你早已与彧国的人有勾结!” 元顺气得手直抖,那一剑没忍住就要抹下去。 所幸的是宋宴衡一掌将那剑给打开,才让崔照逃过了一劫。 宋宴衡此时虽也心急,可还要稍微冷静一些,只是皱眉对元顺道:“公公,你且想清楚,这会儿就算是宴初被带走了,也逃不了太远,让人赶紧去追才是正经。崔家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加上他又是个朝廷命官,你杀了他也无益,只是白白添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元顺瞪了宋宴初一眼,又往崔照的胸口往死里踩了几脚。 他眯着上挑的眼,原先的阴柔在他的脸上尽是毒辣,“崔家?崔家算个什么东西。他敢动宴初半个指头,我就是要往死里整他们!” 崔照看起来十分痛苦,可还是使劲憋着这股气,不求饶一声。 到后来,他才咳了咳,指着元顺冷笑道:“宦官当权,离岚国亡日已不远矣!国既不复存,家又何足惜哈哈哈哈哈哈——” 宋宴初在背后听着他这笑声,心底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既然他都已经想明白到了这份上,又是何必将自己费如此周折抓过来…… 元顺立刻吩咐人马下去往彧国的方向追查可疑的人马,又蹲下了身子,冷冷地看着地上虚弱的崔照,说道:“听到公主丢了,这宫里的侍卫竟然一时半会儿都不肯起兵。凭你这一个文弱书生,竟然能把公主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想来这此事定是还有宫中之人授意于你。你且说说那人是谁,若是我满意,兴许我还能绕过你一命。” “是你爹?是凝芝公主,还是,那个仍旧不死心的后宫之主?说!” 原来元顺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件事,绝非是崔照一个人的主意。 宋宴初听到那后半句,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 崔照尽管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狼狈不堪,身上的傲骨倒是愈发突兀,微微抬起了脖子,轻蔑说道:“区区一个奴才而已,也敢这么质问本官?” 元顺目色一愣,一刀子又往崔照的腿上扎了去。 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那一声血溅的声音,连宋宴初都听着难受,她想要冲过去,可还是动弹不得。 那人将自己缚得更紧了,生怕自己冲动坏了什么事。 宋宴衡提着剑查正在四处看这间包厢的端倪,渐渐靠近了屏风旁。 她想要喊皇兄,可那只大掌捂得她嘴巴透不过气,费力挣扎了下,还是闹出了一丝丝动静。 宋宴衡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地提着脚步走了过来。 屏风后没有点灯,是暗的。 可透过这屋里淡淡的烛光,他还是怔了怔。 宋宴初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那屏风后的半张脸,不明白皇兄明明都看到了自己了,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为什么不把自己给救出去。 这时,元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衡皇子,可有查到些什么?那后面可有什么公主留下的线索吗?” “这后面……” 宋宴衡拧眉,神情黯然地一直望着她。 渐渐的,他似乎是有些释然,手中的那把剑也放了下来,淡淡应着元顺的话:“没什么。这间包厢不必查了,还是一起过去赶紧找回宴初吧。” 宋宴初一怔。 皇兄应该是看到自己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视而不见…… 只见他故意做了个去掸鞋灰尘的动作,就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屏风后的地上。 便又迅速直起了身子,逼自己决绝地带着其他人马走出了这间包厢,连着受重伤的崔照也一起带走,关上灯,紧紧地锁住了门。 不是说好,不会再离开自己的么…… 一想到这,宋宴初鼻腔忍不住开始抽泣…… 皇兄…… 就在这时,身后那人才将她给轻轻放了开,竟然有些好笑,拿着自己的袖子出去给她抹了抹眼泪。 “好了好了,我的小结巴,你可千万别哭了——” 第48章 听到这声“小结巴”。 宋宴初整个人都懵了。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熟悉的声音。 可能眼下这是……是个梦,一个比较真实的梦。 她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下,微微发着抖。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眼,她怕看了之后发现那个人不是蔺承安,又或者看了一眼之后……这梦一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就想这小半年来无数次重复的梦一般,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每次梦醒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空虚。 接着,身后男人又将她紧紧地环抱住了。 透过两层衣物,那温暖都透了进来,渐渐变得火热,似乎是想要将她给融化。 “是冷吗?怎么在发抖了?”他在她的耳边低喃。 明明暖和得不得了,全身上下都在传递着一种很奇怪的温度,可她就是止不住地发颤,好像是有些激动。 “我回来了,小结巴。” 他咬了口她的耳朵,又沿着耳廓,在她的脸颊一路温柔轻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带过。 他用手轻轻别过她的下巴,迫使方便自己攻入,直到一碰到她那两瓣鲜红的唇,便突然变成了一只野兽一般,狠狠疯狂地啃噬。 贪婪无比。 甚是想念。 “唔……” 宋宴初还没来记得看清他的样貌,便已被他牢牢控制在了掌心里。 头发、唇齿、后背,无不给他一一霸占,最后连呼吸都被他掠夺得一干二净,每一股气息里都掺着那股熟悉久违的味道。 “你真的是——” 她呜咽着开了口,发现自己说话一鼓作气似的利索,许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才彻底明白,这真的不是梦。 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眼泪本来还停了一会儿,这会儿便又落了几滴下来,落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尝着有点咸。 她心中并无太多感触,只是哭着想要教训他一番。 她开始反击,便狠狠咬了他一口。 蔺承安有些吃痛,微微松了松,见她嗔怒红着脸的模样,不禁一笑,又上前往她的脸颊处仔细地亲了她一亲。 “数月不见,你倒是变得愈发厉害了,竟还敢咬我了?” 宋宴初一边哭着,又一边忍不住笑着,稀里哗啦的,上前使劲地又去吻着他咬了一口。 还不解恨,又拿拳头往他身上重重地捶了几下,骂道:“你当时说走就走了,连个信儿都没有留下,你可知道这段时日,我身边是发生了多少事!我一个人又有多害怕……” 蔺承安默默受着,脸上却浮着淡淡的笑,宽慰她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对。以后的日子,由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他抱着她,眼中宠溺,又是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了一个吻。 宋宴初吸了吸鼻子,缓了缓,心情才平静了不少,又才发现方才哥哥放在地上的那东西。 她微微一愣,将那东西去拾了起来,才看清楚那是一枚做工极其精致的戒指,戒指虽小,可上面龙凤呈祥,每一笔细小都雕刻得极为精致。 蔺承安往见那枚戒指,笑了一声道:“我原以为,这东西他不会给你了的。” “什么意思?” 他正要解释,就听到楼下又传来了动静。 蔺承安立即抓住了她的手,道:“元顺生性多疑,他到时候寻不到你,今晚势必还会派人回到这间客栈来。你先与我走。” 宋宴初一愣,就被蔺承安一把横抱起来,将她给带到了客栈后门,坐上了另一辆马车之中。 “小结巴,你最近是不是变沉了?” 宋宴初抿了抿嘴,偷笑了笑,还没准备好如何告诉他。 马车停在林子中,车夫也已经就位,可蔺承安并未着急着要出发。 她收拾了一些东西,又嘱咐了车夫几句,才也坐上了马车,将那枚戒指的事情前后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原来我皇兄与你早有联系,可是前些天有那么多机会,他都完全可以将此物给我,为什么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是这次,见你要将我带走了,才……” 蔺承安淡淡一笑,“其实我一直怀疑,你皇兄在彧国境内时,就一直与岚国有联系。现在看来,此人应当是元顺。” “你是说,皇兄与元顺他一直……” 宋宴初凛了凛。 的确,他们的立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致的,想要对付的都是皇后,若是他们在朝中结党共同谋求一些利益,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宋宴衡应当是顾及到了元顺,所以才一直犹豫。这个太监对你的心思,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当时知道他的身份定不会简单,牵扯到多方势力,你又一心护着他,所以才会将他留到了今日。” 蔺承安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实话告诉我,这段时日,他可有为难过你?” 宋宴初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却有些想笑,“我看不惯他的有些做法,到算是我为难得他。纵然知道他在朝中并无什么口碑,可是这段时间来,也多亏的有他对我的照顾……” 听到这话,蔺承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又望着宋宴初,想要说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宴初见他这般别扭,先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彧国?” “是。其实父皇他并未说过什么公主一命换一命的说法,是我四处让人放的谣言,又暗中联系了崔照与皇后,趁此谣言散部,人心惶惶之际,将你给夺过来。我答应崔照,到时会护凝芝公主周全,他自然会替我办事。” “果然是皇后……” 宋宴初不知道这会儿是该埋怨还是该感激,她到底是不将自己卖给蔺承安就罢休,连通敌的罪名都不怕了。 蔺承安顿了顿,道:“我看得出,她是想救你。虽说她小时曾亏待过你,可我倒是觉得,她对你并非半分情意都没有,她还是想为了你好。先不多说这些了——” “嗯?” “我只问你,你是否愿意,与我到彧国去,做我的王妃?” 说这话的时候,他极为正经,眼里似乎还泛着不大明显的泪光。 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认真过。 “我蔺承安发誓,此生只宠你一人,疼你一人。” 宋宴初也愣了愣,恍惚了片刻,后知后觉只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连崔照都因此受了重伤,他竟然还问自己要不要跟他到彧国去。 “若是我现在说不愿意,你就真的会放我回去?” “会。不过到时候,我就会跟你一起回去,大不了,就让你们岚国的人把我抓了吃了剁了,估计那个元顺也巴不得。然后就让你伤心后悔一辈子。” 他齿间露着笑,言语间却带着丝丝暧昧的威胁。 宋宴初嗔道:“你……我才不会伤心呢……” “我可不信。不然的话,你就跟我乖乖去彧国,在这个谣言之下,岚国少了一个公主,朝中的那些人只会觉得心安罢了。” 左右就是都得跟他去呗。 真不知问了自己那么多一堆话,究竟是想做什么。 还弄得那么像回事…… 宋宴初轻“嗯”了声,点点头。 “那你是答应了?” “不答应还能怎……” 她害羞地笑了笑,便被他一把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说好了,你不能不答应。你是我的,小结巴。” 这一刻,他也期盼了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都是甜甜的故事了,唯一有点虐的可能就是有关元顺的剧情了。 第49章 赶了一会儿路,应当快要到子时了。 宋宴初趴在蔺承安的肩膀上睡了一小会儿,可马车上毕竟睡得不安稳,路赶得急,所以颠簸得很,没过多久就又醒了。 蔺承安又大掌托住她的脑袋,道:“再睡一会儿,等到时候天亮了赶路,你就又睡不着了。” “嗯……” 她点点头,却没急着要入睡。 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一只手去撩起了车窗,看着外头渺无人烟,连只鸟儿也没有。 岚国彧国的交接处便是一片荒漠。 她知道自己离岚国宫城越来越远了,这里还有些绿洲,估计再赶两天的路,连这点绿都瞧不见了。 她抓着帘子,回头望着那些路,心里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蔺承安,你说,我还能回来这儿吗?” 她从小就不喜欢在岚国皇宫中的日子,希望有一天能从那厚厚的宫墙永远地飞出去,因为这里面几乎都是她不喜欢的回忆。 可现今回头看看,也有一些她舍不得的事,舍不得的人。 皇兄、倩儿、凝芝,兴许还有她素来都不怎么亲近的父皇与母后…… 还有元顺。 想想并非也全都是坏的。 蔺承安大抵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着在她耳边说道:“等到时候战事一停,岚国与彧国的百姓,便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往来。你想回来的话,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那,要到什么时候……”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结巴,你既然能等得到我。就很快,也就能等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 “嗯,但愿……” 宋宴初将又将脑袋抵靠在了他的怀里,双手去环住了他的腰。 心中尽管有淡淡的失落与愁绪,可也颇为知足了。 她有些迷糊,低喃道:“我有个秘密,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蔺承安轻声一笑,“什么秘密?” 他等了她一会儿,没过多久,她便又睡着了。 真是醒得快,睡得也快。 蔺承安笑笑,便也不再多问,只缓缓地将她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肩上,这一夜守着她睡。 - 元顺在那客栈边境方圆二十里搜了整整四日,眼皮子都未合过一眼。 毫无结果。 甚至连半个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他不甘心,想往南朝彧国继续搜,或许会有结果。 可他离朝这么多天,皇上急召,他又须得立马赶回宫去,暂且将搜寻宋宴初的事给放下—— 不过他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测。 …… 丢了个长公主,彧国的军队退了数百里,战事暂且得到了缓和。正值中秋时间,宫中俨然换了一派新气象,上元殿中又恢复了以往歌舞升平。 元顺风尘仆仆,踏入上元殿,冷着一张格外憔悴的脸,便与那宴中的舞乐格格不入。 皇上给他赐座,可见着他的脸色不好,不久也就让乐官带着手下的人先退下了。 “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元顺绷着张脸,宴会过半之后实在是忍受不耐。 “你在朕的面前,有什么事直言便是。” 皇上今日瞧着心情确实不错。 皇后也来了,就坐在皇上身边的榻上,她的虽然病还未彻底养好,可今日精心装点了一番,面色瞧着也还算不错。 他上前,沉着脸说道:“皇上,公宴初主已不见踪影五日……奴才恳请皇上,出兵去彧国将公主救回!” 这话说到了最后,元顺的声音止不住地有些激动,还有些小到难以察觉的哭腔。 “这……” 皇上颇有些为难地捋了捋胡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只当宋宴初是为国牺牲了,一个公主换得战事平安,也是值得的。 只是这事终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让外官与百姓传出去了笑话。 面对元顺的质疑,他更不知该如何办。 皇后见状,忙笑了笑在一旁说:“皇上,崔尚书前些天都特意上奏过了,说看到宴初是出去涉猎之时,被云游凡间的仙人看中收作入关弟子,将她一齐带到仙山上隐世修炼去了。宴初若是能够得道,将来也定会庇佑我们岚国社稷千秋万世。那仙山是凡间之人寻不到的,又何来要去彧国找人一说?” 皇上听到皇后为自己圆的这番话,也连连点头应和道:“皇后这么一提起,朕才想起这事。说来,这也是宴初的福分,是我们岚国的福气啊!” 底下的大臣贵族也纷纷附和,一片祥和。 元顺听到这番荒谬的言论,并未多么在意,他早就知道这朝中的人都是一些尸位素餐之人。 他们只顾着自己眼前的利益,哪怕牺牲了长公主也在所不惜。 元顺未尝也不是这种人。 他的野心,他的算计,比这些人都还要高出几许。 只因为宋宴初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他此刻才会乱了方寸。 他立地而起,愤然道:“皇上,正是那崔照将公主送到了彧国人的手中,奴才苦苦在公主丢失的地方寻了四日,都寻无果!当日衡皇子也是亲眼所见,皇上万万不可只听崔家人的片面之词!若是再不去派兵救回公主,公主性命堪忧啊!” 皇上肃声咳了咳,便唤了声宋宴衡。 “衡儿,朕问你,当日你可见到是崔照将宴初公主掠走送给彧国人的?” 宋宴衡出席,看了眼元顺,便恭敬地说道:“当日儿臣只是听说宴初不见的消息,心中着急,就跟着风声赶到了一家客栈中。可当时只看见崔侍郎在饮酒,并未见到宴初。所以此事,儿臣也就不大好判断了——” 元顺这时有些费解地看着宋宴衡,心中有些凌乱。 不知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来,顺公公怕是糊涂了吧——” 皇后轻声了一声,“崔家可是咱们京城的大世家,崔尚书与崔照又都是咱们朝中的重臣,若论这人品与信服力,恐怕公公还比不上他们的。既然是崔侍郎的亲眼所见,自然不会有假。” 元顺冷冷地睨了眼皇后,眼底掠过一抹杀气。 皇后也毫不避讳,悠悠地对上了他一眼,又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甚是自得。 “听说,崔侍郎还因此被顺公公打成了重伤,一条腿都被公公废了。崔家的人倒是也没有计较什么,想公公如今的权势,做此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可怕是公公早就看崔家的人不顺眼,又拿此事来诋毁崔侍郎,未免让在座的诸位笑话——” 底下的人一听到元顺将崔照重伤,都不由得有些吃惊。 “竟真有此事……” 元顺冷嗤,丝毫不在意此事,脸上却再无任何紧张之情,只声道:“皇上若是不出兵,那奴才就自己出兵!” 撂下这话,他便毅然绷着脸从上元殿走了出去。 宋宴衡拧眉望着元顺的背影,心中有所思量,没过多久,也从旁悄悄退了下去。 殊不知,元顺已在侧门后的殿前等着他。 似乎是早就知道他没过多久也要从那筵席上出来。 元顺轻嗤了一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别有深意地说道:“宴会还未结束,这会儿衡皇子为何这么早就会出来了?” 宋宴衡拧眉怔了怔,腰杆笔直,微仰起下巴看着天上的云,笑道:“我不过一个粗人而已,素来对那些歌舞并无多大兴趣,又觉着胸闷,所以就打算先出来,想要去御花园散散心。” “散心,可真是好雅致。除此之外,衡皇子怕是还要急着去帮助宴初公主,吩咐人清除这一路上的痕迹,助她早日到彧国去吧!” 宋宴衡回过头看了元顺一眼,“公公此话何意?” “那衡皇子今日在殿上的所言,又是何意?” 宋宴衡默着不语。 “那日你与我同行,要将公主给救回来。你分明知道,就是那崔照带走了公主,是他在我们来之前就将公主送给了彧国!你为何要瞒着所有人,不说出你当日真正所看到的!” 元顺面色狰狞,凶狠之象毕露无疑。 宋宴衡似有几分揶揄之意,看了他一眼,敷衍道:“我方才在父皇面前说的,就是我当日真正所见。你我其实都没有见到宴初,平白无故硬是将这掠夺公主的罪名塞到崔侍郎的身上,恐有不妥。何况他已经重伤,半年都不得如常人一般行事,此事是你我理亏,你又何须再针对崔家。” 元顺一把揪过了宋宴衡的领口,发了疯似得,眦目对他道:“他带走了公主,哪怕是死都不足惜!还有,所有帮助他将宴初带走的人……都不得原谅!都该死!” 宋宴衡拧眉,一掌便去打开了元顺的手—— 元顺当即有些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冷冷地瞪着前方。 宋宴衡乃是武学奇才,一般的掌,寻常习武之人都接不住,何况还是不会武功之人。 他肃了肃声,“公公还是莫要与我动手了,我怕我一时控制不好力道,会将公公给打伤了。” 元顺咳了咳,冷笑了几分,“衡皇子怕是忘了,当日你在彧国时,是谁给你传递消息,又是谁处处在暗中接济于你。以至于那朝堂上的毒妇几次想谋害于你,都未能得逞!你想想清楚,能在那百般残骸之下活到今日,到底因为谁?” “公公的恩德,宴衡此生没齿难忘,只是……” “既然你还记得,可你现在又是如何报答我的。你的孪生妹妹被送到彧国去了,你竟连同那个毒妇,连同肮脏的崔家,一齐来掩埋此事的真相!” 元顺素来不分黑白,他不信什么黑白。 可到了眼下,他竟无能为力只能去争辩一方黑白。 他原以为,彧国所谓的拿一个公主换公主之命的消息,所针对的是宋凝芝,可却不曾料到,这竟是一盘将宋宴初带走的棋局! 宋宴衡默着,屈尊朝他行了个大礼。 “你不知道,也正是因为宴初是我的亲妹妹,她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之人,我才不忍将我个人的恩怨加诸在她的身上。公公的恩情,来日有机会我自会报答。而且当日介于公公对宴初的心思,我也曾犹豫过……可现在想想,宴初她这么单纯善良的一个人,应当有她自己的生活,应当与她最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不被我们这些宫廷之中的恩恩怨怨所束缚。身为她的皇兄,我不该那么自私……” “哪怕,你必须要与你最恨的生母为伍?你可要知道,这一切并非只是崔家所谋,定是皇后在背后与蔺承安勾结,才将公主里应外合送过去的——” 宋宴衡顿了顿,目色倒是愈发得无所畏惧,苦笑道:“对。为了宴初,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哪怕是与我生平最痛恨的人为伍。” 第50章 “衡皇子,皇后有请——” 宋宴衡沉着脸,微微颔首,就跟着易香绕过洛芳殿的后门,走了进去。 绕过了一道道门与护卫,他才走到皇后所处的寝宫门外。 “衡皇子且在门外稍候,奴婢先进去通报娘娘一声。对了,娘娘这屋里头炭火烧得暖和,皇子不妨还是脱下这外边的衣裳再进去,奴婢是怕您给热着了。” 宋宴衡倒也没说什么,直接脱下了外头的披风。 那女人对他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了进去。 皇后这会儿倒在软塌上,宋凝芝正窝在她的怀里啜泣,应当还是在为了宴初失踪与崔照受伤的事情伤心。 “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宴衡草率地行了个礼,视线只放在地上,并未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皇后颔首抿了抿嘴,顿了顿,也让他起身,屏退了左右。 宋凝芝见到宋宴衡,便起身哭着过来扑在了他的怀里,“皇兄,初姐姐她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真的被仙人带走了,还是说……还是说她被彧国的人杀了!” 宋宴衡虽有些不习惯如此黏人娇滴的宋凝芝,可见她如此这般模样,心也有些发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宴初她应该很好。” 宋凝芝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紧紧抓着宋宴衡的袖子,“真的吗?” “真的,皇兄不会骗人。” 宋宴衡冲她笑了笑,眼底也多了一份柔情,又问道:“崔侍郎的伤可好些了?你应当去尚书府见过他了吧?” 宋凝芝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嗯,伤的是重了些,也没留下不可根治的毛病。只是半年多都不方便下地走路了。” “没事就好,腿慢慢养就行。” “嗯嗯。” 皇后在一旁看着宋凝芝与宋宴衡的对话,心里不曾料到这两人的关系竟变得真如一起长大的兄妹一般。 凝芝固然是个好相处待人和善的脾性,可宋宴衡心性难改,绝非是这样容易的人。 她瞧着这一对孩子,不知不觉有些失神,直到宋凝芝叫了她许多声“母后”,她才反应了过来。 “母后,芝儿怕皇兄一人在初宁宫无聊,芝儿想着住着那么大的院子也无聊,想搬过去陪陪皇兄可好?” “这……” 皇后微微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了宋宴衡,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犹豫。 “母后~” 宋凝芝上前坐到了她身边,娇声说:“皇兄这几年都不在宫中,再过几个月,芝儿又出嫁了。这些日子,芝儿想躲让皇兄教我一些东西,母后你不知道,芝儿以前都拉不开弓的,都是皇兄教会了我。皇兄的武艺那可是响当当的,朝中那些将军们都没有一个人比得过!” 宋宴衡听着宋凝芝这些骄傲的话,也低头默了默,没打算多说什么,就听见皇后开口说了声“好”。 他有些吃惊,竟没想到她真会答应让自己与芝儿朝夕相处。 只见皇后轻拍了拍宋凝芝的手掌,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母后亲生的兄弟姊妹,如今宴初不在了,你与宴衡,自然应当要好一些。” “嗯嗯!就知道母后最是疼芝儿了,而且芝儿也想要有个亲哥哥疼。” 宋宴衡却蹙着眉,看着宋凝芝的笑意,这心到底是狠不下来拒绝。 如今那初宁宫里空荡荡的,他一个人住着,确实也容易触景伤情。 就在这时,皇后才对他说道:“宴初如何了?你可有消息?” 宋宴衡一凛,“她没事,已经被蔺承安接走,出了岚国境了。” “嗯。” 皇后伸手抿了口茶,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脸上似乎是放心了一些。 宋宴衡却皱眉望着她,一动不动。 皇后又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不见,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本宫说。” “没有。” “没有也罢。” 宋宴衡缓了缓,有道:“倒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 “此时将宴初带到蔺承安身边,于岚国、于你这个皇后并无多大裨益。你为何还要?” 皇后轻笑了笑,“你尚且都可以为了她,心平气和地站在本宫的面前。本宫又何尝不能舍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去成全自己女儿的心愿。而且你怕是还不知道,宴初她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什么?她竟然……” “应该是蔺承安的。此事虽然元顺一直想瞒着本宫,可本宫毕竟是胜过孩子的人,想要看出一些端倪并不难,所以也叫人去诊脉过。本宫是怕她继续呆在岚国,早晚有一日,会因为这孩子被元顺挟制。元顺这太监城府颇深,心肠又极为毒辣,身份也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何况他的计谋还要略胜本宫当年一筹——” 皇后自嘲,无奈地笑了笑。 她经过这么一病,倒是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连性情都变得温和洒脱了许多。 “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宴初带到蔺承安的身边。虽说到了晚年,身边却少了个女儿,可反正她打小不喜欢本宫,不喜欢在这里日日都能见着本宫。往后的日子,就由着她去吧——” 宋宴衡望着眼前这个女人,竟觉着自己真的有些不认识她了。 他在彧国吃苦时受累时,无数次想着要如何杀了这个女人,如何替巽妃报仇。 可眼下见着她略有些苍老平淡的神情,他的喉间竟然有些泛酸,了无杀意。 他想明白了,也就苦笑了几分,说道:“只要宴初开心,便好了。” “倒是你,你也是时候取个皇妃了。” 宋宴衡愣了愣,退了一步正要回绝,皇后就又开口道:“本宫知道,你与宴初都是那般性子,对本宫安排的事情都有自然的抵触,不愿意去做。既然如此,你的婚事,你的新娘子,只管你自己去挑,挑中了哪家的小姐,再过来与本宫说。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宋宴衡拧着眉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凝芝便拍手叫好,“早就该如此了,几个比衡皇兄年纪小的哥哥早都成了亲,皇兄一直在彧国才耽误了下来。皇兄恐怕还对眼下京中各家的小姐不熟悉,到时候我自会想主意给皇兄搭桥去,定会给皇兄找个温婉贤淑的嫂嫂来!” 皇后不忍轻笑,点了点她的脑袋,说道:“你自个儿还没嫁出去,就先当起媒婆了不是?” “亲皇兄的婚事,我自然是要极其上心的。母后不管,总得由我来把把关才好——” 宋宴衡看着,也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他心中竟然只生出了一个念头:只可惜宴初不在这里,若是宴初也在的话,就好了…… 第51章 连着赶路赶了十多日。 一行人到了彧国境内的一个小镇上,蔺承安确保此处已经安全,才暂时在此处的歇下了脚。 接待的是当地的县官与差使,住的地方也是安置在了县衙的府宅内,那可是整个镇上最好的院子了。 “二皇子,此处虽然简陋了一些,比不上宫里头,可这里的风水是极好的。您瞧瞧那门,对着那水。王妃这几日住在此处,定是极其舒坦的!” 宋宴初听着那声“王妃”,心里怪是别扭的,抬头就见蔺承安对自己含笑着。 “那你再领王妃进去转转,瞧瞧她喜欢不喜欢。” “是——” 宋宴初红着脸,只好跟着那县太爷继续往里观赏这院子。 小是小了些,可像如此清静宜人的住处,皇宫之中倒也不一定能够寻得到。 “敢问王妃,可还满意此处?” 那县太爷突然回过头,笑眯眯地问了宋宴初一句。 宋宴初一愣,忙走到蔺承安的身边,低头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才开口说道:“满意,还劳烦大人费这么多心了。” 见宋宴初这般得体客气,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更加敬重地道:“哪里哪里,二皇子与王妃来乃是咱们这里的贵客,下官只怕会有待得不周到的地方——” 蔺承安对他挥挥手,县太爷便了下去。 里头有一些使唤的丫鬟,他也都让她们先退下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正巧这天也黑了下来,宋宴初就先进了屋里去,捡了一些东西吃。 蔺承安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也伸手去拿起了她筷子里的糕点,然后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宋宴初轻笑了一声,低下头轻声道:“我有些饿了。” “这院子许久没人居住,这才清点出来。方才清朗已经让厨房的人去做了,估计是在准备好的东西给你,所以慢了一些。” “嗯……” 宋宴初又拿起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送,却被蔺承安一口叼了过去。 两人的唇轻轻相碰,他见好就收,将那糕点一口给吞了下去。 “嗳,你你怎么抢我的吃的……” “你怎么不问我饿不饿呢?毕竟今晚上,我可会是最累的人——” 宋宴初一时半会儿没理会他的意思,怔了怔,“你累?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累着了?” 蔺承安勾唇一把,双手握住她的腰,就一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上前摁住她的脑袋便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这半年多来身子都不大舒服。尤其是这几日,见到你之后,就更加不舒服了。” “你?” 她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个意思…… 这几天忙着赶路,自然是没有时间…… 等到了这里落下脚,他就…… 蔺承安正要接着吻她,这时候外头一排的丫鬟小厮们就将菜端了上来。 “二皇子,王妃,下面的人已经将菜备齐了。按照二皇子的吩咐,都是请岚国那边的厨子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口味。” 宋宴初见那些丫鬟小厮们都看着自己与蔺承安偷笑,恨不得就找个地缝钻了罢了。 她忙从桌子上下了来,端坐在了椅子上,低头见那些菜一一呈了上来。 “可要奴婢们伺候皇妃用餐。” 宋宴初怕蔺承安这会儿又要乱来,就答应了,让这几个宅中的婢女伺候用膳。 桌上的一些菜都是岚国有名的家常菜,可宋宴初并未全部都尝过。 许多菜都是宫中没有见到的,吃着却甚是舒服,比那些山珍海味还合胃口得多。 蔺承安也吃了一些,不过没吃多少,一直在看着宋宴初傻笑发呆。 宋宴初瞥了他一笑,笑着就往他的碗里夹了许多肉,“你方才还不说饿着来着?怎么这会儿又不吃了。” 他盯着自己碗里的肉,连连应道:“王妃亲自给我夹的,我自然是要吃干净的。” 宋宴初轻笑。 吃饱喝足,宋宴初便有些困了。 左右的下人都已经退了下来,宋宴初便料到便又要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蔺承安挨着坐到了她的身边—— 宋宴初便往旁边挪一点—— 他再靠近一些。 她再远。 他索性一把将她给拉了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躲什么。” 宋宴初眼神闪躲,“怕你吃了我。” “还是你懂我。” 他一笑,轻轻抬起宋宴初的下巴,又试探着温柔地吻了上去。 可宋宴初还不大善于亲吻。 哪怕是半年前的那日,也都是由他占着上风,自己除了脸红与遮挡身子都不知道该另做些什么。 到了眼下她与他逃到了彧国,她倒是比那晚更加娇羞了。 那晚尚且有决绝与不舍,这回,这院子里可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宋宴初的锁骨都变得通红起来,有些跟不上节奏地去迎合蔺承安的动作,渐渐地也伸出了手,紧紧抱在了他的背后。 她感觉到他有温度的大掌在自己的背后游走,突然那掌间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给托了起来,直接抱她到了不远处的榻上。 轻轻地放她下来。 他的身子也压低了,微微一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 宋宴初的心也止不住跳得快了一些,见蔺承安已经解开了自己胸前的一颗扣子,一愣,忙去握住了他的手。 涨红着脸摇摇头。 蔺承安见她似乎有些不情愿,倒也不急,笑着在她耳边说道:“莫怕,不会痛的。” “我……我不是怕痛……” 宋宴初的脸此时红的都能滴出血来,微微收住下巴,喘着令人迷乱的气息,又说道:“只是我不大方便……” 蔺承安坏笑,握着她的手腕,细声细语地说道:“如何不方便了?我检查过你今日的衣物,也没有见红。” 宋宴初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他还留心这个…… 还真是蓄谋已久了。 一对上他那炙热的眼神,她又不得不严肃了起来,说道:“你没察觉,这次我比以往变得要沉了么?” 蔺承安打量了她肉肉的耳后,笑着道:“是变得胖了些,不过这样倒是更好看了。” 他整个人还悬着压在她的身上,宋宴初轻轻推开了些他,便用手想去护住肚子。 蔺承安见到她这动作,不由得怔了一怔,立马侧翻过了身子,护着她平躺在了床上。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他,这会儿竟变成了个语无伦次的人。 一会要哭一会要笑的。 “你且等等,等等——” 宋宴初见他拼命调整自己激动情绪的模样,也皱着眉头看着,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 很快,蔺承安便调整好了,拉过了宋宴初的手,用极其轻柔的声音问道:“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他的神情与声音,都像极了害怕打扰到孩子。可那眼角中压不住的笑意,是快要溢出来了。 宋宴初侧卧着,倒头看向他,甜甜地笑了笑,伸手就去点开了他的眉心。 “嗯,我们的。” 第52章 宋宴初还没来得及看他的表情,便又一次猝不防地被他揽入了怀中。 宋宴初愣了愣,仿佛是感受到了这男人在接着自己的肩膀在偷偷掉眼泪,高壮的身体微微发颤,他此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赖在自己身上。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她倒是有些无措了,只好用手轻抚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蔺承安赶紧捂着被子擦了擦脸,故作淡定。 “谁说本王哭了?” 死不承认。 宋宴初有些搞不懂他,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怀了这孩子……” 这孩子来得十分意外,宋宴初当时也没有想到。 眼下两国的时局未定,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定下来,她与蔺承安的婚事,恐怕也会遭到诸多的反对。 要是这么一想,这个孩子的确也来得不是时候…… “谁要敢说不高兴,本王第一个跟他拼了!” 蔺承安突然激动地吼了一声,捧起宋宴初的脸便使劲亲了两口。 又护住了她的肚子,说道:“你小心点身子,赶紧躺平了,别把孩子给压着了——” 宋宴初更加不懂了。 他这一惊一乍的,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就看着他小心地将自己的身子放平,又亲自给她盖好了被子。 他又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柔声命令道:“早些睡,不许说话了,也不许胡思乱想了。” 宋宴初也点点头,闭上眼睛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 连着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加上此时的她多少有些嗜睡,宋宴初这一觉醒来都快到中午了。 蔺承安早已不在身边,只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婆子留在身边伺候。 “唷,王妃醒了。” 宋宴初打量了那几个婆子一眼,有些疑惑。 其中一个忙笑着说道:“奴婢们几个是二皇子特地过来照顾王妃的,年纪大了又不懂规矩,这手脚难免粗笨,会遭王妃嫌弃。可对女人生育一事,都是极有经验的,这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能做什么,恐怕比那宫中的御医还要清楚咧!” “这是王妈,这是陈妈,奴家姓刘,咱们几个接生过照顾过的孩子,可比王妃见过的孩子还要多。王妃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着,咱们几个都是尽力去办。” “是啊王妃——” 宋宴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早上,蔺承安便找了这些有经验的人过来照顾自己,倒是周到。 她微微地冲那些人笑了笑,说:“你们还是别、别总叫我王妃,毕竟我还不是正式行过礼的,让有些有心人听了多些笑话——” “是。不过咱们二皇子都承认了,加上您又怀了骨血,这王妃的位置迟早还不是您的——” “王妃既然都这么说了,就听王妃的呗,”刘妈碰了碰陈妈的胳膊,使了个眼神,又笑着问宋宴初:“那往后让下人如何称呼你好?” 宋宴初笑笑,想了一会儿,说道:“不。不如,就叫我姑娘吧。我姓宋。” 这平民女子的称呼,叫着倒是舒坦许多。 “好好好,宋姑娘,宋姑娘——” 宋宴初穿好了衣服起身,便问道:“你们二皇子他去哪儿了?” “前线有事要二皇子处理,一早便出去议事了。不过二皇子说了,哪怕是再忙,这午膳也是会陪姑娘回来吃的。” 宋宴初点点头。 她知道他有许多事情要忙,为了这次冒险去岚国接自己,怕是也耽搁下了不少事情要他处置的。 也许他们在这镇子上也不会逗留太久。 她先吃了几口清淡的早膳,就见到几个小厮又搬了一张简单的软塌来,直接放在了屋子中间。 她不大明白,呆呆问道:“这床,是、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人要睡?” 刘妈笑了笑,忙解释说:“姑娘好是糊涂,这床是要给二皇子睡的。您如今有孕在身,总不能让他再与你睡在一起,一来是怕有什么动静会打扰到姑娘休息;这二来,姑娘也要给二皇子考虑考虑,若是每天晚上都与姑娘谁在一块会儿,又碰不得姑娘,也怕是给二皇子的身子给憋出病——” “咳咳咳……” 宋宴初有些呛去了。 这几个婆子还真是不避讳的,倒就真把那层她想不到的事情给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怪不好意思的。 “姑娘可慢些吃。都是奴婢们的不是,咱们都是些庄稼人出生的,有时候粗糙了些,怪口无遮拦的。姑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宋宴初红着脸笑笑,“没事……我知道,我不、不怪你们的,你们平日如何……在我面前也如何就好。” 婆子又捂着帕子笑了笑,“姑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本来奴婢们提议,让二皇子去隔壁的屋里睡。可他偏偏不愿意,说是一定要能见着姑娘才放心。所以才想出这办法,在屋内又添了一张床——” “二皇子对咱们姑娘的心思,那也是黄金子真真的了。” “可不是,姑娘好福气,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也定是白白胖胖的——” 宋宴初听着这些奉承话,竟然也没有觉得不适,反倒是觉着十分自在讨喜。 有时候说道有趣的事,她也会跟着笑上一笑。 就在这时,蔺承安走了进来,见宋宴初正娇笑着,心头也仿佛如春风拂过一般快活。 “说什么呢,竟如此高兴?” 见蔺承安不声不响地来了,几个婆子忙给他行礼,才说道:“二皇子,方才奴婢们在跟姑娘说,这男孩儿女孩儿在肚子里的时候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蔺承安挑眉,“那可知道怀得是男是女了?” 宋宴初有些害羞地瞥了他一眼,“孩子还太小,肚子都还没多少显形呢,分辨不出的……” 他眼角笑意盎然,拉过她的手,附在她的耳边说道:“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这屋子里还有下人,宋宴初怪是不好意思的,就将脑袋缩了缩,轻轻推开了他,故意生气道:“照你这么说来,你还想让别的人给你生了?” “我哪敢——” 蔺承安哭笑不得,有些委屈地说道:“若是有那么一日,便教我被你给亲自下锅煮了吃的。” 宋宴初轻声一笑,又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自从跟他待在一块儿,她这嘴皮子都抬着不必放下来,他总有办法逗自己乐,要不就是让别人逗自己笑。 蔺承安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笑,往她碗里夹了道菜。 可渐渐的,面色就凝滞了下来。 “宴初,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嗯?” 他仍是笑着的,“今日收到了前线来的消息,恐怕有些事情得等我过去处置——” 宋宴初愣了愣,抿抿嘴道:“急的么?” “越快越好,此事关系到能否让两国停战,必须要我亲自出马。你的身子不便,不方便随我一起去,反倒是在这里有人照顾着,我能安心许多。你放心,这里的都是忠于我的人,我还打算把清朗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让他们保护你——” “嗯……” 宋宴初故作释然地笑了笑,反倒是又安慰起蔺承安来:“在岚国宫中那几月,我尚且能照顾自己,这里也能照顾好的,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可比以前要厉害多了,既然是重要的事,你且全心全意将心思都放在那里,不必因为我而有什么后顾之忧。” 听到这话,蔺承安倒是觉得愈加对她放不下了。 “你今晚,就出发么?” 蔺承安摇摇头,“倒也不差这么一个晚上,我打算明日再出发。” “可是你不是说急……” 蔺承安忙用一根指头堵住了她,笑着说:“就当是我想舍不得你,想多陪你一晚。你且放心,五日之内,我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离开这五天无虐,不会出现什么流产的破梗。作者前期被自己憋屈哭了,后期只想甜甜,请放心往下看~ 第53章 蔺承安去了有一日多了。 宋宴初住在此处,倒是也安心得很,什么事都没发生。 毕竟他走之前,已经把能安排的事都给安排妥当了。 “姑娘,可多吃些这个,您如今的身子可不是您一个人的了,别光只捡着爱吃的吃。” 宋宴初就看着陈妈笑吟吟地给自己的碗里夹了三块比拳头还大的骨头,有些无奈,笑着说:“陈妈,我吃吃不下这许多肉的。” “瞧瞧姑娘就是太瘦了,哪有女人肚子大着,这胳膊与腿还这么细的。这骨头也炖的一整天了,正是最滋补的——” “就是,姑娘也该多吃些了,才不叫二皇子总是记挂着你。” 宋宴初无奈笑笑,还是尽量多吃了一些。 用完午膳,她就在院子里坐着,赏赏花喝喝茶。 这时候的秋菊都已经开了,蔺承安走之前还让人把这附近最好的菊花都搬来了,摆满了整个院子,甚是赏心悦目。 稀奇的是,这里头竟还有培育着几株绿色的菊花,从叶子到花瓣,通体都是绿颜色的。 她一直听说彧国有这颜色的句话,可之前却是从未见到过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走了过来,低声对宋宴初道:“姑娘,外头来了一位小姐,说是也想来见见咱们这院子中的绿菊。她是带着县太爷的夫人一道来的,应当是咱们县太爷的旧交,看着就有些来头。奴才们不敢随意叫陌生的人进来,就进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小姐?” 宋宴初微微一愣,“既然是是是想来赏花,又是大人的朋友,这宅子本就是大人置办的,我我、我自是没有拦她的道理。” “是。” 小厮点头应了一声,刘妈不放心,又有些严厉地叫住了他。 “如今姑娘身份特殊,二皇子又不在身边的,凡是都要警惕一些,姑娘本来就心地善良,也就罢了,做下人的寻常的人怎可随意都带进来。哪怕是看在县太爷夫人的面子上,那也是得仔细盘问的。你且说说,门外的那个小姐是什么模样,看得出是什么来头吗?” 小厮想了想,又摇摇头,犯难说道:“来头什么的倒是真看不出个仔细……那小姐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脸上还蒙着面纱,不过那双眼睛倒是美得很。她也只是说,她生平就是爱菊之人,就想来看看这稀奇的花。” 刘妈还是不放心,宋宴初无奈拉住她的袖子,先吩咐那小厮将客人请过来。 “不过就是赏花的,这院子里已经有了如此多的防卫,还怕一个女子不、不不成?” “姑娘说的是……” 刘妈虽然面露愧色,可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那奴婢先将清朗侍卫叫过来,有他在姑娘身边,也好安心些。” 过了一会儿,清朗来了,县太爷夫人带着那绿衣女子也走了过来,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浅碧色服饰的丫鬟,倒像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 宋宴初总瞧着这一幕,觉着有些眼熟。 “给宋姑娘请安了,宋姑娘这几日住的可还好?” 夫人笑吟吟地对宋宴初行礼请安。 宋宴初微微一笑,“好,还好……” “好便好了,姑娘好便好。” 夫人毕恭毕敬的,又转身去带着那绿衣女子走近了过来。 “宋姑娘,这是妾身的表妹,姓尹,家中是做生意的,自幼最是爱菊。听闻二皇子给姑娘找了这些稀奇的绿色菊花来,我这表妹呀,就耐不住了,非要过来瞧一瞧。若是有打扰到宋姑娘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怪罪。” 宋宴初抬眼看了那尹小姐一眼。 正如那小厮所说,她的眼睛确实是美,美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见她并未多说什么,客眼中带着一股冰霜般的傲气,连正眼都未看她一眼,就只是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 夫人见着她这模样,倒是先有些尴尬了起来。 “妾身的这表妹家中都是经商的,不识什么规矩,宋姑娘可千万别见怪了,心里头也别计较——” 宋宴初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也、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平民女子,哪里来的规矩一说。花就在这儿,让你的妹妹想看便便随意看吧。” “那妾身替她多谢姑娘了。” 宋宴初继续做自己的事,也没有多招待,由着县太爷夫人与那尹小姐在这院子里逛着。 过了一会儿,县太爷又叫人把夫人给叫了回去,倒像是故意的,只留那尹小姐一人在这里。 宋宴初微微抿了一口茶,看着她对这花并不是真的感兴趣,走走停停的,眼中也并无多少惊喜。 宋宴初扭头看向了清朗,清朗似乎也不大确定,只是缓缓地点点头。 她心中也大抵猜到了。 她也起了身,缓缓走了过去,低头嗅了嗅那花,说道:“那尹小姐觉着这花,如、如如何呢?” 她不屑一笑,淡淡开口:“不过如此,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听说,这花是从宫中的敬花房连连夜运到此处的。我曾经听说……彧国本就盛产这绿色的菊花,除、除了宫里头的,这天底下开得最好的,就数江丞相府中的了。若是尹小姐觉得这花还是不够好,不妨可可以去哪儿看看——” 那女子微微一愣,眉眼轻笑,“丞相府中的花,自然是天下一绝,经久不衰。这里的,的的确确是比不过——” 宋宴初也笑了笑,说道:“不过这花从那么远的地方运过来,难免有些受损。可、可是我倒是觉得,花不一定要开得最娇艳,只要合看花人的心,便好……” 她听着宋宴初这话,便没由来冷瞪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她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嘴:“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是清朗告诉你的?” 清朗在一旁忙低头说道:“卑职许多年都不曾见到过江小姐的真面目了,何况江小姐又蒙着面纱,卑职可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宋宴初轻声一笑,“你果真是、是是江伊然。” 她不知道她一个丞相千金,赶到这偏僻小镇之中,又假装自己是什么尹小姐,到底是要做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看自己一眼。 江伊然揭下了面纱,抬着一边的嘴角轻嗤了嗤,“所以,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宋宴初蹙了蹙眉,缓缓道:“你大概不知……曾有人与我模仿过你的容貌举止。现在想想,她倒真是学得惟妙惟俏……” 第54章 江伊然身后的一个婢女愤愤不平,说道:“我们小姐可是名扬天下的才女,有人学自然不奇怪!可哪怕再多的人学,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宋宴初想起当日的霜儿公主,不由得微微一笑,又突然默着低头不语。 若是霜儿公主还在的话,或许能叫她过来当面与江伊然的人对峙一下,看看是否真的是东施效颦。 此时刘妈陈妈自然也早看出了这小姐对宋宴初不大待见,她们没见过多少世面,也就没怎么听说过这丞相府的小姐,也不知道眼前这江伊然的身份,只是没好气地驱赶道:“你们若是看够了花,就别再这碍事了。这可是二皇子给我们姑娘腾的地儿,姑娘等下还要歇息呢,容不得你们瞎闹的。” 江伊然身后那婢女也跳了出来,气冲冲地指着陈妈:“你这婆子的臭嘴,是如何对我家小姐说话的!” “下乡人话糙,若不是看在姑娘在这儿的份上,怕是还要会说得更难听一些!来得本就是客,可弄得倒是跟个大小姐似得,我这心里头还真是不大爽快——” 眼看着一群女人就要打起来,宋宴初忙将刘妈陈妈都拉了回来,皱眉摇摇头,让她们不要再与江伊然的人起什么冲突。 这里毕竟是彧国竟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是给蔺承安找麻烦。 江伊然也瞪了那婢女一眼,让她先退了下去。 宋宴初也尴尬地笑了笑,“江小姐莫、莫怪,她们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江伊然端着身子,扫了眼这精致的小院子,不以为意地一笑:“别的不说,这见院子倒是的确精致的很,承安哥哥是用了心的。” 宋宴初听到她叫蔺承安的名,嘴角也僵了一僵。 “此地的县太爷是我父亲早年的门生,颇得我们江家恩惠,父亲让我来此地探亲,本意就是来这院子中落脚。可没想到,竟然先被承安哥哥占用了去——” 宋宴初一愣,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江家是彧国炙手可热的大族,四处都有拥护丞相的人。 只是江伊然来这么远的小镇子上,当真只是为了探亲? 江伊然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放心,哪怕是看在承安哥哥的面子上,我江伊然也不会强占了这院子去,也不稀罕这么一间院子。” 宋宴初面色暗了几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隔壁的那间宅子,昨日我已经让人买下了,就打算住在哪儿。虽说比这里是要差了些,可只住几日倒也还能将就。” 江伊然说了一通,又走到了宋宴初面前,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问道:“承安哥哥他说了几时要回来吗?” 宋宴初怔了怔,“……还有三日。” “这次的事情想来十分棘手,那些大臣那么多日尚且不能解决,他当真那么快回来?怕不是你赖着他,非得要让他早些回来吧?” “我……” “你怕是还不知道他此行是作什么罢?” “不知……” 江伊然的眼角掠过一丝轻蔑。 宋宴初实在有些无奈,只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清朗此时就上前一步道:“江小姐,二皇子说了几日回便几日回,他有这个把握。何况,就算是提早回来,那也是二皇子自己想早些见到宋姑娘,姑娘还是知道轻重的。” 江伊然看了清朗一眼。 知道他是蔺承安身边重要的人,蔺承安从小到大,清朗一直跟在他身边。 可这次竟然让他留下来陪宋宴初了,她心里有些郁结,也就没说什么,甩袖轻哼了一声,就带着人从这院子里走开了。 - 江伊然走了一会儿了,宋宴初的心里倒是开始有些不宁。 她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看到清朗从旁经过,就叫了他一声。 “公主是有什么吩咐?” 宋宴初轻摇摇头,“吩咐倒是也算算不上……” “公主是担心江家小姐来这里的事?” 宋宴初默了默,点点头。 清朗笑了笑,“卑职方才去打探过了,这名义上江小姐的确是来探亲的,此地确实是有江家的远亲在。可这对公主来说,并无什么妨碍,公主是二皇子的,不管外人怎么闹,二皇子都会护公主周全。” “嗯……” 宋宴初听着他的话,稍微让自己放宽了心些,她抿了抿嘴,又问:“那你可告诉我,蔺承安他到底是……” 清朗也面露难色,笑了笑说道:“公主,二皇子的事他会处理好,不想告诉你,正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告诉她,是不是…… “是不是岚国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清朗皱着眉头,见此事有些瞒不住,缓了缓还是说道:“本来彧国与岚国已要停战,可不知道岚国的人从何处撺掇了一批流民,烧杀掠夺,为非作歹,惹得好几城中的百姓都不得安宁了。此事已持续了十多日一直没有平息,二皇子又担心是有人在背后撩拨,所以就赶着亲自过去看看。公主还是别担心了。” “原来是这样……可岚国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多的流民?还非得到彧国境内来?” “这正是蹊跷之处。二皇子觉得,这并非是真正的普通流民,若是一般的饿殍,给点吃的安排些住处总是能解决。可这些人什么都不要,只顾着抢掠作恶,还一股劲地往南方而来,显然是有目的性的……” 宋宴初听着清朗的话,也若有所思。 她突然一凛,“照你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表面上是流民模样的人,但实际上……是来……?” “没错,应该是来找公主你的。岚国皇上都已放弃了找公主念头,也是不想再跟彧国交战。这等卑鄙的主意,应该是那元顺想出来,对付咱们二皇子的。” 清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将我留在公主的身边,并不是为了防那江小姐的——” “好,我、我知道了。” - “小姐,你当真就把那院子让给那女人了?那女人瞧着如此柔弱,哪一点比得上小姐,定是用什么魅术蛊惑了二皇子!” “就是啊小姐,现在还要委屈咱们住在这么逼仄的地方,您可是丞相千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听着几个婢女的牢骚,江伊然坐在烛火前,不动声色。 直到后来几个人埋怨的声音愈来愈大,都扰到了她,她才回头瞪了她们一眼:“那你们究竟是要如何?” “自然是去将那院子抢回来,将二皇子也给抢回来!” 她轻声一嗤,心里头觉得这些丫头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不可理喻。 “我若是将她赶出去,然后让承安哥哥嫌我,更喜欢她是么?” “那小姐,我们就坐视不理,都这么远来了这儿,还真的要跟她做好邻居不成?” “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可做什么事情,也得动点脑筋。你们可别忘了她真正的身份,她是个公主——” “公主又怎么了,岚国都当做没这个公主了,还算什么金枝玉叶。听说岚国那边还给她做了衣冠冢哩!” 江伊然撕下一页纸,去提起了一支笔,蘸了蘸墨水,快速地写下了什么。 “去把这纸上的东西,想办法透露出去。最好闹得附近几城都沸沸扬扬的,越多人知道越好——” 第55章 都说孩子生出来之后,要穿母亲的要亲手给孩子绣个肚兜或是小鞋子,才会长得好。 岚国的公主惯例是不学这些的,只是与皇子一样教授一些诗文与骑射。宋宴初从小就没怎么碰过女工,直到这两日,她才打算向几位婆子请教,想着能绣些东西出来。 “姑娘这肚子里的小皇孙得是要明年了,正好是虎年。这虎年生的孩子好啊,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姑娘正好可以绣几只小老虎上去,吉利得很——” 宋宴初听着笑了笑,她这几日还在学些简单的针法,不知道能不能在孩子生出来前绣好。 刘妈说着,就过来瞧了她手中的针线一眼,笑着道:“姑娘学得可真快,这才两日,这就有鼻子有眼的了。” “刘妈莫莫笑话了,这还差得远着呢……” “这哪是笑话,姑娘也别急,哪怕到时候绣出来的不好看,那也是你这做娘的一片心意,别的都抵不上这心意。” 就在这时,陈妈抱着一团针线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晦气。 刘妈便笑着道:“让你去集市上买点针线,怎么还费了这许久的功夫,看看都让咱们姑娘等得急了。” 陈妈叹了一口气,将那篮子针线先放了下来,抱怨道:“姑娘,你可是不知道。我早早就买好了针线布料要回来了,门外就有几个小孩要饭的,非缠了我许久。你说说,这路上有其他的人不缠,非要缠着我不好,这才将时间耽误了——” 旁边另一个丫鬟打趣道:“若不是说陈妈长得富态,一看就像是心慈面善的人,所以啊就非得缠着你——” 这么一说,这院子里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宋宴初也被逗笑了笑。 就听到清朗在一旁说:“今年彧国虽有战事,可收成却比去年前年都要番了几番,哪里来这么多饥荒的孩子,怕是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听到清朗带着几分警惕的话,宋宴初也不由得愣了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可既然是小孩子,也总不能让他们饿着。刘妈王妈,你们就去厨房拿一些吃、吃的,叫人送给他们去。”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办。咱们姑娘呐就是心善——” “等等……” “姑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宋宴初看了清朗一眼,又笑着说:“若是就这样将吃食白白地分给他们,怕是他们以后便整日整夜地蹲在咱们院子门口了,也不思进取。你让他们吃饱之后,就带他们到附近的小生意中寻些活给做,若是有愿意读书的,那就替他们付了银子,好好读书,都只说是二皇子的意思就好了。” “是,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宋宴初吩咐完这些,才安心了许多。 听清朗的意思,这些孩子极有可能就是流民的眼线,想来打探自己的具体位置。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军队可以对为非作歹的流民进行打压,可对待这些孩子,多少都下不去手,所以才会让他们有机会寻到了自己的门前。 与其让这些孩子跟着那些所谓的流民为非作歹,倒不如找个机会好好教化他们。 清朗也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若是公主不这样做,我怕是还要费些功夫叫人将他们给赶出去。此时是非常关头,凡事都得小心些,还请公主恕罪。” “不管怎样,这些孩子也是真的可怜……” 宋宴初不觉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若不是有巽妃娘娘将自己收养了,那自己也必定会变成一个不分黑白不知轻重的人。 清朗顿了顿,“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么快就会有人知道了公主的所在,这镇上已经靠近彧国内陆,极少会有流民出没。兴许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卑职还是得将此事去查一查,或许也还能帮上二皇子驱赶流民——” 宋宴初也微微颔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这些流民,身边都是带着孩子么?方才看陈妈陈妈说的样子,门前的孩子少说也得有二十来个。” “流民毕竟不是士兵,都是受人煽动之后拖家带口流离失所才来的,多半都还带有家眷,虽然壮丁偏多,可其中也有不少女人孩子和老人。” “若是强行驱赶不成……不妨试试让他们在彧国安定下来?” “公主的意思是?” “我之前不是听说,边境几城因战乱损失了不少人口,正是百废待兴之际。若是可行的话,给他们与彧国百姓同等的待遇,甚至是、是更好的,一一登记好人口,分拨土地,免除税收,然后大兴文教,好让他们经营自己的营生。你方才说说他们受人煽动……可他们会被煽动的原因,也不正是因为无处容身么?若是他们的妻儿能安定下来,谁还想过那种日子……” 清朗一凛,忙笑着说道:“是,卑职这就写信,让人快马加鞭将公主的想法告知二皇子!” 宋宴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前从书上看到过,这些也都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还是别去耽误他的正事了……” “公主谦虚了。二皇子甚是在意公主说的话,而且依我看,这主意也并无不妥之处,若是强攻不成,没准就能帮上此次的流民之乱。” 宋宴初会心一笑,“若是真的能帮上忙,那就好了……” - 宋宴初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连清朗都是整夜整夜守在门外保护自己的,半分都不敢疏忽。 她总是不敢想,出了这么大的动乱,伤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竟是因为元顺找到自己而起的。 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安。 她也不知道哥哥与芝儿,如今在宫中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也时不时地挂念着自己。 她越想越有些睡不着,就起身去打开了门。 “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不歇息下?” 宋宴初仰头望着清朗,微微一笑,“怕是白天那茶喝多了,有些睡不着。我自己只在院子里走走,你不必跟上来,我不会出去的,放心。” “是。” 这院子里里外外都被蔺承安布了防,应该是没什么危险,连只苍蝇进来都听得见。 何况清朗还在身后,他武功高强,应该没什么事。 她披着一件厚重藕色披风,将微微隆起的小腹也给藏住了,缓缓在庭院里踱步。 月色姣好,星光却有些暗淡。彧国的天气比岚国要暖和许多,哪怕是深秋夜里,只是觉着风有些大,可吹到脸上还是有些暖和的。 至少这里宜人的天气,她也是格外喜欢的。 这院子本就小,宋宴初也没走几步,就已经绕了一遍过来。 她觉得有些困乏,就要回去休息,就在这时,身后猝不防吹过来一道寒风,她不禁打了声哆嗦,就将披风裹得紧了一些。 这时,屋檐上闪过两道黑影,映着月色,直接蹿到了宋宴初的身后。 她耳后也听到了一些动静,回头一看,心猛地一提,来不及尖叫一声,一只手就被其中一人给狠狠控制住了,紧接着,整个身子都被无力地被拽了过去。 “宴初公主,你怕是不知道,顺公公这几日已经苦苦等你等了许久了——” 第56章 果然是元顺的人…… 他的人,竟然都追到了这里来! 可是这里有动静,按理说清朗侍卫不会还没听到,难道他也…… 宋宴初此时的嘴被捂实了。 她拼命地想要挣扎,就被那人拽了几米远,两个黑衣人正欲将她给带走—— “公主,顺公公甚是挂念你。他让我们将你带回岚国,好好做岚国的公主,又何必窝在小地方受苦?” “你们……” 话音刚落,一道剑影一闪而过。 身后一把长剑穿过宋宴初的腋下,直直地刺向那两个人。 两人猝不防地往后一闪,便被迫放开了宋宴初。 宋宴初的心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腰就被后面那人给揽了过去,眨眼间便被抱着退了数十米远。 她回头一看,看到蔺承安的脸,紧绷的弦才算是松了下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时门外冲进来一队侍卫,又与外围的那队侍卫里应外合,将那两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很快就将两人抓了起来。 果然,她回头就看到清朗已经被迷晕倒在了门外,应当是被人下了药,才会被那两人趁虚而入。 还好蔺承安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也不堪设想…… 蔺承安似乎也是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有没有事?” “没有,只是方才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她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细声安慰道:“没事就好,虚惊一场罢了” 宋宴初在他怀里也点点头,“不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五日的么,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收到清朗让人送来的快报,就料到你的处境不安全,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就连夜急着赶过来。按照你的法子吩咐了下去,别说,还真初有成效。” 宋宴初浅笑,就看到身旁的几个侍卫费力一齐将清朗给抬了走。 “清朗他……” “他应该是被屋内传出来的毒香所迷晕了,所幸的是你还出到院子里来了,不然他们更容易得手。” “嗯……” 几个侍卫就上前来报:“二皇子,人已经抓到了,一个咬舌自尽,还剩一个人活着,二皇子要不要连夜审问?” 蔺承安缓了缓,说道:“先不必了,怕是也审不出什么,我今夜先陪宴初——” “是。” 他回过头,便冲她一笑,便抓过了她的手,笑着道:“这屋子里恐怕还有毒烟,是住不得人了,得容它散上一夜。今夜,不如我们去外面睡——” “外面?” - 蔺承安带着她来到了不远处的天下酒楼,开了一间上房。 这可是宋宴初头一回住客栈里。 掌柜虽说这是上房,可这里的房间比院子里的更小了许多,只有一张窄窄的床。 蔺承安让人亲自撤走这原有的床铺,换上了更舒服更暖和的,便亲自抱起了宋宴初,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他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又顺着吻了吻她的唇,眼中宠溺:“实在是太晚了,你早些睡。我怕晚上还有人回来寻你,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别怕——” 说着,他就要走开。 宋宴初却一把去抓住了他的手:“可是,我还不太想睡……” 说着,她将身子往里面挪了一挪,给被子也腾了一些给他。 蔺承安愣了愣,笑了一笑,便去吹了蜡烛,脱下了一件外衣,也坐到了床上。 宋宴初便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安心地闭上了眼,嘀咕道:“你说,这些事……当真都是元顺做的么?” “他当时既然能让两国动乱,做这点事也不算太难,以他的心性和手段,确实做得出来。何况岚国目前除了他,别的人也没道理再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 宋宴初蹙起了眉头,不吭一声。 既然皇兄之前与元顺是一队的,不知道皇兄是否也有赶这趟浑水…… 蔺承安低下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筹莫展,也拧起了很深的眉头:“莫不是,你在担心他?” 听着这句话,宋宴初吃了一瘪,她仰头看着他那张有些凶巴巴的脸,撇撇嘴道:“我还没告诉你,与你有过婚约的江小姐也来了呢,就住在我们那院子的隔壁——” 蔺承安听到江伊然的名字,并未有什么过多的反应,连一丝丝心虚都没有,脸倒是更拉长了一些。 “我方才说的是元顺,你先回答我这个。我依稀记得,你早些时候就对这个太监就很是照顾。” “你……” 宋宴初有些气,“那你先说说,你知不知道江伊然来是为了什么?怕不是为了你才来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突然就彼此怄起了气。 可没过多久,蔺承安先软了下来,“别气别气,是我的错,当我什么话都没说就是了。” 宋宴初仍是瘪着嘴,蔺承安突然一把将她抱住了,在她耳边轻声哄道:“本王哪知道她啊,何况我与她的婚约并未正式下过旨,可你我之间的婚约倒是全天下都知道。你这个正牌的王妃若是非要拿她来气我,可就有失风度了——” 宋宴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唇就被他轻轻含住了。 她又是气又是笑的,捶了捶他,他才舍得放开。 蔺承安也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我以前就极喜欢看,所以总是爱欺负你。如今若不是为了这小崽子,我可又要天天逗你了——” 第57章 一大早。 “江小姐,二皇子当真不在这,您就是在这干等一早上,也没用呐。” “江小姐还不知道呢,昨夜是有黑衣人夜袭这院子,二皇子怕有其他危险,连夜就带着王妃去别的地儿落脚了,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会不会回来,您要不还是会去等吧——” 宋宴初昨夜在客栈睡了一宿,两人睡得也还算是香甜,只不过昨晚闹得有些久,所以早上两人都起晚了。 这会儿她挽着蔺承安刚下了马车,回到院子前边儿,就听到里面传出来有些吵闹的声音。 她踮起脚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江伊然带着两个人正站在那院子中,陈妈与刘妈拦着不让她们进去。 看江伊然那气势凛然的样子,若是再见不到蔺承安,是要叫人与她们动手不可—— “她怎么来了……” 宋宴初有些着急,正要上前,就被蔺承安给拉了回来。 “你如今不宜动气,我去与她说。” 说着,蔺承安就将她半个身子护在了自己身后,就走了进去。 江伊然见蔺承安来了,心中一喜,始终沉着的嘴角总算是笑了一笑,提着裙摆便几步走了过来。 她又往后看了眼宋宴初,又装作没瞧见,微微笑着道:“承安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听说昨夜你遇袭了,可有受什么伤?” 蔺承安退了一步,敷衍着笑笑,又迅即沉下了嘴角:“没有。说说你为何会到这里来了?” 江伊然淡淡笑了笑,说道:“原是有个姑妈在这的,在我小时候她便嫁到了这儿,可来了这几日也寻不到什么音讯。知道你承安哥哥你在这附近,就想着多留几日在这,有些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见到他,心中极喜,可江伊然也并不会将话说得过于直接,点到即可,眼里全是朦胧可见的爱意。 “彼此倒也说不上。你这丞相府的千金在外,理应是我该照应好你——” 蔺承安淡淡说了一句,就让人去备来了马车。 江伊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望着外头的马车,有些不解,问道:“承安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昨夜写了封信给江老丞相,说你在此处无依无靠,加上附近几城流民动乱未平,我怕你一人留在这里,会有我危险,所以就打算先将你送回丞相府中。” 说着,他挥了挥袖,牵起宋宴初往里走去。 江伊然默了默,有些不甘心,说:“承安哥哥这是要赶我走?” 蔺承安顿住了脚步,轻笑一声:“这里不安全,你一女子留在此处,还要做什么?” “那她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江伊然心中实在愤懑难排,便走过去抬手指向了宋宴初。 宋宴初一愣,蔺承安就已经上前一步打下了她的手,拧眉瞪着江伊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她是我的王妃,自然要随我留在此处陪着我。我照顾了她,自然就没这心里再照顾你的安危了——” 江伊然撇了撇唇,冷笑了一声,随即也收回了手,又恢复了大小姐的仪态,不紧不慢。 “如今彧国与岚国纠纷未平,你与这岚国公主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就算是因为霜儿公主的死,皇上也决不会同意此事。你与她既然还未行过礼,她又何来王妃这一虚名?” 蔺承安没有理她,宋宴初也就没有理会,跟着他走了进去。 江伊然见这两人一前一后竟一丝反应也没有,气得牙痒,难道他们都不将这彧国二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 为何都不在乎,他到底能不能带那岚国的公主进彧国的宫门? “江小姐,随奴才上车吧?” 门外的马车已经备好,一个小厮便过来招呼。 江伊然白了那车夫一眼,身后一婢女便骂道:“你这没长眼睛的东西,我家小姐何时说过要回丞相府了。” “可是明明是二皇子方才让奴才……” “小姐可是丞相千金,若是她不愿意,谁都不能勉强,二皇子也不能让人硬绑小姐上车。我们小姐只是一时跟二皇子怄气,谁说要走了,你这不识相的,还不赶紧退下去!” 江伊然听着丫鬟将那车夫赶走,未发一言,只是紧闭着唇望着蔺承安走着的方向。 她的眼神黯淡无光,手中的拳头却攥得愈发紧,良久,她扶着胸口,一步就没站稳,直直地晕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 饭菜已经备好了。 刘妈笑着在一旁说道:“这好多天没见到二皇子与姑娘一起吃饭了,今日厨子都忘了多烧几道二皇子爱吃。这哪知道这一大早外头就来了那不识趣的女子,非要扫了二皇子与姑娘的兴致——” 蔺承安只是笑了笑,见宋宴初还在发呆,就拉着她坐了下来。 宋宴初愣了愣,说道:“她若是不愿意走,又当如何?难道就放任她站在哪儿吗?” 蔺承安无奈,笑了笑说:“我的小结巴,你去担心她又做什么。她若是愿意回去,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愿意回去,你就由着她去又如何?我猜测昨天那些人会直接袭击到这间院子,恐怕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宋宴初一惊,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你是说,江伊然她与流民勾结……” “不排除这种可能,只是没找到证据罢了。这镇子乃是附近一带中最为隐蔽,最不容易出事的地方,我才将你先安置在此处。可他们一找,便找准了这,实在是蹊跷——” 蔺承安淡淡说着,就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肉,笑着道:“所以我才这么急着将她送走。不然,你以为我是心虚,才非要她走的吗?” “你心虚什么……” 宋宴初明知故问,笑着瞥了他一眼,就又低头吃着他夹过来的菜。 没过多久,就有个绿衣婢女冲撞了进来,还好被刘妈拦在了外头,看着应该是江伊然身边的人。 “二皇子与姑娘正在吃午饭呢,你这没规矩的丫头,进来做什么——” 宋宴初瞧着那婢女神色慌张,像是出了什么事,就让刘妈先放开了她。 那婢女便过来跪到了蔺承安的脚下:“二皇子!小姐她刚刚就晕倒了,你快过去看看吧,人这会儿还在院子里躺着呢!” 蔺承安听到这消息,若有若无地轻嗤了一声。 见蔺承安没什么反应,那奴婢又放声大哭了起来:“二皇子,你也知道小姐她的身子一向弱,经不得吹风的,一大早就在这等你等了那么久,那些人也都不让我们进去屋里坐坐,小姐定是受了风,又被伤了心,才会晕倒的!二皇子,好歹你也得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照顾小姐,那地上那么凉,若是让小姐的病更严重了可就不好了——” 蔺承安冷着脸,心中正在盘算什么。 宋宴初先愣了一愣,看向了蔺承安,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在我们这儿出的事,总得将她先安置下来,请个大夫看看才好,且不说她的身份不一般,何况这也是人之常情。” 蔺承安沉着面色,顿了顿,淡淡地对身边人说:“那就,先按照王妃的意思去办。” “是——” 第58章 这小小的宅院中突然间多出了一个病人,伺候的人手本就不够多,倒是显得愈发忙乱了。 可该伺候宋宴初的那几个婢女,仍旧是尽心尽力伺候着她,寸步不离。 蔺承安亲自吩咐过,不必让她们也去搅和江伊然的事,只需安心照顾好宋宴初就好。 “姑娘,大夫方才来过了,那江小姐赶巧也醒了过来。” “切,她都睡了足足两天了。说不准这病就是装出来的,还要故意赖在咱们这,以为这样二皇子就会可怜她么——” “她可是江丞相的千金小姐,你们说话可小声些,得罪了可有你们好受的。” “怕她做什么?活脱脱一个死皮赖脸的,哪里还像个大小姐的样子!我们自有二皇子照应着的,而二皇子的心又只向着姑娘——” 宋宴初听着这些话,放下手中的绣针,无奈地摇摇头,让她们先不必争了。 她瞧着外头的天气热得很,又看着那大夫从她住的屋里走了出来,就问道:“江伊然她怎、怎么样了?” “咱们这小地方的大夫也给瞧不出什么来,只是说应当是那江小姐的身子弱,吹了风加上心中郁结,便会这样,只是开了几方子补药给她,也不知道中用不中用。” 宋宴初点点头,便起了身,说道:“好,那我们过去瞧瞧她。” “姑娘——” 刘妈一脸担心,想去拦住她。 “姑娘还是别去了,这会儿二皇子又出去审昨夜的犯人了。那江伊然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何况您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担当不起。” 宋宴初笑了笑,“她她眼下还生着病,又如何能将我怎么着了。既然都在这住了两日,我不去看她,也没道理——”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要往江伊然所住的屋子方向走去,只带了刘妈一人在身边。 轻叩了叩门,里面的一个绿衣婢女就过来将门给打开了,那婢女却没有给宋宴初行礼,反倒是没好气地还干瞪了她一眼。 刘妈气不过,想去训她,又被宋宴初拉了回来。 这些婢女都是丞相府里的婢女,常年只伺候江伊然,心性自然跟着她一样要比寻常人高一些。 再加上因为蔺承安对自己…… 也是难免的,没必要计较这些了。 宋宴初走了进去,江伊然还躺在床上,面色瞧着的确是不大好的。 “大夫可开、开了什么药?” 江伊然没说话,只是瞧了眼身旁的婢女,过了一会儿,那婢女才不情愿地将那药方子给了宋宴初瞧。 上面不过都是一些滋补驱寒对女人好的方子,她也瞧不出什么。 她身旁的一个婢女又抱怨道:“大夫还说了,我们小姐身子弱,这季节里多晒晒太阳是最好的。可偏偏这屋子里头阳光照不进来,风还大得很,怪是阴冷的——” 宋宴初嘴角有几分尴尬。 刘妈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便叉着腰冲那丫头顶了回去:“若是嫌弃这里,怎么不让你家小姐到隔壁住去,不是说在隔壁买了宅子住的吗?再不济,就回风风光光的丞相府去呀,想那丞相府定然是敞亮得很,窝在人家的院子里算是什么本事——” “你这婆子简直欺人太甚,我家小姐分明就是在这里晕倒的,自然是要在这里养好伤了再回去!何况隔壁的院子也冷清得很,我家小姐一直就不怎么中意,都是凑活着才住在那的。” “主子和奴才,都不要脸——” “你说什么!?你敢再骂一句我们小姐试试!叫人将你这婆子的舌头也扒下来!” “哟,赶明儿我刘全儿活了大半辈子,是被你这种小丫头片子给吓大的!” 刘妈说着就撸起了袖子,黝黑的胳膊肘子比那丫头的两条腿还粗,显然是把她给吓到了。 宋宴初也实则无奈,又将她给劝了回来,摇摇头:“刘妈……” 江伊然咳了两声,瞪了那丫头一眼,就对宋宴初冷冷说道:“青榴她才十四岁,年纪小,不懂事了。” 宋宴初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刘妈她是个粗人,说话有时是会没个轻重,还请江小姐不要介意。” 两人的寒暄,才让这尴尬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宋宴初这会儿才靠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江伊然的眉头却不由得一皱。 宋宴初平时穿的宽松,肚子站着的时候还不怎么瞧得出来,这样一坐下来,从侧面便能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瞧得一清二楚,多少也得有四个多月的模样了。 宋宴初见江伊然正看着自己的腹部,也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住了腹部,笑了笑说道:“江小姐的身子是、是一向这么弱的么?” 江伊然忙回过神来,道:“倒也不是,只是承安哥哥当日要以质子的身份去岚国之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吵着要一起跟过去。爹爹又不让我去,于是我便在府里绝食了十多天,自那以后,身子就都不大好了——” 宋宴初微微一愣。 竟没想到她还会为了蔺承安绝食…… 当时皇兄要去彧国做质子,宋宴初也只敢背着所有人偷偷躲起来哭,万万不会像江伊然做得这般果敢。 江伊然轻嘲了自己一声,说道:“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的确是不懂事。绝食又有什么用,如今若是还有这种事发生,我便不会那么傻了。” 宋宴初也扯着嘴笑了一笑,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小厮就匆匆走了过来,“姑娘,二皇子回来了。” “好。” 宋宴初颔首,就对江伊然微微一笑,“江小姐好好歇息吧,我先过去了。” “宋姑娘且慢。” 听到江伊然叫自己,宋宴初就看到她被人搀着从床上下了来,有些费力地一瘸一拐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笑了笑,说:“既然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在这儿,我如今也醒了,就应当搬到自己的住处去,不可再麻烦承安哥哥。所以我也想亲自去找承安哥哥道个歉,再道个别之后,我就回去了——” 宋宴初一愣,没想到江伊然会说这种话,还以为她煞费苦心是想赖在这里,能缠着蔺承安。 看来,她前日也并不是故意晕倒的了。 “那江小姐的身子?” 江伊然淡淡地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反反复复都是如此的,也不必担心。” “也好……” 宋宴初正欲带着她一起去见蔺承安。 可才走了两步,她总觉得江伊然总是若有若无靠自己越来越近,有些奇怪。 她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是那般虚弱,可还是不由得提防了一些。 她尽量顺着墙边走去,又去偷偷抓着了刘妈的胳膊,好走得稳当点。 只差一步就走出这间屋子,后面突然就来了一个很生硬的力道—— 宋宴初的身子止不住地往前一撂,好在心里有些许防备,手指就迅速扣住了刘妈的腰带,另一只手又去拼命抓着桌角。 刘妈也是一愣,忙抓大了劲将宋宴初整个人的重心给拉了过来。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宋宴初笑着摇摇头,尽管有了堤防,可刚才江伊然撞自己的那一下,她的心还是提着的。那只抓着桌子角的手心,也被蹭出了一道红痕,还有破皮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听到这声,宋宴初忙回过头去看,竟发现江伊然又猛地倒在了地上,后脑朝地,四肢僵硬,一时间好像还渗了许多血出来。 宋宴初见着这样,也有些被吓到了,刚才明明是她推的自己…… 就算是有反力,她也不会摔得如此厉害才对…… 偏偏这时候,蔺承安走了过来,口中还叫着自己的名字。 宋宴初直愣愣地回头看向他,被吓得面色铁青。 蔺承安见她的面色不对,也沉下了嘴角,走过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江伊然,不由得皱了皱眉。 宋宴初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看向了蔺承安直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她如何就……” 蔺承安的心不由得被揪住了,一把抱住了她,便轻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还有身孕,别看这些脏东西。” “可是江小姐她她……” “我会处理的,别担心。” 蔺承安先让刘妈将宋宴初带了回去休息,自己走到了江伊然的身边。 他蹲下身子,江伊然尚有知觉,微微张着嘴,口中对他轻念着:“承安……安哥哥……” 他拧眉,用手指轻拨开她的头发,后脑的确是渗了血出来,不过应该是没有伤的太重。 江伊然微微抬起了手,想要由蔺承安将她给抱起。 蔺承安偏偏在这时站了起来,淡淡地回头看了眼清朗,清朗会意,便立即过来抱起了江伊然,将她放回到了床上。 “再请大夫过来一趟,替她包扎好。” “是,二皇子。” 见清朗又出了去,江伊然身边的那个婢女青榴又开始啼哭了起来。 “二皇子,都是那个姓宋的女子,故意推的我们小姐。方才在屋子里,小姐也不过就是无意中说了一些与您少时的往事罢了,何况那些都是整个彧国都知道的事,她便一脸的不高兴,走之前就还借着那壮婆子的力气,将我们小姐给推在了地上!” “留了这么多血,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是回不了丞相府了,被丞相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万一以后落下了什么病根子,我们小姐可如何是好啊……” 蔺承安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只冷着脸低声对江伊然说了一句:“我会让人将你医治好的,好好休养吧,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清朗说便是。还有以后,就不必将我们以前的事故意说给她听了,我自会与她都说明白,不让她误会。” 他转身就要走,江伊然突然又伸出了手,握住了他。 “承安哥哥,你别走好不好……” 蔺承安轻轻挣开手,又将她的手放回到了被子里。 不言不语,便走开了。 第59章 宋宴初在房间内休息,忧心忡忡地,茶都喝不下几口。 蔺承安推门而入,看见宋宴初,如往常那样对她笑了笑,一屁股就挨着她坐了下来,眯着眼睛一手将她的身子搂进了自己半个怀中。 “小结巴,你这是怎么了?” 宋宴初吸了吸鼻子,往后推了推他的胸口,低头不安的问道:“江伊然她到底如何了?” 蔺承安不紧不慢地伸手拿了桌上的糕点,喂到了宋宴初的嘴边。 宋宴初别过头,没心思吃,他这才自己吃了下去。 “不过是些皮肉伤,你用不着替她如此紧张。倒是你有没有受伤,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要给你好好瞧上一瞧了。” 他看到了她手心里被蹭破皮的地方,微微蹙起了眉头,拿起来便轻轻哈了一口气,有些心疼。 宋宴初一愣,“当真只是皮肉伤?可是我看她那一下,好像是摔得不轻。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在江丞相那里必然会难做,到时候我……” 蔺承安听到她如此担心啰嗦,恐怕是还不知道江伊然是故意算计得她,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出来。 “都到了这时候了,你竟然还笑……” 宋宴初拧着眉头,有些生气地轻打了打他的肩膀。 蔺承安一把又扣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乖乖地缚进自己的怀中,“我笑你傻瓜。被人卖了还乖乖给别人数钱——” 宋宴初的脸红扑扑的,低头碰了碰他:“你说什么?” 蔺承安微微敛目,反倒是将她困得更紧了一些,附在她的耳边轻笑着说:“你说,若是江伊然真因此事落下了不可根治的毛病,我父皇与江丞相到时候都要逼着我娶她,你又当如何?” 蔺承安的口气听着都像是开玩笑的,可宋宴初听了心里头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他见她的眉头微蹙,还未等她开口说个应当如何,便先笑着安抚说道:“瞧你这小脸紧张的样子,放心,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只是随口说说。” 宋宴初反倒是听到这话,眼眶却没由来地红了一圈。 “你偏爱逗我是不是?” 她这会儿瞪着又红又圆的眼睛看他,那眼泪像是是时时刻刻都要掉出来似得。 蔺承安以前就爱打趣逗自己,到了这会儿仍是这样,油嘴滑舌的。 蔺承安知道她真有些气了,又忙求饶:“本王错了还不行,王妃——” 他含笑在她耳边亲昵地唤了这么一声,宋宴初的心底又是一片软一片羞,五味陈杂,弄得她左右不是。 “你且走开——” 她嗔着推开了他,就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蔺承安也笑了笑,说道:“你也知道,我只爱逗你一个人的。我与江伊然也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又因皇祖母的关系,勉强算得上是有几分情谊,可与怎么也论不到男女之情上来。你以后,万万不必再因为她与我,烦忧什么。” 宋宴初低头抿了抿嘴,看着他一脸坦荡的模样,“可是听她说……当年你来到岚国做质子,她为了你绝食十多日,落下了不少毛病。你知道之后,就不曾心软过么?” 蔺承安轻笑,“心软倒是说不上,可我至少也算是有些人情味儿的,写封信去关心关心,让她好好吃饭,也算不得什么过分之举。” “这倒也是……” 宋宴初嘴角不由得往上咧了些,又问道:“那你皇祖母要给你与他牵线时,你当真就没有一点点的开心?” 他咳了一声,看着她非要找出点毛病不肯罢休的模样来,故意说道:“别说,还真的有。” “你……”宋宴初又被气着了一道。 “不过那都是七岁的事了,皇祖母说要给我许个王妃,我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了。” 她笑着瞥了他眼,懒得再与他说什么,就又走到了榻边,拿起一块荷包绣。 蔺承安见她总算是不担心了,也总算是能放心了一些,就托腮笑着看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绣的是什么?” 宋宴初认真得很,道:“是想学着给孩子绣的,只只不过绣得还是不大好。” “你何时给我绣一个?” 宋宴初轻声一笑,不一会儿,便咬断了线,捋了捋手中的荷包,递给了蔺承安。 “喏,这个本就是给你绣的。” 蔺承安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荷包上面的针线歪歪斜斜的,只能依稀看得出个形状,线头时长时短,竟分辨不出这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又是黄的又是黑的,这是个圆?” “烧饼。照你之前给我吃的那个绣的。” 他紧攥着那荷包,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本就是我第一个绣的物件,知道定然绣不好,所以没给孩子绣,就想着先给你一个了。刘妈陈妈都说绣圆简单,所以才绣了这么一个饼。你若是嫌弃,还给我就好了——” 她伸手要去夺回来,又被蔺承安给高举到了头顶,笑眯眯地说:“这东西我是嫌弃,可我心里头喜欢。凡是你给我的绣的,我都要日日挂在身上。” 宋宴初弯腰笑了一声出来,“你将这东西日日挂在身上要作甚么?卖烧饼么?” 第60章 蔺承安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真看着荷包上的烧饼是挂在烧饼铺上的图案。 “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若是以后我们得空了,安定下来卖卖烧饼也是好的。所以这东西我更要保管好了,说不准何时就能够派上用场。” 宋宴初轻笑,“就属你嘴贫。” 就看着他当真那把那荷包给挂在了腰上。 到了夜里,宋宴初正打算歇息下,蔺承安也已躺在了屋子中的小床上,就听到外头又有一个婢女着急敲门的声音。 是那个青榴。 “二皇子,我家小姐方才吐了好多血!你快过去悄悄吧!怕是这样下去,我家姑娘可是挨不到回京的那天了!” “二皇子!二皇子求求你过去看看吧——” 宋宴初一凛,便比蔺承安先一步,披上衣服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吐血了,你当真就不过去瞧一瞧……?” 蔺承安有些懒得动身,只是去抓住了宋宴初的手,说道:“我早上查过她的伤势,并无什么大碍,吐血一事八成也是假,不必理会。” 他心中早就知道江伊然不是那种表面上心思纯善之人,与她的父亲一样,颇有手段。 只是经这么一遭,江伊然总是想把宋宴初玩的团团转,他对她心中难免不多生了几分厌恶。 “我也知道她心思并不好,是对着我来的。可若是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真的自残受了什么伤呢?还是还是去看看吧……” “若是真受了什么伤,自有大夫去医治。我已经将这镇上与军中最好的两名大夫都留在了府内照顾她,你我都不会医术,去了也是无用。” 蔺承安不想她再因江伊然而中什么套,多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还好今天宋宴初没发生什么事,否则,他绝不会再留江伊然多一日。 有些惊吓,一次就够了。 对于宋宴初,他当真是赌不起第二次。 宋宴初低下了头,“话是这么说没错……” 蔺承安皱了皱眉,就让人将那吵闹的青榴带了出去。 宋宴初看着蔺承安又若无其事地躺了下来,不由得愣了一愣。 蔺承安也抬头看向了她,见她发呆的模样,伸手去蹭了蹭她的鼻尖,笑道:“怎么了?这脸怎么变得紧巴巴的,莫不是你真的担心她的伤势?总之近段日子,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让你再见她了。” 宋宴初轻摇摇头,“我当然也不喜欢她,更算不上是什么担心。只是你有一日会不会也对我……” 蔺承安虽然对她呵护贫嘴,可她知道,他这二皇子在外人面前绝非是这个样子的。 蔺承安听到这话,吹了吹发梢的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了?” 宋宴初撇撇嘴,“她也算是与你的青梅竹马了,你尚且都对她如此狠心,若是有一日,我也惹你不开心了,在彧国又没什么倚靠,怕是比她还要不如——” “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便罚你时时刻刻都跟在我身后,教你此生离我便不得自由。” 宋宴初看向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推了他一下,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就红着脸小跑到了自己的床上,拿被子蒙住了头。 蔺承安也轻笑了一声,面对着她侧卧,安然地睡了过去。 - 翌日。 宋宴初醒来的时候,也快到了晌午时分。 听说蔺承安又早早出去忙了,留下清朗在宋宴初的身边,就怕她再去接触江伊然,受她的算计。 “姑娘,听说二皇子已经将这次的流民之乱给治理好了,还有许多流民在咱们这镇上安下家的,要说这其中啊,还有姑娘不少的功劳呢。” 宋宴初笑了笑,不言语。 她想到了什么,又问:“江伊然她她如何了?” “还好昨夜姑娘没去,可吓人了。她那昨夜是真真吐了好几盏的血,大夫来来回回好几趟,忙了一夜,听说早上才睡了下来。” “年纪轻轻的,就吐了这么多血,怕是撑不住多少时日。我也就不明白,不就是摔了那么一跤,如何就摔得这么厉害了。” “说不准,她那还是装的,想让二皇子可怜她呗——” 宋宴初皱了皱眉,看了眼清朗,还是装作没有理会。 就先听蔺承安的,由着江伊然自己去。 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陈妈说道:“我这几日都闷在这院子里……说来都都未曾出过门。下午应当还要去置办些家用吧,不如你就带、带我一起去?” 她从小居住在深宫中,不曾出去仔细瞧过这民间的风景,如今这扇小门外就是百姓们居住的地方。 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出去逛一逛,只是怕蔺承安不肯。 整日窝在这间小院子里,虽然有这许多人陪着自己解闷,但还是会有些乏。 陈妈忙推脱道:“不可不可,姑娘这还有着身孕呢,那街上那么窄,人又那么多,万一碰着磕着姑娘可就不好了。” 宋宴初有些失落,说道:“怀着孩子的女人,都得如我这般拘谨么?说来,可还真是不容易。” 刘妈忙笑着道:“想我那时怀二蛋的时候,肚子都那么大了,照样天天下地干活,做得比男人还要多咧——” 陈妈没好气地瞪了刘妈一眼。 “姑娘金枝玉叶的,能与你这粗娘们儿比吗?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家二蛋与二蛋媳妇还有二蛋娃在一起都怕是赔不起的!” 刘妈不服气,“姑娘身子最近结实呢,出去走走又伤不了的,只会有好处的——” “那也得分场合,你当这里是二皇子的王府后院呢,咱们这街上人多耳杂,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就怕伤着姑娘了。” 宋宴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我不去就是了,你们可便别再为难刘妈了,她、她也是好心呐。” 就在这时,外头有小厮低着头匆匆走了过来。 宋宴初见小厮吓得满头是汗,像是被吓得不轻。 清朗也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姑娘,是是宫里……宫里头来人了!” 宋宴初一愣,“宫里的人……?” 第61章 宋宴初还未反应过来,从外头就冲进来一队护卫,不难辨认,这是彧国皇宫中才会有的打扮。 屋内几个伺候的人没见过世面,俨然也是被吓到了。 清朗见着这阵仗,也察觉到不对,只是忙去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去通知二皇子。 哪知那通风报信的人还未走出去,就又被护卫截住了。 “清朗,你不必去通知他了,何时与我都这么生分了。” 一个雍容沉稳的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宴初就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华服的女子搀着一个宫女,款款走了进来。 那女子估摸着四五十的模样,体态略有些臃肿,头上戴着格外贵重的头饰,连那裙边都是绣着上等的金银丝线。 她眉目轻扬,哪怕站在哪儿一句话也不说,便已经比那些护卫手上的刀剑要更令人胆寒了。 “长、长公主殿下……” 清朗立即跪了下来。 宋宴初听到清朗这话,心中也不由得一颤。 听说彧国当今并没有皇后,自太后十年前去世,皇帝怕后宫宠妃斗争引起朝中动乱,彧国的后宫便是一直由着这位皇帝的阿姊一手操持。 正是彧国的长公主殿下,封号平阳。 她也是蔺承安的亲姑姑,蔺承安的生母去世之后,大半的时间也都是由着这位亲姑姑一手抚养长大的。 蔺承安有时,也会提到他的这位姑姑。 宋宴初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也忙跪了下来,“给长公主请安……” 平阳这会儿挑着凤眼打量了眼宋宴初,便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你,就是宋宴初?” 这话虽是寻常的问句,平淡得听不出什么高兴生气的。 可一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是会让人提着心思一些。 “是……” 宋宴初低着头,愈发紧张起来。 她听说这平阳公主是个颇有威严与手段之人,后宫中无不有人惧怕她。否则,这么多年,也绝不会将这偌大的后宫治理得妥妥帖帖的。 比起自己的那位母后,应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时,听到消息的江伊然只披着一件素色的披风,病恹恹地就走了过来,见着平阳长公主,眼泪便已先夺眶而出。 “长公主——” 江伊然委屈地扑倒了她的怀里,眼泪跟坏了的匣子似得,怎么也堵不上。 “长公主,你可来了。你来了之后,承安哥哥他或许就能收收心了……” 说着,她瞪了眼地上的宋宴初,又娇弱无比地看着平阳。 想说的话,都已经在这眼神当中。 平阳望着江伊然,看了眼身旁的那个宫女,宫女会意,就走过来先将江伊然给扶到了一边。 “江小姐的事,长公主都已经听说了,你可要好生养着些身子,可也别把这些病气渡给公主——” 江伊然微微一愣,青着脸有几分尴尬,只是点了点头。 平阳长公主这才开口说道:“来这之前还好好的,这才一月不到,你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泪,有几分委曲求全的意思:“回长公主的话,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伤到了根本,一时半会儿复原不了。再加上因为受了些委屈,大夫说了是郁结于心,所以一直都好不了……” “原来如此。” 旁的人都听得出江伊然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平阳公主却并没有要深究,更没有要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江伊然有些不甘心,又问道:“伊然斗胆,敢问长公主是何故来这儿的?” 平阳笑了一笑,说:“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我便也是为了什么。” 听到她这话,江伊然的心顿时就安定下了不少,整个人瞬间就有了底气起来。 毕竟若是得到平阳长公主的撑腰,就算是蔺承安,那也得听她的才是。 可没想到,下一秒这平阳公主竟弯腰向宋宴初伸出了手,亲自将她给扶了起来。 宋宴初有些不敢,忙又挣开跪了下来,“长公主有什么话,不妨、不妨就直说吧,宴初听着……” 她丢了公主的名号,算是私奔与蔺承安来到彧国境内的。算起来,这世上已经没有宴初公主这一号人物,更就谈不上当日的婚约。 再加上彧国与岚国两国之间刚交过战,嫌隙亦是不小,如何能容得下她。 怕是平阳长公主这次来,就是要将自己从蔺承安的身边赶走…… 平阳笑了笑,竟有几分柔声细语起来:“你我虽差了一个辈分,可据本宫所知,你也是当今岚国的长公主,岚国与彧国都是大国,也没有谁属谁的。你理不应当向本宫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说着,她又伸出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宋宴初只觉得懵懵的。 连着江伊然瞧着,都气得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万分不解。 “长公主……” 平阳淡淡一笑,便过去挽过了她的手,说道:“承安这孩子,在亲近人面前总是爱闹一些。他对一个人越是在意,就越是爱去折腾,他应当欺负了你不少次吧?” 宋宴初为难,低头说:“还、还好……” “好孩子,委屈你了。” 宋宴初的心硬是卡着跳不动了。 紧紧抿着唇,整个人都是僵着的,还是猜不透这平阳长公主的心思。 她用余光瞟了眼江伊然,不出所料,她的脸色此时难堪得很,难堪得像是要随时就能再次晕过去一般…… 谁又能想到,平阳长公主对自己竟然是…… “皇姑母——” 门外一声马啸,蔺承安便直接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还喘着气。 怕是他得知了平阳长公主来到此处的消息,也担心她会对宴初不利,所以才会如此地匆忙。 他一进来,见着平阳挽着宋宴初的手,心里更是一阵紧张,“皇姑母,宴初她——” 还未等蔺承安说上一句话,平阳便有些责备地斥了他一句:“愈发没大没小,这许久都没见到姑母,姑母千里迢迢来到这小地方,你也不知道请个安么?” “是……” 蔺承安皱眉紧张地又看了眼宋宴初,手心里攥着的都是汗,忙低头跪下来给她行礼。 “儿臣给皇姑母请安,皇姑母千秋安康——” “这才像话,起来吧。” 平阳公主笑了一声,就让蔺承安进去坐下来说话,自己也挽着宋宴初往那屋子里走去。 蔺承安让人给换了新茶,又拿了一些糕点与水果过来。 虽然平阳长公主看着对宋宴初没什么恶意,可他这个大男人,却比谁都要紧张,不一会儿后背就已经湿透了。 显然,平阳长公主回来这里亲自找宴初,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平阳公主笑着让公主剥起了瓜子,她倒是吃得悠闲,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蔺承安有些憋不住,便问道:“这地方尚且不大安全,皇姑母万万不可在此处久留,不如我安排一下,将皇姑母尽早平安送回宫里?” 平阳瞪了他一眼,“是不是嫌皇姑母老了,就要找着法子赶皇姑母走?” “不敢不敢,只是担心皇姑母的安危罢了……” “要是真信你的话,我还是你的皇姑母吗?” 平阳嗤了嗤,又吃了几颗瓜子。 蔺承安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宋宴初也在一旁,低头默着,看不清如今的形势。 突然,就听到平阳嗑着瓜子,悠悠地说了句:“都说说吧,你们二人打算何时回宫完婚呐?” 第62章 “都说说吧,你们二人打算何时回宫完婚呐?” 这话一出来,宋宴初没喝水都差点被自己呛了去。 蔺承安也是愣着了,看着他皇姑母一脸淡定自得的模样,渐渐的,嘴角实在是憋不住出了一声笑。 宋宴初看了看他,又看向了平阳长公主,支吾着说道:“我与他还不曾、不曾想过此事——” 平阳公主听着这话,似乎是有些诧异,笑着道:“也罢,想不想过都是一样的,到头来还不都得由本宫替你们操办。只是名义上,岚国的宴初公主已经不在了,到时候你怕是不能单纯只顶着公主的名义嫁过来。这里头还是得麻烦一些——” 宋宴初又一次懵了。 看来这平阳长公主是真的要让自己与蔺承安完婚了…… “可可彧国皇族那边,会容得下我么?” “本宫都容得下你,还有谁容不得你的。如果是皇上说什么,自有本宫替你照应着。你如今的身份也都不同了,既然承安为了你,都费了如此大的周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道理容不下你一个弱女子的。” 她听着平阳公主的话,又有些无助地看向蔺承安。 只见他笑了笑,就一把抓过了宋宴初的手,让她安心,又对长公主说道:“想来我皇姑母也是个极其开明的人,倒是我这个做儿臣的,不明事理了。” 平阳公主笑着瞪了他一眼,笑着道:“怎么,原先是想着本宫要过来拆散你们么?那我何必费这么多力气亲自跑到这小地方来,只管找个人给你们挖个坑埋了。你也真是,既然这边的事情都处置完了,就应当早日回宫里去,何必带着一个有身孕的人在此处耽搁?这可是皇家子嗣,耽误不得的。” “皇姑母都知道了?” “什么事,还想瞒得住本宫?” 平阳轻笑了一声,又说:“这次来,本宫可是带足了人马,收拾一下,便启程回宫罢。你若是还有什么处理未完的事,就尽管留在此处,大不了,我先将你这新娘子带回去。” 蔺承安摇头轻笑,“只要宴初愿意,其余一切的都听皇姑母安排便是。” 宋宴初却有些不安,又去抓住了蔺承安的手。 她对这平阳长公主真正的性子不甚了解,对那座陌生的皇城更是一无所知,这突然要叫她去彧国宫里完婚,她还未做好这十足的准备。 蔺承安大抵也猜到了宋宴初在担心些什么,顿了顿又说:“宴初这两日的身子还不大稳妥,恐怕奔波不得。不如皇姑母将就着先在这住下,容她缓缓。” “也好。本宫这次也正好从宫里带了不少御医与医女,都可以让他们给她瞧瞧。这小地方的大夫与你那些个军医,对待女人生育一事,总归是不大靠谱的。” 宋宴初也起来朝她福了福身子,“宴初多谢、多谢长公主了。” - “小姐,听说长公主这次来,是要将那宋宴初带回宫里头去完婚!也不知道长公主是被她灌了什么迷药,还费着各种心思与宋宴初拉近关系,连太后留给她的那串玉珠子都送给了她。小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江伊然听到这话,胸口又憋了一口闷气,她扶着桌角便站了起来,说道:“不行,我得去找长公主……”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悠悠地传来了平阳长公主的声音。 “瞧你的身子不便,本宫赶巧儿就自己来了。” 江伊然一愣,便忙搀着青榴一起跪了下来,“伊然参见长公主殿下……” “听说你病了许多日子了,一直住在承安这儿,由他的人照料着。” 江伊然点点头,“是……” 平阳公主微微颔首,“小时候,记得你常与承安一处玩耍,也与我住过几日。算是有些情分在的,你知道的,我也是将你当做亲侄女看待的。” 江伊然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哽咽说道:“长公主对伊然的恩情,伊然自然不会忘。只是长公主应当知道伊然从小的心思,别家的男儿都不会正经瞧一眼,从来心里只有承安哥哥一人。” 平安公主敷衍着笑了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本宫知道,都知道。可承安他未曾将你真正放在心上过,这点,你这心中也应该清楚。男人的话本就不可轻信,更何况是小时候的事情,有些是不能作数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平阳长公主的目色突然变得犀利了几分,“你若是还知趣,本宫便找个与你年纪相当的世家才俊或是王孙贵胄,都任由你挑选;你若是不知趣,本宫这儿还为你备了一套嫁衣——” 说着,就有两人端着一件沉甸甸的嫁衣,递到了江伊然的面前。 那嫁衣,并非是彧国常见的,倒像是外邦才有的。 “这是……” 平阳薄唇微掀,“你应当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这是西疆女子的婚服,前几日西疆王来访,有意于我们彧国和亲。你也知道,彧国当今所剩的公主并不多了。若是你非要执意夹在承安与宋宴初的中间,本宫便让你穿着这套婚服,直接嫁到西疆去——” 江伊然猛地抬头,双眼通红看着平阳。 她心中一顿,便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平阳长公主的裙角,哭喊着道:“长公主如何能对我如此狠心,那宋宴初究竟与你是什么关系,长公主与她非亲非故,就因为她那肚子里的孩子,长公主便要断送了我一生幸福么!如果只是因为孩子,我也会生,也会给承安哥哥找更多的姬妾生……承安哥哥还那么年轻,以后定还会有许多孩子,又何尝差她那肚子里的一个!” 平阳轻轻拂袖,就让人将江伊然先带了下去,冷冷道:“你也知道,本宫膝下无子,最疼爱的就是承安。他的意愿,本宫自然是要看重的。那宋宴初虽不及你的容貌,你的智慧,以及你在彧国的声望与势力,可至少她的心思便比你纯良得多,有她在承安身边,本宫就不必费许多心思在这王妃的身上。” 江伊然已经泣不成声,双手抓着地,仍是不肯善罢甘休,抽泣着道:“若长公主只是喜欢一个愚笨的王妃,我可以改便是。我大可以耳不听目不见,只乖巧地做着他笼中的女人,绝不干扰他任何决定。何况我江家的势力……” “你做不到的。” 平阳长公主冷笑了一声,望着地上那声嘶力竭的女人,无奈地摇摇头,“正是因为你是江丞相的千金,从小又才满天下,心气高傲得很,所以你做不到,以为凡是自己想要的都要得到,就如同你设计对待宋宴初一般。别忘了,她才是个正统的公主,而你,不过是个千金小姐罢了。若是有一日,岚国与彧国又交好了,以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将你踩在脚下,你可知道?” “长公主,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不知轻重了,你权当绕过我这次……” “不必多说了,淮安王的王妃半年前难产而死,一直还未纳过新的王妃,你也知道淮安王对你一直有那心思,这次回去后,你便准备准备,安心嫁入淮安王府做淮安王妃吧——” 第63章 平阳长公主不过来了三日,江伊然就带着她的人回京了。 说是要嫁给彧国旁系的淮安王做王妃,她得些回去准备着。 宋宴初也想不明白,她是如何能这么突然地就改变了对蔺承安的心意。 “我们,回宫吧?” 宋宴初正在鱼塘边发呆,就看到水中突然倒映出了蔺承安的身影,他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自己,抵着她的肩膀,扯着一边的嘴角笑着。 宋宴初愣了一愣,回头笑着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皇姑母她老人家怕蚊子,这儿蚊虫偏偏又十分多,这里的人又伺候不好她。不如跟她一起,早些回宫才好——” 宋宴初默了默,转过身子看向了蔺承安,见他那张期待的脸,顿了顿才为难地说:“蔺承安……” 蔺承安也怔了一下,还是耐下了性子,过去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不喜欢宫中的日子?哪怕是我彧国的皇宫?” 不得不说,他有时的确心细如针。 宋宴初这些日总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回彧国皇宫有排斥,可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明白了。 她并不是因为什么江伊然,也不是怕不适应彧国的规矩。 “我的确……” 她对宫中的斗争早已厌倦,这地方总能让人丧失了本性,她害怕见到另一个母后,另一个元顺。 本来她以为自己会在那深宫中浑浑噩噩就这么过一辈子,可自从出了来,见到这小镇上许多有意思的人,她竟然有些贪心,不想回去了。 怕是这段时间,他一直是想跟自己提这件事的,只是担心自己不想去罢了。 不然当时也不会先将自己安置在这小镇上缓一缓,也不会非要等到皇姑母来了之后再提起此事。 蔺承安伸手揉开了她紧皱着的眉头,笑了笑,突然拉过她的手来,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这里舍不得人和事,你都可以带回去,等完婚以后,你想来,我再陪你来。我虽不能保证彧国皇宫比岚国的要干净多少,但至少,以后都有我护你周全,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会让你看到。” 宋宴初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整个人也是愣了许久。 她知道蔺承安会拼尽全力保护她。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应该知道,周围的一切并不应该按照她所希冀的改变,她也不能一直希冀有人做她的盾。 看他已经够累的了。 过了一会儿,宋宴初也缓缓地伸手去抱住了他,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微笑说道:“我想嫁的人,那是要为百姓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我若是这点小小的难处都克服不了,又怎么配得上你。” “这么说,你是愿意?” 宋宴初眉目如星,“我肚子里都怀着你的孩子,就算不愿意还能怎么样?” 蔺承安兴奋地一笑,就突然将她给抱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可小心些孩子……” 他怕是又昏了头,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也不顾这附近都是下人,就搂住她的后脑勺来了一个绵长的吻。 宋宴初又气又羞,推攘了许久,才将他给推开了一些距离。 蔺承安却使劲抓着她的手不放,笑着笑着,声音却不由得变得哽咽了起来,“那明日……我们就回京成婚!” “嗯。” 她亦乖巧,点点头。 …… 六年后。 …… 彧国皇城一隅。 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孩,穿着大红色的小襦裙拼命地迈着小肉腿跑着。 她的手上拿着一只风筝,咧着嘟嘟的小嘴笑着,很是淘气,哪知道“噗通”一下,就一头跌进了一旁的泥地里。 身后跟着跑的那一大群人吓得胆子都要破了。 “郡主!郡主可当心些,摔坏了脸可怎么办!” “郡主可疼不疼,给奴才们瞧瞧,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哎呦喂我的小郡主,都跑了一天了,再跑都要出宫门了,你就饶了奴才们的一条命,跟着奴才回去吧——” 她的眼睛里进了泥,疼得很,刚要哭,可看到面前这群烦人的人,忙瞪大了眼睛做了个吓唬人的表情。 他瘪着小嘴,生气地说:“不要,小双才不要回去!” “郡主,瞧瞧这天都黑了,要怕是玩,那也得回去洗洗歇一歇,明天奴才们再陪您来玩可好?王妃这会儿估计已经担心坏了,郡主的肚子就当真不饿么——” “不好!我不要你们陪我!母妃整日都得陪着父王,她根本就不担心小双!哼!” 小女孩清秀的脸上沾满了泥巴,整张脸拧巴成了一团,随手抓起一块泥巴,就往那些太监宫女的身上扔过去。 不巧,那泥石砸到了一双绣着紫麒麟的黑靴上。 小双咬着指头,看到那双黑靴,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那张她现在还十分讨厌的脸,还是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蔺承安掸了掸裤腿上的泥,眼中有些怒气,龇牙冷冷道:“蔺双——” 一群宫人都已经齐刷刷跪了下来,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二皇子亲自来了,他们就不必再提着胆子,总担心郡主出什么事了。 果然,蔺承安伸出一只手,就将她整个人给抓了过来,一把倒着扛在了背上,绷着嘴角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 “还真以为你年纪小,皇爷爷和皇姑婆宠着你,就真没人治得了你了?下次我便让那侍卫见到你就把你吊树上,看你还能让这么多人跟着你跑这么远不可?” 小双捂着眼睛,立马眼泪汪汪:“呜呜呜呜呜……” 她一路就哭到了承安宫,竟然还哭到了宋宴初的面前,而且越哭越大声,像是故意的。 宋宴初这会儿正在屋内等着蔺承安回来用膳,就看到他提着小小的蔺双,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小双,这这又是去哪里淘气了?” 她走过去从蔺承安的肩上接过小双,见她满脸都是泥巴,又蹙了蹙眉,忙让人先打一盆水过来,拿着毛巾过来给她擦干净脸。 蔺承安正要开口说别的事,哪知道小双先告起状来。 “是父王!父王让人把我掉在树上,才有小双现在的模样!母妃,呜呜呜呜呜,小双好可怜——” 小双紧紧抱着宋宴初的大腿,整个人几乎就是黏在了她的身上。 蔺承安面部冷冷地抽了一下。 小双是个女孩子,可大概是宋宴初在奔波中怀的她,她不仅仅是比一般的男孩子要淘气,而且偏偏就是个天生会做戏的。 明明是她淘气带着一帮子人乱跑,还栽倒了泥潭里,倒是先由她先告状起来。 宋宴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蹲下身子,微微一笑,柔声问道:“那你告诉母妃,你父王为什么要这么罚你?是不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小双吸了吸鼻子,又奶声奶气委屈巴巴地说道:“没有!都因为父王想让母妃生小弟弟,有了小弟弟就不要小双了,所以就对小双不好了,到时候就会把小双给丢出去。母妃,你说你是不是也不要小双,不喜欢小双了。” 这孩子…… 宋宴初真有些哭笑不得。 小双平日里除了淘气些,也还算是乖巧聪明的,只是时不时地就要跟她爹斗斗气,一点都不像个五岁小女孩的模样。 明明前天她还在自己跟前嚷嚷着,想要很多小弟弟的。 蔺承安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倒是说说,父王何时说过要把你给丢了?” 小双把嘴噘得老高,闷哼一声,叉腰不说话。 “总之,就是有,母妃知道的!” 蔺承安也放下了筷子,有些头大。 这丫头每天都要挤到自己与宴初的床上睡,每天都要跟自己抢女人。 若是不遂她的意,她便各种哭闹起来,偏偏犯了错还知道在皇上和皇姑母面前讨人欢喜,精明得很。 宋宴初这时也坐了下来,见他一脸冷漠的样子,笑着夹了菜到蔺承安的碗中。 “好了,你也别跟一个小孩气了,你也不看看,小双的脾气到底是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  ps:中间这五年甜蜜蜜的时光就略过了,因为反正就是甜甜甜前面也写得很多了。因为重点就是,wuli元顺马上就要出来了!!! 第64章 蔺承安听到宋宴初抱怨的这声,本来还拉着的脸,随即便笑开了。 “那如此说来,我小时候可比她还要能耐许得多。” 宋宴初轻笑了一声,将小双给抱到了座位上,一把银勺到了她面前。 “小双前几天才刚过过生日,都大了一岁,应该是能自己吃饭了。” “嗯!” 小双眨巴眨巴地瞪着葡萄般的眼睛,看着母妃对自己笑,也嘻嘻地笑了笑,乖乖地拿过勺子点点头,就开始吃饭。 蔺承安也是无奈地笑了笑。 小双从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最听宋宴初的话。 他望着这一大一小女人黏糊在一起的模样,心头也不禁起了一阵暖意。 蔺承安吃了几口菜,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对她说道:“有件事差点忘了与你说,我也是早上方才得到消息。” “什么消息?” “你皇兄他上月纳了方御史的二小姐为王妃,听说那方小姐也是岚国有名的闺秀,端庄温婉,与你皇兄也算是良配。” 宋宴初听到皇兄也娶了亲,不由得一喜。 皇兄他是个武人,向来就不怎么解风情,加上之前的种种,纳妃之事也一直耽搁着。他能安下心来娶亲,至少说明他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否则他是绝不会愿意拖累任何人的。 可…… 宋宴初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说,是方家?” “是方家,怎么了?” 方家素来是与皇后一派的,皇兄怎么会愿意娶方家的女儿,难道他与皇后之间已经…… 宋宴初淡淡笑笑,“没事。可惜知道得晚,连贺礼都没给皇兄带过去……” “贺礼我已替你备好,下午就让人出发去岚国了。这个月,也能赶着送到他的手中。” “嗯。” 小双乖乖地听着父王母后的对话,又问道:“母妃,你说小双的舅舅,是不是打架很厉害的那个?” 宋宴初一笑,“是的。” “比父王还要厉害?” “应该是。” “那舅舅,他会喜欢小双吗?” 这孩子有时候就是个话匣子,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可宋宴初也不会觉得烦,笑着说:“只要小双乖乖听话,舅舅当然喜欢你了。” 小双眼睛一亮,便央求着抱住了宋宴初的胳膊:“母妃,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舅舅?等我跟舅舅学了一身的功夫,又有舅舅的保护,小双就再也不用怕被父王吊树上了!” 蔺承安黑线。 宋宴初笑而不语,又夹了一块肉给她吃。 可她听到小双问什么时候能见到舅舅,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抹落寞,笑着对她说道:“只要等小双长大了,就能见到舅舅了。” 小双听到这话,便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 夜里,宋宴初哄了小双睡着,才回到自己的寝宫。 蔺承安早已宽衣解带好,慵懒地躺在了榻上,就看着宋宴初里里外外忙碌,吩咐那个吩咐这个,就偏偏不到自己身边来。 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实在是等不了,上前索性就起身,一把将她给抗在了自己肩上。 宋宴初回头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身边的那几个宫女便识相赶紧退了下去。 她无奈地敲了敲他的背,“我还没与她们说完事情呢……” 宋宴初一把将她给扔到了榻上,赖着她将她紧紧黏着了。 虽说成婚已五年有余,可他对她的有些心思,倒是有增无减。 “还有什么可说的,费尽心思让你来做我的王妃,是来享福的。没让你逞能,非得当个总管似得把这宫里上下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宋宴初不服气:“我……” 他便用唇堵住了她的话,才又蹭了上去些,低徘徊着在她耳边说道:“哄孩子这事,你往后交给奶娘做就罢了。小双这丫头就爱闹腾,她如今都这么大了,怕是故意缠着你都要多缠一会儿。” 宋宴初红着脸,轻推了推他开些:“小双不听奶娘的话,非得我去才好。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我母后从未好好像个女儿一样待过我,所以我才想着……要给小双多一些。” “多一些也就多一些罢,你总不能将我这大男人撂在一边。” 蔺承安眯着眼又笑道:“这生一个都如此了,若是听皇姑母的再生几个,怕是我这正经的夫君往后都不能跟你睡在一个榻上。所以,不管男的女的往后一个都不生了,等小双大一些,我就将她给嫁了出去——” “可有你这么做父王的么?” 宋宴初“噗嗤”一声,就把他给推开了一些,捂着被子就要睡。 偏偏这男人要钻进她的被窝里来一处,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气。 她也抓住了他的手,只放到了自己的腹部,微微转过身笑着道:“今天,我不大方便的。” 蔺承安蹙了蹙眉,看着她坏笑着的模样,便有几分扫兴。可摸着她肚子有些凉,还是伸手去暖了暖,浅浅地笑了一笑。 - 第二天宋宴初醒的也算是早了,肚子酸涨得比昨天还要厉害。 估计这会儿小双还在睡着,可没想到蔺承安气得比自己还要早,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一个宫女走了过来,笑了笑道:“王妃,二皇子就在殿上呢,说是岚国那边又来了消息,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一早就过去了。” “岚国?” 宋宴初急急忙忙洗漱了一番,就赶紧也去了前殿。 “……二皇子,此事是否要告诉王妃呢?如今岚国的势力早已大不如从前,就算是那个女人死了,也不会对彧国有任何的影响。臣等只是怕王妃会伤心,虽说没有从小将她养在身边,可也那毕竟是她的生母。岚国的皇上也是亲自写了这封信,想让王妃回去参加这场祭礼——” 蔺承安在屋内徘徊了片刻,抿唇不语。 他一抬头,就看到宋宴初站在了门边,整个人都怔着,一动不动的,眼眶却不觉瞧着有些发红。 他心里一记,哽咽着就走了过去,伸出了手,笑着道:“你不是不舒服,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宋宴初愣愣的喘了一口气,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退了一步。 “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真的……?” 蔺承安也将手止在了半空中,微微愣了一下,也不知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你的父皇,的确是想让你回去看看——” 宋宴初打断了他的话,哽咽着问道:“我是说,她……” 第65章 蔺承安过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宋宴初的身子顿时有些无力,一想到那个女人…… 她小时候对她的母后又是害怕又是期待,总想着有一天她能将自己接回去与她住在一起。 后来长大后,她对她的希冀一点点变成了防备与疏远,对于母亲来说,她更多的只是她的母后。 她想这些年来,母后与哥哥之间应当是已经冰释前嫌,可她与她的心结,却从未打开过。 尽管如此,听到她薨的消息,心里还是很难受。 宋宴初一直以为,她此生是有机会回去,跟她坐下来聊一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可没想到。 就是这么突然就—— 她呼吸有些困难,一只手从门上垂了下来。 宋宴初抬头看向蔺承安,又勉强抬了抬嘴角,“那我我,可以回……” 她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想要回到岚国,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想回去看看,那毕竟是她的故土,有着她挂念的亲人与朋友。 只是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有诸多的不便,可蔺承安也从未说过此事。 两年前有过几次次,她曾在蔺承安说过想回岚国看一看,蔺承安也只是敷衍着推脱了。 眼下听到皇后薨逝的消息,她觉得自己再没有理由不去。 “不行。” 蔺承安毫不犹豫地说了这两个字,以至于那时都疏忽了她的感受。 宋宴初的眉间一蹙,空白了片刻。 蔺承安知道是自己的语气太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又放缓了语气说道:“此事来的实在蹊跷,都说你母后是暴毙而亡,可我最近从未听说过她身体抱恙的,实在是蹊跷。再加上你皇兄刚刚大婚,这事情不可能都撞得这么巧。总之我不能让你轻易回去,我是怕——” “你是怕,这又会是元顺的计,对不对?” 宋宴初几分哽咽,抬头望向了他,苦笑了几分。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这五年来元顺恐怕早已忘了我,他自从流民之乱后再也没什么别的动作不是吗……你又何必去担心这些多余的事!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我只是想回去祭拜一下母亲,这究竟有什么不可以的?而且就算真的是元顺做的,那皇兄岂不是就愈发危险了!” 蔺承安眉头深拧,走过去,将她发颤的身子缓缓地揽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元顺这几年未尝不是没有动作。 大大小小,远远近近,他对宋宴初就从未死心过。 只是蔺承安将这些事都压着,从没让宋宴初知道罢了。 他曾经的确答应过她,等到战事平息后,就会让她经常回岚国看看。 可现在比起失去她,他宁可让她对生自己的气…… 宋宴初已经泣不成声。 若不是有蔺承安扶着她,恐怕她早已站不住。 “你们,先扶王妃回去休息。” 他到底还是没有松口,只是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又背过了身子。 - 宋宴初这一天滴水未进,到了晚上,也是一口饭都没吃。 蔺承安在门外伫立许久,看到她这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吃了吗?” 几个宫女摇摇头,“二皇子,是不是要请御医来瞧瞧,看王妃这样茶饭不思的,怕是得了什么病?” “不必。” 说着,他就拿过了她们手中的碗筷,“我来吧,你们先下去。” “是,二皇子。” 他款款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薏米粥吹了吹,喂到了她的嘴边。 宋宴初紧抿着唇,只是别过了头。 蔺承安也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小双一早又不知道去哪玩了,听说是父皇身边的安公公带她出宫玩了。等她回来,若是见到你这样,又要说我欺负你跟我闹腾不可。” 宋宴初拧着眉头瞥了眼他的袖子,又将身子往里蜷缩了一些。 良久,蔺承安看着她那憔悴得发白的面庞,又无奈说道:“非得要回去不可吗?” 宋宴初听到这话,才将脸缓缓别了过来一些,看着他,有几分埋怨地说道:“若、若是现在不回去,以后还,我们有机会回得去吗?” 蔺承安轻笑着垂了垂眼皮,又笑着将她的身子拉了一些起来,将那粥重新舀了一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他的眼角微微弯着上扬,将身子放低了一些,像是对她投降了,“把这口吃了,我就让人收拾收拾,陪你回岚国。” 宋宴初一怔。 “你……答应了?” “你这饿了一天不到,我却像是饿了半个月似得难受。” 他油嘴滑舌的,另一只手就抓过了宋宴初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宋宴初瞧着那不正经的模样,好像带自己回岚国就像是一件再随意不过的事情,弄得她都有些分不清楚状况了。 可她微微地张开嘴,将那口粥吃了下去。 这一整天没吃东西,确实是觉着有些饿了。 “再来一口,好不好?” 蔺承安哄着她,又将一勺喂到了她的嘴边。 宋宴初也配合着再吃了许多口,转眼就将那粥给喝完了。 “光喝这个可不行,只是怕你胃难受,所以先吃了这个。等会儿等小双回来,我们再陪她一起吃点?你今日想吃什么,我让下面的人去做。” 宋宴初抿抿嘴,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你今日,没别的事要忙吗?若是陪我去岚国,你可抽得出时间来?” 蔺承安不比以前那般有时间浪荡,最近还接管了彧国的军统处与御史院,公务甚多,也时常很晚都还在批阅公文。 她心里顿时一阵内疚起来。 他笑了笑,“无碍,只要你想去,我便陪你去,公务只要让清朗每日送到我身边来,也是可行的。” “嗯……”她点点头。 蔺承安笑了笑,就将宋宴初抱了起来,亲自给她披好了衣服,穿上鞋。 宋宴初也低头看着他给自己穿靴的模样,眼角不由得泛开了一层笑意。 这时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却不大稳当的脚步声。 “二皇子,二皇子!” 蔺承安于宋宴初一回头,竟然看到了安公公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二皇子!老奴该死,出去的时候竟然把郡主给弄丢了!老奴实在是该死……” “什么?你说小双她……” 宋宴初眼前有些发黑,还好有蔺承安撑着,才勉强站住了。 蔺承安也有些着急,可还是先耐住了性子,问道:“安公公,先别急,你且说说,小双她到底怎么丢的?又是在哪里丢的?” 安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为人做事都最是稳重,与小双的关系又好,就算是出宫也不绝不会暴露小双的身份,所以蔺承安才放心让他带小双出去玩。 “奴才已经让人去找了,这会儿还是没有消息……老奴糊涂,一时也不清楚,就是在宫门口……一时人多,随着老奴出去的几个小太监都走散了,当时趁乱就有人将小郡主给拐走了。对了,当时还有人给老奴手中塞了这个!” 说着,安公公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块赤色的玉牌。 宋宴初盯着那块玉牌,恍惚了一会儿,猛地咳嗽了出来。 “是元顺……” 第66章 那块赤玉是元顺的。 她记得是他当上内务府总管之后,时常待在身上的,因为是赤玉,所以会格外显眼。 是元顺,将小双带走的…… 她紧抓着蔺承安的手肘,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分惊恐。 蔺承安扯了扯嘴角,去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并不像宋宴初那般意外,只是轻笑了一声:“他也怕我就不让你回岚国。”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得赶紧去找小双才是!小双万一有什么危险……” 蔺承安拍了拍她的手背,就先吩咐了清朗派军队去找。 只怕找,也是找不出什么线索。 他既然是想引宴初回岚国,那不会那么轻易让人发现了,而且也一定会保证小双的安全,只是恐怕会将小双…… “我们,还是尽快到岚国去吧。小双她,应该也在去岚国的路上了。” - 小双迷迷糊糊地睡了有好多天,是被人绑下的马车,又被人带到了一个格外阴森的地方。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附近都是黑黢黢的,像是在一个洞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几撮火把和几个穿着打扮不一样的太监,连周围的空气都是湿湿冷冷的。 她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地方,瞪着圆圆的眼睛,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现在这一切真的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 “父王……父王小双害怕……娘亲……” 周围一丝丝声音都没有,只有她哭泣的回声,她不得已又放低了声音,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顺公公,我们将人给您带来了。” 就在这时,小双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双黑靴子。 那种靴子都是下人会穿的,可是又与寻常的下人不一样。 她顺着往上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他窄细的腰间挂着一块红色的玉佩。 那人蹲了下来,小双不由得吓得往后缩了缩,良久才敢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面色是白得极透,可是长得真好看…… 细细长长的眼睛,高高窄窄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巴。 唔。 她说不出来,但就是很好看。 “真像。” 小双看到他对自己笑了一下,仿佛眼前就有一道光照进了她的眼帘中,甚是温柔。 小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他看,顿时也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时,他伸出了一只手掌,撩开了小双凌乱的头发。 “小双?你叫小双?” 她跟蔺霜取了一个同声的名字,怕不是什么巧合。 小双怔怔地点点头,“嗯,我叫小双。皇爷爷说了,就是什么东西都能在一起的那个‘双’!” 元顺轻笑,就看到她脸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都黏着脏兮兮的泥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冷冷地刺向了身后那两人。 “说过要毫发无损,为何会饿成这样?还有这道疤——” 那两人还没等元顺讲话说完,就哆嗦地跪了下来。 “顺公公饶命!顺公公有所不知!这丫头不比寻常的小孩,闹腾得很,起初我们将她抓上来的时候,她便十分不好惹,几个兄弟都被她刷得团团转。那道伤,不是别人弄的,正是她自己吵闹的时候碰到地上石子才划出来的。饿着她,是怕她有力气,再闹出事情来,所以一天只给她吃一顿罢了——” 元顺听了,又看向了小双。 从腰间拿出了一方白帕子,亲自去擦拭她的脸,柔声问道:“疼不疼?” 周围的人也是愣着了。 这样的总管大人,许久未见。 这几年以为他变得愈发难以接近,嗜血成性,可没想到还会对一个小女孩如此贴心。 小双笑着摇摇头,欢快道:“不疼。” 元顺也笑了笑,“那你实话告诉我,这道伤,是你自己弄的吗?” 小双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回头看了眼那两个人,鼓着腮帮嘀咕说道:“呜呜呜呜,都是他们追着要抓我,我才摔去的——” 元顺顺着她的视线,又看向了那两个人,薄唇轻抿:“所以,到头来还是他们弄的?” 两个人神色大变,吓得都要尿裤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哆嗦。 “就是他们!他们欺负我,还把我抓到这里来!呜呜呜呜呜……” “好。我知道了,没关系。” 元顺一只手抱起了小双,缓缓站了起来,冷冷说道:“看在你们将她带回来的份上,且留你们一条命。半月内不准吃东西。还有,回去自己动手,别吓着她——” 说着,他拔出身边一个侍卫的剑,扔到了他们的面前。这是要让他们用剑在脸上也划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只要留着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的。 那两人跪着接过了那把剑,就连连谢恩退了下去。 小双也不怕生,听到他替自己教训了那两个坏人,更是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是哪里?小双、小双有点害怕……” “这里是岚国的内务府地牢。别怕,你是郡主,有我在,就没有人敢伤害你。刚才那两个坏蛋,不也是帮你赶跑了吗?” “咦?岚国,那不是我母妃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小双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又过去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一些,“那,你又是谁呀?你认识我父王和母妃吗?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接小双?” 元顺愣了一下,又笑着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认识。按道理,我应该算是你的一个舅舅。” “舅舅……原来你就是我舅舅!” 小双咧着嘴喜笑颜开,突然就凑到他脸上用力地“啵”了一口。 “小双终于见到舅舅了!太好啦!舅舅以后可以跟小双一起玩吗?小双最喜欢的就是打陀螺,小双可厉害了!” 这一口湿湿软软的,还真是有些讨人喜欢。 他这冰封许久的心,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融化了一丝丝。 元顺蹙了蹙眉,看着她语无伦次却又笑得如此开心,心想,或许这些年宋宴初是在她的面前提到过自己的。 若真是这样,他的心底竟也能生出一种许久不曾得到过的满足感。 他又随即沉了沉嘴角,将小双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当然。你的母妃过几日就会来接你,所以这几日,就先让舅舅照顾你好不好?” “好!” 她又“啵啵”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不太好的想法……大家同意吗? 第67章 “舅舅舅舅,我想吃那个绿绿的东西——” 元顺眼中含笑,就用筷子夹了一只粽子,放到了小双的碗里。 小双眼前一亮,双手捧起那个大粽子,一口就要咬下去,忙被元顺一只大掌制止住了。 他对着她笑了笑,就重新拿过了那粽子,笑着解开绳子,将粽叶一张张剥开,又重新递到了她的碗里。 小双盯着那玲珑剔透的粽子,不由得惊奇地“哇”了一声,双手抱过那碗,“谢谢舅舅!” 元顺也看着她歪着脑袋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顺公公——” 傅贵从内务府外走了进来,看了这小小的女娃坐在椅子上与他一同吃饭,警惕地愣了一愣。 元顺扫了他一眼,“无妨,有什么话便说吧。” “是……” 傅贵低头走到了元顺的身边,还是尽量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宴初公主……他们到了。” 筷子一顿,连着整个碗都翻到在了桌上。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泛红,嘴角不由得往上扬起,眼中却有一丝丝道不出的落寞。 他踢开椅子,就往前走了两步,可又回头看了眼有些无措的小双,暂且先耐住了性子,跟傅贵说:“先让人照顾好她。” “是,顺公公。” - 宋宴初已经换上了素色的孝服,在殿前拜了一拜。 看着那灵位上的名字,她仍是觉得十分的不真实,起来的时候有些呆滞。 行完礼,缓缓踱步起身出去,便去扑在了宋宴衡的怀中。 宋宴衡也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肩,与一旁的蔺承安对了一眼,只是安慰她道:“你来得迟了几日,母后的棺椁正好在三天前已经下葬皇陵了,只有这灵位还在容你拜一拜。不过没事,回来看看就好。对了,自从你走后,倩儿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伺候,这次你来了,也好让你们重新念念主仆的旧情——” 宋宴初点点头。 她看着哥哥的样貌虽没有老多少,可比起之前要少了许多杀气,多了几分温和的味道,心里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臣妾拜见宴初公主——” 宋宴初一愣,就看到走来一个也穿着浅色衣裳的女子,过来对自己行礼笑了笑,就站在了皇兄的身边。 皇兄的身板本就比常人要高大许多,一般的人站在他的身边都要觉得不匀称,可这女子虽也娇小,两人站在一块却莫名的有些登对。 想来这应当,就是皇兄新纳的王妃方氏了。 瞧着的确是温婉怡人,是个淑良的性子,怪不得皇兄的性子也比以前要缓和了不少,原来是娶了亲的缘故。 怕他娶她,也并不全是因为方家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恐怕还有几分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让皇兄后来跟母后的关系缓和了。 她忙擦了擦泪,也笑着对方氏问候:“皇嫂好。” 方氏愣了愣,抬头与宋宴衡对了一眼,不由得脸上害羞了几分,笑着道:“公主与驸马奔波了这几日,应当累坏了。我已命人重新将初宁宫打扫了出来,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人与我说便是。” “有有劳皇嫂了,”宋宴初面露为难,低声说道:“不过,当务之急,是小双……” 宋宴衡拧眉,“小双她怎么了?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蔺承安缓了缓,开口说道:“元顺费尽心思,从彧国皇城脚下就将她捋走,就是为了引宴初回到岚国。我已让手下去四处打听,虽找不到实证,可猜测他应当就将小双藏在这宫中。” 宋宴衡冷笑,道:“以元顺的胆子,他的确是做得出来的。可既然是郡主丢失,为何不抽派彧国的兵马前来,直接逼他交出侄女?” “当年蔺霜死的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父皇这几年最宠的就是小双,若是让他知道小双丢了,恐怕又省不了一场屠杀。还不如说是带着小双来岚国祭拜,暗中调查即可,而且我想,元顺应该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 宋宴初紧抓着宋宴衡的胳膊,“皇兄可知道,元顺他在哪儿?我得把小双救出来,她这孩子不懂事又闹腾,保不准会出什么事情来……” 宋宴衡蹙眉,“若真是元顺有意将小双藏匿起来,恐怕此时没有那么容易。当年你走之时,元顺在朝中的地位就已经不一般了,如今五年多过去,他在朝中已能一手遮天,虽名为内务府总管,可父皇已经私下给了加了好几次爵,就算是左丞相与右丞相也耐他不可,这宫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话音刚落,一众人都看到元顺穿着一袭华贵的紫袍,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面带凝滞的喜色,脚下有些不稳当,那一层层的阶梯似乎是要把他的腿都给折了。可看到宋宴初站在哪儿,还是沉住气走过来,跪下给她行了个大礼。 一开口,仍是那声“奴才”。 “奴才给公主请安……” 宋宴初见到他,气息不由得有些乱,蔺承安的一只手就已经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刺向了元顺。 可元顺似乎眼中并没有多余的地方留给其他人,只是直直的看着宋宴初,又是一阵暗笑。 “公主总算是回来了,奴才等公主真实等了好久。” 宋宴初哽咽了半分,望了蔺承安一眼,便开口直接说道:“小双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元顺轻笑了笑,“是,小双的确是在我这里。” “元顺,把小双还给我,好吗?” 元顺的面色一沉,看了眼她身旁的蔺承安,觉得有些扎眼,又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笑了笑道:“公主放心,小双她很乖,很听我的话。公主其实不必这么着急,既然都回到岚国了,大可以跟我喝点酒叙叙旧,我看这几日小双她似乎对我们之前的事情,很是感兴趣呢——” 若有若无的威胁。 他又不自觉往宋宴初靠近了一步,也向她伸出了手。 “你……!” 还没等宋宴初将话说完,蔺承安竟一拳就往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过去。 她也是一愣,就看到元顺直接从那玉阶上滚了下去,直接到了殿前的大理石砖上。 她回头看向蔺承安,就看到他的拳头还绷着很紧,整只手都是红的,她有些心疼,忙拿出帕子包住了他的手。 蔺承安也握住了宋宴初的手,将她的身子仔细地护在自己的身后,对台阶下的元顺说:“你若是不将小双交出来,我也不介意让人踏平你的内务府——” 元顺也忙被人搀了起来,看着他手上的帕子,心里一抽,不觉又冷笑了一声。 “我不会对她下手,可我如今留着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他说着,就让人去叫小双抱了过来。 没过多久,两个太监就抱着小双走了过来,宋宴初忙去接过小双,才发现她睡得很死很死,竟然怎么摇都摇不醒,身体还在止不住地一阵阵发烫,整张小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看着让人心焦。 宋宴初方才觉着他说的话中有些不对,“元顺,你将小双她到底怎么了!” 元顺笑,“不过是早上喂她吃了两个粽子,有些迷糊罢了。” 第68章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初宁宫里的人进进出出,小双的高烧仍是没有要消退的迹象。 宋宴初亲自拧了一块毛巾,又放到了小双的额头上。 倩儿端着一脸盆水走了过来,放下来,蹲下身子握住了宋宴初的手,“公主——” 宋宴初也望着她淡淡一笑,随即又蹙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双。 “御医们现在也说不出小郡主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被下了毒,也找不到这毒从何而来,小郡主的身子只是一个劲的发烫,真让人揪心。不过公主也不必太担心了,有这么多人在,小郡主的身子总是会好的。” 宋宴初也伸出手,凝着眼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抿了抿唇把话都藏了起来,只是问道:“蔺承安呢?” “驸马一早就去上元殿见皇上了,应该是想让皇上出面让总管大人救小郡主。可皇上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唯独只听总管一人的话,何况现在也没有实证说是他给小郡主下的药……” “嗯……” 宋宴初也听说了,父皇年纪大了,色令智昏,这皇位他单单也只是坐着而已,并无什么实权了。 她望着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回头突然又听见小双费力地咳嗽了两声。 宋宴初悬着的心也跟着她提了一提,心疼地搂着她的肩,“小双?” 小双的眼睛肿的厉害,微微睁开看着宋宴初,又咳嗽了好一阵,才嘟着小嘴黏糊糊地说道:“母妃……小双好难受呜呜呜,小双是不是要死掉了……” 宋宴初忙去抱了抱她,柔声安慰道:“胡说什么呢小双。母妃知道你难受,母妃都知道。小双乖乖的,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听话——” “呜呜……” 小双揉了揉眼睛,呜咽了一会儿,又睡了回去。 方氏这会儿也亲自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境况,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先让小郡主把药喝了吧。” 宋宴初点点头,扶着小双的身子,倩儿就接过药来喂她。 可没喝下多少,小双就全吐了出来。 宋宴初用帕子抹了抹她的嘴角,心里不是滋味。 小双以前也得过病,可从未像现在这样过…… 她的手紧紧攥成了一团,突然就起身去柜中拿了什么东西,又去拿衣架子上的披风,一把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小郡主还未好呢!” 宋宴初低眉望了眼方氏,“小双先由你们照顾着。我出去走走,皇嫂就不必与皇兄说了,蔺承安也是……” 说着,她便快步走了出去,直朝宫中西南方走去。 - 虽然几年不来,可这宫中的几条路她还是熟得很,越往西南方而去,这周边的景致倒是越来越好。 宋宴初此时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也无心看风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那内务府门前。 “参见宴初公主——” 两排太监齐刷刷地行礼,仿佛都是准备好了一般。内务府如今的气派,都快逼得上宠妃的宫殿了。 宋宴初没有理会这群人,就紧抿着牙关直接走了进去。 元顺正坐在殿内冷着脸喝茶,抬头看到宋宴初,指尖的茶叶轻弹开,脸上不由得有道阳光照了进来。 “奴才,参见公主——” 他早就料到了她回来的,他笑着,亲自给宋宴初沏茶。 宋宴初盯着茶碗里的绿茶,突然甩袖,就将那杯茶给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一声,连元顺都愣了一愣。 她垂着睫,冷冷地说:“你不是要与我喝酒叙旧么?废话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先上酒吧……” 元顺扶着桌子恍惚了片刻,笑了笑,就让人搬来了几坛佳酿。 宋宴初夺过了那酒坛,就替元顺先倒了一盅,又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什么话都没说,才喝了两杯,宋宴初的耳朵就开始红通通的了。 元顺望着她那模样,心里生出了一些暖意,看着她亲手为自己沏的酒,就拿过那杯酒,缓缓的抿了一口,仔细品尝。 “公主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宋宴初扯着嘴笑了笑,“我若是说我过得很好,你是不是会不痛快?” 元顺微眯着眼睛盯着她,也笑了笑:“公主的口症似比以前也好了许多。公主既然过得好,我又怎么会不痛快。我不痛快的,只是恨我自己无能罢了——” 又饮了一口。 “所以,你就要拿小双的命开玩笑么?你若是为了引我回岚国,从彧国叫人绑走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给她下毒!她只是个孩子,只是无辜的。你究竟对她……下的是什么毒?” 宋宴初瞪着他,元顺就突然一把抓过了她的手心,仿佛是开始有些醉了。 “放心,量很少,要不了她的命。你来这的那一刻,我便已经让人去送解药了。” 听到这话,宋宴初的心似乎是松了松。 她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挣开,可他抓得很紧,手腕都出现了一圈红的。 “她长得像你小时候,我自然舍不得动她。等她醒了之后,你只管去问问,她喜欢不喜欢我这个舅舅?” 宋宴初看着他不语。 元顺又道:“我做这些,只是想让公主也尝一尝,为一个人担惊受怕而在意另一个人的滋味,就想让公主在心里对我恨得牙痒痒。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每天都是如此过得,每个晚上都在受着这种折磨。公主如今所受的担心受怕,不过才这么一天罢了。到现在我始终想不通,公主那日为何要走,还为何所有人都帮着你一起走。” 宋宴初垂下了眉头,“怕还不是你的执念太深了。” “执念?” 元顺轻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后仰,醉意愈发明显了,他咧着嘴无所谓地道:“喜欢公主对我来说,并不算一件费力的事。既然是不需要执着坚持的事,哪来的执念一说?” 他的手顺着扣住了宋宴初的掌心,将她的那只手用两只手捧着,往里哈了一口气。 宋宴初感觉到手心一阵湿热,拧眉,才用力地将手给缓缓地抽了开来。 她见他手中的力气还有几分大,耐着性子又问道:“那你说,我母后的死,是否与你有关系……” “她灭了我元家全家,我是迟早要杀了她。只不过若她当时不帮着蔺承安带你去彧国,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她太自大了,活该。” “何况她死了,对你也有好处。她从小就对你那样,我都是要加倍替你奉还的。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的尸体已被我偷换了出来火化之后喂鱼吃了。如今皇陵中的那个,只不过是我随手抓的一手香灰罢了——” 宋宴初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元顺,“你……” “公主若是想听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一一告诉公主。公主能不能,别因为我是个太监,就……就嫌我,好吗?” 他说着,迷迷糊糊地又想去勾住宋宴初的手指,顿时又像个小孩子一般,眼眶不觉有些发红了。 “够了……” 宋宴初低声呵斥了一声。 “你明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嫌弃你是个太监。就算当年元家的惨案没有发生,就算你如今还是那意气风发的元家二少爷,我也……” 元顺嗓子哑了,“你也、什么……?” 宋宴初默了默,说:“我也只是把你当成我兄长一般的存在。可如今,怕是连兄长也要当不成了——” 她轻轻的抽开了手,元顺拼命地想要上前去抓住她,可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劲。 他见她要走,忙伸出手去,脚下无力,一脚踢翻了凳子整个人就猛地摔在了地上,凳子都碎成了两半,他整个人的意识也愈发不清醒。 他直直的伸手看着宋宴初,又难受地捂住了胸口:“公主,这酒中……你对我下了药?” 他从不知道,宋宴初以前那软弱善良的性子,有一日也会将给他下□□的地步。 她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 他此时虽有些酒意,可又是无比的清醒,拼命瞪大了眼睛看她,生怕一合眼,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公主,公主别走,公主——” 宋宴初走到了门边,回头默默地看着地上狰狞的元顺,叹了一口气,只是冷冷地说道:“连你都知道要留小双一命,我还远远不至于如此。” 第69章 宋宴初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魂都还没回到身上。 方才在元顺面前的镇定,不过是她强装出来的罢了。 袖子上还都是手抖洒下的白色药粉,她又走了几步,就扶着一棵树上,差点没摔倒。 她跟元顺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总能想到以前两人在初宁宫做主仆的日子。 那种日子该有多好,可惜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蔺承安不知从何赶过来的,行色匆匆,还喘着气,一把搀住了她的身子。 倩儿也跟在后面,着急地问:“公主,你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真叫人担心,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也蹙着眉头,格外担心地凝望着她,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便一手将她的身子给抱了起来。 宋宴初也紧紧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手搭在了蔺承安的肩膀上,“小双她……” “小双已经没事了。不过以后,什么事你都得与我商量,尤其是不能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宋宴初松了一口气,望着蔺承安呆呆地说道:“我知道,不过这次我带了你之前备在初宁宫的蒙汗药,所以才去找的他。” “蒙汗药?”蔺承安眉头一皱,“我何时与你说过,我在初宁宫备下过这种药?” 宋宴初也一凛,才想起昨晚上是皇嫂有意无意地将这药告诉给自己的,说是蔺承安从江湖人那里寻来的,怕这次来岚国有什么危险,可以用上一用以防身。 宋宴初知道他一直与江湖中人有往来,所以也没有多问。 不过她当时见到这药,便有了亲自去找元顺救小双的念头。 这么说,这药应该是皇嫂故意给自己的?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元顺…… 若真是如此,她给自己这个药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你可确定,那药真的只是蒙汗药?” 宋宴初止不住吸进了一口冷气,与蔺承安对视了一眼,便匆匆地与他往内务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元顺一直不曾出来,屋外的看守也一直没有人发现他出了事。 宋宴初冲过去推开门,就看到元顺僵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蔺承安将她护在了身后,缓缓走过去将他的肩膀轻轻一拍,便看到他七窍见红,气若游丝。 宋宴初吓得眼眶发红,忙捂住了嘴巴。 “……快快去宣御医!” - 十几名御医在内务府呆了整整一夜,已经惊动了整个皇宫。 所有人都看到了,是宋宴初进去之后,元顺才会七窍流血晕厥在地,而且那酒中还留着物证。 若是追查起来,恐怕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不仅仅是这些……连现在元顺能不能活着,还是另一桩事。 一大早。 宋宴初早早的就醒了,蔺承安还睡在榻上。 屋外有人走了进来,她忙过去打开了门,看到倩儿,又叹了一口气。 “可有消息了?” 倩儿摇摇头,生怕叨扰到里屋的蔺承安,只是低声说道:“御医还在救呢,用了好多办法,如今元顺还没醒过来,可他们也没说不能救,就那样一群人在内务府耗着。皇上方才也知道了此事,竟然亲自让人去内务府外候着消息了。怕是元顺真的就这么死了,公主也会受到一些牵连……” 宋宴初攥了攥袖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 以元顺那多疑爱算计的性子,万万是不会被人下毒的。 若不是下毒的人是自己…… 可明明那天自己紧张得袖子上都是药粉,他又怎么会看不到,竟然还是将那杯酒给喝了! 她仔细盘桓这几天的事,心中已有了一些答案,可更多的仍是不解。 想来想去,她还是起了身,吩咐说道:“等会儿他醒了,你就跟他说我先去找皇兄请安了,我先过去一趟。” 倩儿有些疑惑:“公主这么早,便要去衡皇子哪儿吗?” “嗯。” 宋宴初换了套简单的衣服准备出门,头也不回,前脚还没踏出去,后手就又被蔺承安拉了回来。 “都说了,要与我商量。” 他蹙眉有些不悦,也随手披了一件披风,便护着宋宴初道:“按道理,他也是我的皇兄,我得随你一起去。” 宋宴初怔怔地望了他一眼,便也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 皇兄现今所居住的宫宇是昭安殿,虽不甚气派,可离洛芳殿是极近的,地方也大。 蔺承安于宋宴初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有宫人接见请他们进去。 宋宴初是第一次来这儿,可却没心思仔细打量一下这宫里头的布置,来回张望,就看到方氏正站在院子中喂鱼。 她轻呼出了一口气,便先疾步走了过去。 方氏看她的脸色不甚对劲,就先屏退了左右,笑着对她说道:“公主来得好早,有什么事让下人来说便好了,何必亲自跑过来这一趟。” 宋宴初挤出了一点笑容,福了福身子,就说道:“我来只是想问问皇嫂,那药……可是皇嫂给我准备的?” 方氏的嘴角微微僵了一下,又温柔地笑着道:“什么药?臣妾不大明白。” “就是那个蒙、蒙汗药……” “令元顺中毒的药。” 蔺承安突然走了上前,冷冷的接过了宋宴初的话,直接了当地告诉了方氏。 方氏愣了愣,笑道:“臣妾也听说顺公公突然得了怪病,难不成这药是公主下的么?” “这药是谁下的,衡王妃心里应当最清楚。” 方时面对着蔺承安的质问,神情也不由得微微异变,“驸马的意思是,这药是我让公主下的么?谋害顺公公可不是什么小罪。” 宋宴初微微哽咽,“我与皇兄从小在这宫中便活得坎坷,我与他的感情并非寻常宫中的兄妹可比拟。若是皇嫂当自己我皇兄是亲夫婿,便也应当是将我当成亲妹妹……无须什么证据,我也不会揭发皇嫂什么,我如今只想听实话。” “实话就是,是我让她做的。” 宋宴衡这时打开了门,款款地走了过来。 方氏楚楚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了宋宴衡的身后。 他又看向了宋宴初,顿了顿,说道:“那药,是我让她给你的。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小双去找他,所以才临时出了这么一计。” 宋宴初抬头望着皇兄,眼角不由得有些泛酸:“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宋宴衡冷冷,“元顺他为祸岚国朝政已久,他该死。他杀了我们的母后,一命抵一命而已。这点药哪怕不足以致他的命,也能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残人。” “那我呢?且不说元顺一直留着皇兄,以前还帮过皇兄。皇兄你这是在利用我么……你可有想过,若是元顺这次救不回来了,父皇与内务府的人想要追责,岂不是轻易就能追到我的身上?皇兄可有为我这个皇妹考虑过?” 宋宴衡蹙眉,别过了视线,冷声道:“除了你,没人能如此容易伤得了他,我想要杀他的念头也并不是一日两日了,可都不免失败了。就算是为了岚国的百姓,牺牲了你,也是值得的。” 宋宴初的鼻尖一酸,看着宋宴衡的侧脸,眼泪便止不住盈眶了。 她的皇兄为何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十几年来所受的苦,从未让他的心志变过,可这几年的荣华尊宠,却让他动了这种以前万万不会有的念头。 蔺承安上前一步,将宋宴初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面对着宋宴衡冷冷说道:“值不值,不应当由你说了算。宴初如今是我的王妃,是小双的母妃。如此看来,她有没有你这个皇兄也是无所谓的,以后我自会护她周全。” 第70章 天已凉了。 蔺承安一路牵着宋宴初的手,他在前边走着,宋宴初踉踉跄跄地地跟在后面,还止不住地小声啜泣着。 走到一颗树下,蔺承安突然顿住了脚步,笑了笑。 他回头见她仍在偷偷的抹眼泪,拿出一方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宴初要接过那帕子,他的手又避了避,笑着对她说:“我来。” 她吸吸鼻子默了默,就把脸稍稍凑了一些过来。 蔺承安就将帕子掂起,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别伤心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 虽已做了六年的夫妻,可每当这时候,宋宴初的脸还总是会一阵阵地红起来。 她点点头,眼里还是止不住有些泪光。 她看向了蔺承安,怔怔道:“你说,皇兄他是不是做错了?还是说,是我太苛责于他了……” 蔺承安微微一笑,“于我来说,自然是错了,他错在不该利用你。你是我的王妃,换做是我,就算是有万分的不得已,我也绝不会让你推到这一步上。” 宋宴初轻轻撇了撇嘴,哭着迸出了一声笑意:“所以,也只有你才会这么想。” 蔺承安双手将她的手心摁着,放到了自己的身后,宽慰说:“不过我想,他也是不得已才为之的,这些年岚国的情况也着实令人忧心,朝中敢怒不敢言,对元顺已经积怨已深。元顺生性多疑,若不是这次你回到岚国,换做别的人,恐怕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你皇兄他,也应当只是一时糊涂着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宋宴初点点头,听着不觉心里舒服了不少,嘀咕道:“嗯,我就说皇兄并不是那种眼中只有利益的人……” 这时,头上有几片树叶洒了下来。 蔺承安拂袖快速掠过,将落在她头上的那一片叶给拿了下来。 宋宴初呆呆地看着他那手中的叶子,不知何处又飞来了一阵萤火虫,将这四周都给照亮了。 她望着那绿色的小虫子在周围飞来飞去,不由得会心一笑,且将所有的烦恼都抛下,便伸出手去轻轻触了触那空中的星星点点。 蔺承安看着她的笑容,也随着笑了笑,说道:“可还记得这里?” “这里……?” 宋宴初仔细看着这棵树下,如水般凉的夜色,与矮矮的一层红色围墙。风一吹,这树上的叶子便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萧瑟中带着无法言喻的美。 “这是那天……” “这里还不是那天你非得拉着我跑了一路,去见你的崔照哥哥——” 宋宴初觑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低下了脑袋。 “这都是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还惦记着,真小气……” 蔺承安也笑了笑,“若不是当日你发现我能缓解你的口症,若不是你非要去找崔照说那番话,也就不会有往后那番事情了。” 宋宴初听着他说的话,也含笑佯装无心看着这附近的风景,抬眸又对上了他温柔的眼。 她也眯着弯弯的眼睛笑着,说道:“我当时只觉得你这人莫名其妙,现在想想,让人还不是十分明白。你究竟是何时对我……?” “我若是说与你初次见面,撕扯一起跳进湖的时候,你信么?” 宋宴初一愣。 她差点还忘了,她与蔺承安是因为不打不相识,那时的她还恨得他牙痒痒,以为他对自己应该也是这样的。 可还真的不知道,那时候他竟然就对自己有了那种心思…… 蔺承安也只是笑而不语。 他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落入水中,睫毛头发全被打湿的宋宴初,在水面上扑腾扑腾的,紧闭着眼睛,嘴上还在支支吾吾地说着一些气愤话。 那时候,他只觉得她有点讨人喜欢,抱起来软软的,只想在水中多抱她一会儿。 微微恍惚。 宋宴初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来。 “我有些乏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蔺承安笑了笑,“好。” - 到了初宁宫,宋宴初竟发现倩儿与几个贴身的宫人在收拾东西,而且把一些行李收拾得都已经差不多了。 “这么着急收拾这些要做什么?” 蔺承安从后面走上来,“我要带你走。” 宋宴初一愣,“可是,这么快就要走么……” “本就是为了祭拜你母后与救小双来的,如今这两件事都已经办妥。我早就料到你此次来岚国必会发生一些意外,如今看来,这里不仅有你不好的回忆,还有危险。我得在元顺醒来之前,把你和小双送回彧国。” “明日一早就出发。我已安排妥当好人马,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不会惊动太多人。” 宋宴初紧抿着唇,不语,良久,她也应了一声“好”,又对着他笑了笑。 尽管在这岚国中留有许多的遗憾,可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已足以自己托付终生。 翌日一早,天还灰蒙蒙的。 宋宴初坐在椅子上,仍是心事重重 倩儿又添置了一些点心,走过来道:“公主,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看小郡主也爱吃甜的,我也替她在路上备了一些。” 宋宴初见着那些精致的小罐子,微微一笑,“只可惜你的母亲还在宫外要有人奉养,不能将你一起带走。” 倩儿也含笑,忍不住有些泪要掉下来:“公主这是哪里的话,能伺候过公主,便是奴婢几辈子的福分了。” 宋宴初没来记得多说几句话,蔺承安便抱着小双,拍了拍宋宴初的肩膀,示意她该走了。 - 一路出了宫门,都极为顺畅。 直到到了京城南边的码头,前面才出现了一个熟人的影子。 蔺承安撩开轿帘,“是你皇兄。” 宋宴初心中一顿,也探出了头去,就看到皇兄带着几个人骑在马上,一看到自己,便赶紧从马上下了来,疾步冲她的马车走了过来。 宋宴衡一撩开轿帘,愤愤便道:“你当真是生了皇兄的气,才这么着急便要回去?” 宋宴初见着皇兄,低下了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又要责备她什么,到底还是叹了一口粗气,说道:“是皇兄不好,是皇兄错了。” 她愣了一愣,听到他的这声“错了”,鼻尖止不住有些泛酸,哽咽着笑了笑:“我也并不是真的要怪皇兄……” 他们兄妹这么多年,又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 窝在她怀里的小双也眨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宋宴衡,打量了一下,奶声奶气地问道:“母妃,他是谁呀?” 前几天宋宴衡来看她的时候,她还昏迷不醒着,恐怕都记不得皇兄长得什么样子。 宋宴初微微一笑,“他就是你的皇舅舅,小双,叫舅舅。” “咦,原来小双有两个舅舅呀……” 小双咬着指头嘀咕,又甜甜地对宋宴衡笑了笑:“舅舅好!” 宋宴衡顿时也被她给融化了,也看着她笑了笑。 他又看向蔺承安,无奈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元顺今早醒了。” “醒了?他怎么样了?” “只留了一条命在,至于其他的……我说了,必须得废了他的,哪怕是为了岚国的百姓。” 宋宴初也无奈地沉下了肩膀。 或许,这对元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许多他不必要操心的事情,就不用再劳心费神了。 他这一辈子,都活在争取那些失去和无所谓的争执之中,实在是太辛苦了。 蔺承安冷声问道:“他醒了之后,可有说什么?” 宋宴衡笑着,看了眼宋宴初,摇摇头,又拍了拍蔺承安的肩膀。 宋宴初顿时也明白了。 元顺醒来之后什么都没说,连顺着那毒进一步追查的念头都没有。 皇兄以前恐怕赌的,也是这一步,所以才敢让自己把毒下到元顺的酒中。 没有说他服下的那毒,是自己喂到他嘴边的。 而且这时候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离开皇宫了…… 就在这时,马车后来了一群穿着内务府衣裳的御卫。 可这架势,并未是要围剿的意思,反倒是要来送她…… 宋宴初也抱着小双下了马车,就远远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面色煞白,眼角很重,却努力的抬起来一丝眼帘,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他淡淡地对她笑了一笑,轮椅把手上的两根手指极其费力地抬了起来,轻轻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走吧。 宋宴初看懂了他的手势,心里也是不免一暖,回头望着蔺承安,渐渐扣住了他的手心。 蔺承安轻拍拍她的肩。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 小双突然笑着从宋宴初的手中挣了开来,砖头笑吟吟地飞奔向了元顺,猛地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绑在她头上的两只小铃铛“叮铃叮铃”地作响,可元顺眯着眼想要辨认仔细,听得却仍旧很迷糊。 小双用整只小手费力地去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笑着说:“顺舅舅,小双真的要跟父王母后回家里去啦,小双会想你的,还有以后以后,舅舅一定要来找小双玩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过两天将有元顺回忆番奉上,喜欢元顺的童鞋可不要错过呀~ 第71章 元顺回忆番 元顺六岁。 整个元氏大族蒸蒸日上,父亲忙于朝政,母亲在家中打点。族中的几个哥哥姐姐时常带着他去家中私塾听学,那时他就不甚爱言语,可偏偏就对读书十分感兴趣。 那时族中的几个长老都说,这孩子出息,将来必定是光耀元家的国之栋梁。 元顺九岁。 元夫人被准许入宫探亲巽妃娘娘,就带了他一同去。 那时他见到了穿着粉色小藕裙子的宋宴初,她比他大半年,身子也比他高小半截,脸上红红的,躲在巽妃娘娘的身后许久都不敢说话。 “我我……我,我叫宋宴初……” 若不是巽妃娘娘非得让她出来打声招呼,怕是她一直会躲在巽妃的身后。 元顺不知为何,看着她害羞又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心中一动,嘴角便傻傻地想要往上扬。 他抓过一把从宫外带来的糖,走过去就都塞到了她的袖子里,一本正经地说:“我叫元舜,喏,这可是整个京城最甜最甜的糖,都给你了——” “谢,谢……谢元舜哥哥……” 宋宴初眨着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大方的哥哥,揣着那些糖,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尝了一口,可真甜。 巽妃娘娘和元夫人看着这两个小孩,都不由得“噗嗤”笑了。 “想不到小舜都长这么大了,之前都还是豆丁点儿大的人呢,一个男孩子长得如此俊俏,看来倒是像你更多一些了。听说他小小年纪,功课还极好。” 元夫人笑笑,“娘娘谬赞了。我倒是觉得小舜太安静了,不爱跟他的哥哥弟弟们一般闹腾,整日就知道看书,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巽妃也侧着腰笑笑,伸手去抱过了宴初,见她嘴里还在吃着糖,又看了看元顺,讶异道:“宴初平时最怕生人,难得跟人玩得来的,这糖应当合她心意了。” 元夫人也看着元顺,笑着道:“巧了,小舜从小这心思就沉,也不爱跟生人玩,连跟下人多说句话都是不乐意的。没想到这两孩子倒是投缘——” “那以后可要多带小舜到宫里来玩,也好让宴初有个伴,你也知道她那皇兄整日就知道舞枪弄棒的,与她玩不进去。若是有机会,我会跟皇上提议,早些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也未尝不可。元家与崔家如今都是炙手可热,只是崔家与皇家的姻亲多些罢了。而且我看宴初与这孩子也十分般配。” 元夫人笑:“如此,便最好了,还得替小舜谢谢娘娘。” 元顺虽小,可也听得懂大人们在说什么。 那日从宫里出来,他脸上都挂着平时不曾有的笑意。 他仰着脑袋,扯着元夫人的袖子:“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入宫?你能问问巽妃娘娘么?” “得等皇上召见,巽妃在宫中也是不得自由的。” 元顺小小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拧巴,极其认真忧心地说:“那若是皇上不召,我们便永远不能入宫了么?那我不是永远都看不到,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小公主了?” 元夫人笑了笑,蹲下身子笑着问:“告诉母亲,你喜欢她是不是?” 元顺紧抿着唇,又憋着不说话。 “你若是喜欢她,等你以后考取了功名,与你的父亲叔叔一样,能经常来到宫里,没准到那时你就能经常见到宴初公主了。” “真的吗?” “母亲自然不会骗你。我们小舜这么聪明好学,将来一定能成为像你父亲一样造福百姓的好官。” 元顺看着母亲,也认真地点点了头。 读过了那么多圣贤书,他年纪虽小,却心中也要报复抱负,以后也势必要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好官,干一番大事业。 - 可事实并非如他所愿。 不过短短五六年,元家极盛之后,天降横祸。 巽妃娘娘在内务府地牢活活被耗死,整个元家因牵连几桩天大的受贿案,一夜之中偌大的家族化为虚无。 父亲在书房拿剑自刎,母亲也随着一同与他自尽。哥哥姐姐都被官兵杀戮而死,无一幸免,连还在襁褓中的弟弟也都在奶妈的怀中被刺死。 若不是老仆人拿着自己尸体护着他挨了几刀,硬是把他藏在了死人堆中,元家满门抄斩的当日,他也必死无疑。 那天晚上的夜里风声格外响,元顺爬出来,就踩着自家人的身体,手上身上全沾满了自家人的鲜血,缓缓地踱步而出。 整整一年,浑浑噩噩,他都在京城西市的街边以终日乞讨为生。 没人再认得他是元家曾将引以为傲的小公子,这一年他也再没有什么经济天下的报复。 他知道杀了全家人的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皇后,他一心只想要去报仇。 元家虽已倒戈,可他记得,宫中尚有许多父亲曾经安插的势力与人脉。 因为从未习得过半点武学的根骨,他不得以侍卫充数入宫,顶多借助熟人的家世,只能以太监的身份入宫。 想着家既已不在,又何来的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他并未犹豫多少时间,毅然入宫,打算伺机以动,做长远打算,以恢复元家暗中的势力。 改名“顺”。 - 卑贱的人在宫中总是要吃苦的。 十四岁,因为弄折了一朵丽嫔娘娘的桃花,他被罚在雨天跪了三天三夜,发烧半月不退,险些去鬼门关了一遭。 十五岁到御药房打杂,给一位刚流产的小主送补药,那小主伤心过度,便撒气直接将那滚烫的药浇到了元顺的头上。 平日里,被那些奴才走狗欺负排挤,也是常有的事。 …… 这宫中的人本就没有真心,他九岁初来到此地时觉得富丽堂皇一派和气的皇宫,看来全都是假象罢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忍辱负重的日子,倒是磨炼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心志,好让他不必着急,慢慢地对整个皇族下一盘大棋。 直到有一日,他被派到了宋宴初的身边。 过了这□□年的时光,再见她时仍是那般静好的模样,只是出落得比以前还要动人一些。 可惜她已经记不得他了。 他发现,她时常喜欢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下棋,一个人赏花。 她从不打扰任何人,也不喜欢别的人打扰她。 她不喜欢与人说话,但是时常会一个人偷偷在嘀咕,像是在练习着将舌头捋得平一些,可她却总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口症—— 于是到头来她那笨拙懊恼的样子,落入他的眼中,还有几分可爱。 别人待她并算好,经常因为她好欺负不讨喜而疏忽敷衍着待她,可她从未说过什么,也不计较。 哪怕是他忍不住翻看了她书架上的书籍,她也只是笑笑,没让任何人苛责他,反倒是还将那本书借给了他看。 他那时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摸过书页了。 可惜他只是一个在初宁宫种花的小太监。 可尽管如此,他也想着要将花种的最好看,将草除得最干净一些。 他知道她喜欢花。 只要让她一看到,心里头能舒坦明朗一些,多累也是值得的。 果然有一日。 “公主,你瞧,今年咱们初宁宫的花开得比洛芳殿还要好看呢!还有好多不同颜色的!” 宋宴初被倩儿拉到这里,她也蹲下身子,轻轻地一嗅。 真香。 她也欣慰地笑了笑,伸手又去摘了一朵蓝色的小花,让倩儿把这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回头,就看到元顺拿着锄头驻足原地,望着她痴痴发愣。 宋宴初也愣了一愣,眯着眼睛笑道:“这些、这些花都都是你照料的么?” 元顺低着头,面色微微发烫,毕恭毕敬:“是奴才照料的。” “辛、辛苦了,开得可真好看……” 元顺的呼吸霎时就有些急促,望着那朵明晃晃的花朵,将她的脸庞衬托得更加娇美,忙也咧嘴笑了笑:“公主……喜欢便好。” …… 时隔多年。 他坐在轮椅上望着初宁宫门前那仍旧齐整的花草,心中不由得平添了一份盎然。 虽然她不在了,可这里的花一直都由他仔细照料着,从未开败过,春夏秋冬,常年如此。 “顺公公。” 天黑了,夜里风凉。 傅贵轻声叮嘱他该回去了。 元顺缓缓地颔首,望着那已渺无人烟的初宁宫,晦涩一笑,便由着傅贵推着自己的轮椅,缓缓往这皇宫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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